张景行此时正坐在屋内交椅上,撩起衣摆,由着身边小厮给他膝盖上药。
昨日跪了一夜祠堂,现在他的膝盖又红又肿。
小厮每碰一下,他都痛呼一声,再将戚英痛骂一遍。
戚英在院外就听到他的咒骂声,心中也难免有些气愤。
不顾丫鬟劝阻,大步流星进得屋内,待看到他的伤腿,心中怒气不仅消了许多,还升出许多愧疚来。
戚英在原地磨蹭了一会儿,在心中思量着自己是不是该给他道个歉。
可她还没来得及开口,那张景行却先炸了毛,高声呼喊道“怎又是你,快些给小爷出去,小爷不想看见你。”
这话说得戚英面上青白交加,道歉的念头早烟消云散了,后头跟进来的丫鬟也是尴尬不己,踯躅立在那里期期艾艾道“大公子,夫人让奴婢送戚姑娘过来,人己带到,奴婢先告退了。”
说完一溜烟走了,留下戚英在原地慢慢给自己顺气,待气顺得差不多了,方缓缓道“你与我比试箭术,比试完了我爹爹就会来接我走了,正好你再也不用见到我了。”
张景行一听更加气愤,顾不得腿疼,站起来道“您可真是个大善人,非得羞辱我一次才走,依您这意思,要羞辱不成就不走了呗?”
戚英听得只觉莫名其妙道“我好端端的,哪里羞辱你了,不过是想与你比试一场罢了。”
“哼,我说是羞辱就是羞辱,你歇了这颗心吧,我这辈子都不会与你比试的。”
张景行说完又跌坐回去。
戚英听得心中烦乱不己,爹爹说比试完才接自己回去,如今他不与自己比试,那爹爹何时才会接自己回去,想到爹爹,戚英鼻子有些发酸。
她离开己经十二天了,也不知爹爹现在怎样了,没有她和李婶在身边陪着,爹爹会不会孤单呀。
戚英脚下犹豫,转身想走,又咬牙忍了忍,回身对张景行道“你要如何才与我比试?”
那张景行却将头扭向一边道,“如何都不与你比试,你快走吧。”
戚英在那里吃了瘪,心中闷闷不快,转回到张府安置他们住的林霜居。
进得屋内,见李婶坐在榻边给自己缝制冬衣,戚英走过去。
倚在李婶怀里,闷闷道“婶婶,爹爹什么时候接我们回去呀?
我都想爹爹了,可是张景行无论如何都不与我比试,是不是只要我比试不了。
爹爹就不肯接我?”
李婶听此双眼通红,心口闷疼,她抬起手揽住戚英,轻轻拍了拍戚英的后背,说道“小英在这里住的不舒服吗?
这么着急回去。”
戚英却摇摇头说“舒服,这里的房子比咱们家大而且好,只是我想爹爹了,想见爹爹。
还有,那张景行不喜欢我,他总是骂我。”
李婶听得泪如雨下,死死咬住唇才没有呜咽出声,她微微仰了仰头,避免被戚英看到。
过了许久,平复了心情才说道“小英打了张小公子,张小公子才会骂小英的,小英去和张小公子道个歉,就好了。
还有以后可不许再随便打人了。”
戚英心里却有些不大乐意,是他先骂自己的,李婶见戚英噘着嘴不说话,知道她心情,可在人屋檐下,如何不低头。
遂硬起心肠和声道“快去。”
戚英刚被赶出来如何愿意再回去,抬眼觑见李婶面色逐渐不好,翻身上榻道“婶婶莫气,小心气坏了身子,小英歇一会就去。”
李婶见她不再执拗也就不再催促了,静静绣着衣裳。
戚英躺了会,听得门外有人唤姐姐,隐约像个女童的声音,又有些许耳熟。
戚英她暗自琢磨了会,忽然想起是昨天那个小女孩,张景行的妹妹,好像是叫张沚汀,她找自己做什么?
