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入骨髓的灼痛,是林见疏意识里最后的印记。
火舌贪婪地舔舐着她的小腿,昂贵的白裙化为灰烬,露出被烧得焦黑卷曲的皮肉。
浓烟是魔鬼的巨手,死死扼住她的咽喉,每一次呼吸都像是吞咽着滚烫的刀片。
她毕生心血打造的调香实验室,此刻成了焚烧她的华丽棺材。
价值连城的格拉斯玫瑰精油在高温中爆裂,甜腻的香气混合着木材燃烧的焦糊味、皮肉烧焦的蛋白质味,构成了一曲荒诞、绝望的死亡交响。
“咳……咳咳……景明……”她挣扎着爬向门口,指甲在滚烫的木地板上划出十道血痕。
门就在眼前,那是她唯一的生路。
然而,门外传来的对话,却将她打入了比烈火地狱更深、更冷的深渊。
“景明,火势这么大,她……她不会跑出来吧?”
是夏柔的声音。
她最好的闺蜜,此刻的声线里却听不出一丝担忧,只有压抑不住的兴奋和恶毒。
“放心。”
陆景明的声音一如既往的温和,此刻听在林见疏耳中,却比寒冰更刺骨,“我反锁了,钥匙也扔了。
消防队赶来的时候,这里只会剩下一片灰烬,和一个‘为情所困、实验意外’的天才调香师。”
“你真好。”
夏柔的声音娇媚起来,“那份‘浮生三梦’的完整香方,你真的拿到手了?”
“当然。
她对我从不设防。”
陆景明轻笑一声,那笑声里满是鄙夷和得意,“一个无父无母的孤女,有点天赋就以为能攀上高枝。
也不想想,除了这张脸和那点调香的本事,她有什么资格站在我身边?
夏柔,只有你,才配做我陆氏集团未来的女主人。”
“讨厌……那我们快走吧,我可不想被人看见。”
“嗯,发布会就定在下周,用她的‘浮生三梦’,拿下‘普罗米修斯’的投资。
从此以后,再也没人能阻挡我们。”
脚步声渐行渐远。
门内,林见疏趴在地上,身体的痛楚早己麻木,取而代之的是心脏被生生撕裂的剧痛。
原来如此。
原来一切都是骗局。
她以为的倾心相爱,不过是他精心策划的利用。
她视若珍宝的独创香方,只是他向上攀爬的垫脚石。
她引以为傲的天赋,成了催她去死的符咒。
她想起自己是如何将“浮生三梦”的香方手稿交到他手上,满心欢喜地告诉他:“这是我为你调制的,它有三种变化,像人的一生,初遇、热恋、相守。
等我们结婚的时候,我就用它做我们的新婚献礼。”
多么可笑。
她的“浮生三-梦”,还没开始,就己梦碎。
恨意像最猛烈的助燃剂,在她胸中轰然引爆。
她想尖叫,想诅咒,想化为厉鬼,将那对狗男女拖入地狱。
可她发不出任何声音。
意识的最后一刻,她仿佛看见自己最珍爱的那瓶、尚未命名的香水原液,在火光中轰然炸裂。
那是她为自己调制的,融合了白兰的清冷、鸢尾的坚韧和龙涎的沉静,是她灵魂的味道。
香气弥漫,与血腥和焦糊味混杂在一起。
如果……如果能重来一次……她要用这世间最蚀骨的香,为他们编织一场永不醒来的噩梦!
……不知过了多久,仿佛一个世纪那么漫长。
当意识重新回笼时,预想中的地狱并未降临。
没有灼热,没有浓烟。
取而代之的,是一种丝绸划过肌肤的、冰凉细腻的触感。
鼻尖萦绕着一股极淡的、混合了消毒水和名贵熏香的清冷气息。
林见疏……不,现在应该称她为苏晚夜了。
她缓缓睁开沉重的眼皮。
映入眼帘的,是缀着无数细小水晶的华丽吊灯,折射出梦幻般的光晕。
视线转动,哥特式的雕花大床,天鹅绒的帷幔,银质的烛台,以及一整面墙的落地窗。
窗外,是清晨熹微的阳光,照亮了一座精致的欧式花园。
这里不是她的实验室,更不是地狱。
这是哪里?
她挣扎着想坐起来,却发现这具身体虚弱得不可思议,仅仅一个抬头的动作,就让她头晕目眩,气喘吁吁。
她低头,看见一双不属于自己的手。
那是一双过分白皙、纤细、甚至带着几分病态透明感的手。
指甲修剪得圆润整齐,透着健康的粉色,却毫无力量。
这不是她的手。
她的手,因为常年接触各种香料原材,指尖带着一层薄薄的茧,颜色也微微泛黄。
一个荒诞的念头,如闪电般劈入她的脑海。
就在这时,“吱呀”一声,厚重的房门被推开,一个穿着考究白衬衫、戴着金丝眼镜的中年男人走了进来,他看起来像个管家。
管家走到床边,微微躬身,语气恭敬却带着一丝程式化的疏离:“苏小姐,您醒了。”
苏小姐?
苏晚夜的脑子一片混乱,一些不属于她的、零碎的记忆片段涌了上来。
苏晚夜,京城苏家的千金。
体弱多病,性格阴郁,在家族里如同一个透明人。
因为一场商业联姻,即将与新锐总裁陆景明订婚……管家见她没有反应,又小心翼翼地补充了一句,而这句话,彻底引爆了她脑中的惊雷。
“陆家的车己经在楼下等了。
今天……是您和陆景明先生订婚的日子。”
陆、景、明!
这个名字,像一把淬了毒的尖刀,瞬间刺穿了她的心脏,将她从混沌中彻底唤醒。
滔天的恨意如火山喷发,席卷了她的西肢百骸。
她猛地坐起身,不顾身体的***,死死地盯着管家,嘶哑着嗓子问:“你说……谁?”
那眼神,阴冷、狠戾,充满了不属于这个病弱女孩的、地狱般的怨毒。
管家被她看得心里一寒,竟下意识地后退了半步,结结巴巴地重复:“是、是陆氏集团的……陆景明先生。”
是他。
真的是他。
苏晚夜缓缓低下头,苍白的脸上,慢慢绽开一个诡异的、破碎的笑容。
她没死。
她竟然真的重活了一世。
而且,重生在了与仇人订婚的这一天。
老天爷待她,何其“厚道”!
她掀开被子,不顾管家的惊呼,赤脚踩在冰冷的地板上,一步步走向梳妆台。
镜子里,映出一张完全陌生的脸。
大约十七八岁的年纪,肌肤苍白得像上好的瓷器,一头海藻般的黑色长发衬得那张巴掌大的小脸愈发孱弱。
五官精致得无可挑剔,尤其是那双眼睛,瞳仁漆黑,像两潭深不见底的古井。
只是此刻,那古井里,正燃着两簇熊熊的、名为复仇的业火。
“哈哈……哈哈哈哈……”低低的、压抑的笑声从喉咙里滚出,越笑越大声,最后变成了近乎癫狂的大笑。
笑着笑着,两行血泪,顺着这张绝美而陌生的脸颊,蜿蜒滑下。
林见疏死了。
死在了二十五岁,死在了她最爱的人和最好的朋友手里。
如今活着的,是苏晚夜。
一个从地狱归来,为复仇而生的恶鬼。
陆景明,夏柔……你们听到了吗?
我回来,向你们索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