戚英翻身坐起,对李婶道“我出去瞧瞧,一会就回来。”
说着就出门去了,到得门外,见果然是张沚汀,小女孩比戚英还小一岁,见戚英出来,抿嘴一笑,扬了扬手中的东西道“姐姐陪我斗草好不好?”
“好到时好,可你要先回答我个问题。”
戚英看着比自己矮半个头的女孩,真是小小的一个人。
“什么问题?”
小姑娘扬起头,眼睛亮亮问道。
“你知道你兄长为什么不肯与我比射箭吗?”
“他不会射箭,怎么比?”
小小的孩子还不懂如何分辨事务,只听到与兄长一道玩闹的同窗说兄长不会射箭,她就天真的以为兄长真不会射箭。
亦如此转述给戚英。
戚英有些愣怔,她是万没想到是这个原因,怪不得说她羞辱他,可他不会射箭,那就比不成,比不成爹爹怎么来接自己。
戚英想到这儿就愁眉不展,陪张沚汀玩也玩的心不在焉,输了许多回。
一日时光转眼而过,戚英却觉得漫长的厉害,她想扁关想的紧,却迟迟回不去,当得知张景行不会射箭时,不由觉得自己爹爹莫不是不想要她了,所以故意给她出难题。
可是,戚英转头看了眼屋内给自己衣衫上缝制图案的婶婶,又觉得不大可能,总不能爹爹将她与婶婶都抛下不要了吧。
小小拳头攥了攥,“定是爹爹考验我,对,就是考验我。”
戚英心中给自己强装镇定地给自己打气,并嘀咕道“明日再找他好好说一说,道个歉也没什么。
不会的话大不了自己教他。”
第二日又是个好天气,这是她来张府的第三天,戚英眯眼看了看太阳,在自己院中打转。
昨天虽给自己鼓了气,到她是真不想去张景行院中,可她又想让自己爹爹来接她,正左右徘徊之际,忽有一小厮来传话,说大公子求见。
戚英认得这小厮,稍稍犹豫了番,还是带着自己小弓,跟着小厮往张景行的院子,启翔院中去了。
张景行此时正有几个同窗好友在,都是半大的孩子,吵的他房内闹哄哄的。
“你今日怎得没去学堂呀?
一连告了三日假?”
一道温文尔雅的声音传来。
“呦,张大公子脸是怎的了,莫非是被人揍了,怕人取笑,所以告假了吧?”
接着另一个调笑声传来。
“子嘉,你不要胡说,我是被爹爹罚过,伤了腿了。”
“呦呦呦,那你脸上是怎么回事?”
“撞得。”
张景行拧眉冷冷道。
“听闻你家来了贵客,不知是什么贵客呀,能否让我与羽翔见识见识啊?”
子嘉上去搭上张景行肩道。
他比张景行年长了两岁,多懂了些东西,听说是扁关来的,他也没去过扁关。
故来瞧瞧扁关人究竟是个什么样子。
又听闻是个女客,难免多了些打探的心思。
原他们来此是有这个意图,张景行暗嗤一声,见识什么,又不是什么国色天香,倾国倾城之人,张嘴就要拒绝,忽地改了念头。
这赵子嘉除了爱看美人之外,就是个武痴了,他爹专门给他请了师傅教习,功夫远在自己之上,倒是可以用他来教训教训那个丫头。
遂眼珠一转道“是有个贵客,长的嘛,没太注意,只是这功夫很是不错,连我都险险胜她一筹,你可有意趣一试?”
听说连他都打不过,赵子嘉有些意兴阑珊,不过长相嘛,张景行眼神不行,他倒是想看看,遂道“有没有意趣,叫来一见才知。”
戚英进到他屋内才见还有两个男孩子,其中一个长着粗眉大眼,模样很是周正,只肤色为古铜色,很像爹爹,戚英看得很是亲切。
还有一人长相倒是一般,扔人堆里也瞧不见的类型,只那一身气度,很有翩翩公子的感觉,比张景行简首不要好太多。
那人见戚英看他,宽和一笑,自然地拱手一礼。
戚英心中对他好感简首飞升,亦蹲身行了一礼。
那古铜肤色男童打量戚英一眼就兴致缺缺,五官生的不错丹凤眼,琼鼻菱唇,只可惜肤色黑,头发也粗糙泛黄,他喜欢发如墨,肤如雪的。
说实话,现今的张沚汀就不错,只是不知以后会是什么样的,只是他这心思万万不敢对张景行讲,要不然能被他劈开吃了。
赵子嘉靠在案上随手拿起一本书随意翻看不做声。
戚英转首见张景行脸颊那还肿着,虽不如昨日那般严重,但也是一打眼就能瞧见的。
张景行见她打量自己的脸,生怕被她说破,忙下巴往古铜色男童方向一抬道“你不是好比试吗?
和子嘉比比看。”
说完一脸看好戏的神情,若戚英胜,他从子嘉那里还能描补描补,若子嘉胜,就当是他替自己教训戚英了,怎么想都合算。
谁知千算万算不如天算,戚英却不乐意道“谁说我好比试,我只是想和你比试,这样我就可以回家了。”
张景行将目光投向赵子嘉,盼着他挑起话头,谁知那厮翻着自己书好像聋了般一声也不吭。
哎,这俩倒是有默契。
张景行咳了一声道“子嘉。”
那人眉毛眼都不动一下。
张景行脸上做着表情,盼那人给些反应。
这些表情落在戚英眼中,只当他脸疼,难得好意道“你脸是不是还疼呢?
我昨天下手是重了些,对不住了。”
“咳咳咳,”张景行几乎跳了起来,嘶声咳嗽起来,真想过去捂住戚英的嘴。
“哦,原来不是撞得,是被打的。”
赵子嘉果然活了过来,兴致勃勃问道。
接着又转头看向戚英,眼睛亮亮道“你打的呀?”
“这里没你事了,你快些走吧。”
张景行连连驱赶着戚英,他简首气的牙痒痒。
看热闹不成自己反成了被看的人,她若再在这里多待会,他的事明日恐会传遍书斋。
“急什么呀?
让我与这位小妹妹切磋切磋。
这不是你说的吗?”
赵子嘉己看出其中门道,想是张景行没打过小女孩,为了脸面信口胡言的。
真是有心栽花花不开,无心插柳柳成荫。
张景行登时变了神情,洋洋地看向戚英。
现在比试也行。
只要赵子嘉动起手来,哪怕戚英再不乐意,也得还手,她戚英还能站哪里白白挨打不成。
“子嘉,休要胡来,人一个小姑娘,矮你一头还多,你赢了说出去也不光彩,输了更是不光彩。”
羽翔眼见赵子嘉在一旁撸起袖子,真有切磋一二的样子。
忙伸手拦下劝和道,赵子嘉听着也觉有理,遂悻悻放下袖来,打消念头。
又转头对戚英道“哥哥我说笑呢,小妹妹听你景行哥哥的,去玩吧。
啊。”
戚英见此也知张景行没有再比试的想法,现在这情景也不好说别的,遂不再逗留,扭身出去了。
张景行简首呕得不行,好容易计谋得逞了,却被那人给搅和了。
真真是不想再看他们那张碍事的脸。
“天色不早了,你们快回去吧。”
说着抬手驱赶道。
“这还有赶人的?
你不怕今儿的事被书院里的别人知道吗?
还是给些好处贿赂贿赂我们俩呗。”
赵子嘉边走边回头道。
“羽翔我不担心,你若爱学那村口长舌妇,我也管不着。
快走,快走,要东西小爷我没有。”
说完还翻个白眼。
“抠门。”
赵子嘉一阵无语,念叨了声。
转身悻悻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