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疆雪夜,裹着铁锈味。我刚咬断伤兵的缝合线,帐帘猛掀,腥风卷着碎雪扑面而来。
“让道!”铁甲声刺耳,一副担架撞了进来。只一眼,我呼吸停滞。担架上,
那张冻得青白的脸。是谢昭。断箭贯穿他左肩胛,箭尖距后心仅一寸。我的血霎时凉透,
指尖余温被抽离。押解他的将领中,就有刚崭露头角的年轻将领,谢昭。
谢家派他来查抄姜府,最后冠以“通敌叛国”罪名,让姜家蒙冤。如今,
这位权倾朝野的镇北将军,却像条濒死的狼,被抬到了我的帐前。他若死了,
父亲的冤屈或许才有昭雪之日,姜家的沉冤或许才能得雪。可我握着银剪的手,
却在烛火下微微发抖。救,还是不救?1北疆雪夜,寒风如刀。寒风卷着冰碴,刮过营帐。
那是血腥,更是化不开的陈年旧恨,粘稠得几乎能凝固呼吸。我刚咬断伤兵的最后一根缝线,
指尖残留着血腥与汗渍的气息。帐帘猛地被掀开,一股腥风卷着碎雪扑面而来。
冰冷得如死神的镰刀,瞬间割裂帐内的暖意。“让道!”铁甲声尖锐刺耳、蛮横,
仿佛要将这简陋帐篷生生撕裂。一副担架猛地撞进来,几乎擦着我肩头。只一眼,
我呼吸停滞。担架上,那张冻得青白的脸。是谢昭。他双眼紧闭,脸色苍白如纸,
唇上没有一丝血色。断箭贯穿他左肩,深深楔入肩胛之下。箭头竟从后心透出寸许。
带着碎裂骨茬,刺破单薄衣衫。那位置,险之又险。再偏下半分,便是心窝!那伤口,
如血色恶之花。我的血霎时凉透,指尖余温被抽离。营帐内喧嚣,瞬间化为无声定格,
耳边只剩嗡鸣回响。八年前,京城暴雨。父亲被铁链锁着,
隔着雨幕对我无声地做了个口型:“活下去。”押解他的将领中,
就有当时刚在御前崭露头角的年轻将领,谢昭。谢家派他来查抄姜府,
最后冠以“通敌叛国”罪名,让姜家蒙冤。那张冷峻的脸,在火光和雨水中,
始终成为我噩梦的烙印。如今,权倾朝野的镇北将军。杀伐决断的谢昭,却像条濒死的狼,
被抬到我这简陋军帐前。他若死了。父亲的冤屈或许才有昭雪之日,
姜家的沉冤或许才能得雪。这个念头,如毒藤般在我心底疯长。带着报复快意,
冰冷地熨贴着我被仇恨灼烧的胸口。可我握着银剪的手,在烛火下微微发抖。
剪刃反射着摇曳的光,映出我苍白的脸。救,还是不救?念头只停留一瞬,
每一秒都像被火焰灼烧。父亲的冤屈,姜家的血泪,
谢昭那张冷漠的脸……无数画面在我脑海中交织,拉扯着我的理智与情感。我深吸一口气,
鼻腔里满是硝烟与血腥。强压心头翻涌的仇恨与私怨,压得几乎窒息。我是医者,这是北疆,
他是主帅!我不能让私仇蒙蔽双眼,更不能让北疆将士失去主心骨!我拿起烛火烤过的银剪,
剪刃冰冷,指尖却烫得发麻:“将军,剜箭需先褪甲。”话音刚落,我正准备俯身查看伤势。
营帐内,只剩下烛火微光。帐外,风雪呼啸。猝不及防,一只冰冷的手,猛地扣住我手腕,
力道大得要捏碎我骨头。我没看清他是如何抬手,只觉眼前一花,那只手像铁钳般锁住我。
那手冷得像刚从冰河捞出。掌心那道月牙疤,却灼烫我皮肤。
那是他当年为太子挡下毒酒留下的。这疤痕像烙印,瞬间拉回三年前宫巷。那时,
他还不是冷酷无情的镇北将军。只是孤傲清冷的七殿下。我也还不是戴罪流放的军医之女。
只是个连头都不敢抬的侍卫遗孤。“不必。”他声音嘶哑,带着濒死之人冰渣感,
像粗糙顽石摩擦。眼神却锐利如刀锋,直直看向我,似乎想从我低垂的眉眼中辨认。
那目光带着审视,也带着令人不安的洞悉。“我自己来。”他猛地扯开胸前的护心镜。
金属扣弹开、刺耳,像一声惊雷,震得我心神一颤。裂帛声紧随其后,
染血的里衣被他蛮力撕裂。露出胸前交错旧疤,新鲜血迹,触目惊心。帐外的马似乎受惊,
不安地嘶鸣起来,打破夜的沉寂。他动作太大,牵动了伤口。闷哼一声,额头瞬间布满冷汗。
豆大的汗珠沿着鬓角滑落,混杂着血污,更显狼狈。他毫不在意,
只用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睛盯着我。无声地警告:“别动歪心思,别以为我看不清你。
”2里衣剥落,他精壮的脊背完全暴露在烛光下。肌肉线条流畅有力,
即便重伤也难掩其威严。帐外惊雷炸响,震耳欲聋。我手一抖,滚烫的药汁差点泼他手腕。
这鬼天气,像极当年宫巷雨夜。他受罚跪在雨中,孤傲的身影在雷电中显得格外单薄,
却无人敢靠近。我曾偷偷递过一把伞,被他冷漠推开。可如今,昔日尊贵的七殿下,
却成了北戎的阶下囚。身负重伤,被北戎人折磨得体无完肤,最终被我军救回。
满身箭疮地躺在我这简陋的军帐里,靠我这双调药的手续命。他昏迷中蹙着眉,
不知梦到了什么。竟无意识地攥紧了我的袖口,像抓住最后一根稻草。力道带着濒死绝望,
竟让我心口一窒。我目光落在他紧闭的眼睫。那里曾落满雨珠,
也曾映出我偷偷塞给他的那块桂花糕。那是他唯一没拒绝我的东西。
他那时嗤笑:“东宫容不下侍卫遗孤。”语气不屑疏离,却不知自己有一天也会沦落至此。
被命运抛弃,被仇敌所救。而我,当年那个连话都不敢说的小宫女,如今却握着他的生死。
这算不算一种报应?或者是命运的又一次捉弄?心底的复仇快意,与莫名的酸楚,反复拉扯。
“姜、姜婉……”他忽然低喃出我的名字。声音嘶哑破碎,像被砂纸磨过,
带着难以言喻的脆弱。我浑身一僵,几乎捏碎手中的药碗。他醒了?还是说梦话?这名字,
他多少年没叫过了?自从离京前,父亲将药堂印鉴塞进我掌心,
告诉我谢家要送他去北戎当质子。我就以为这辈子,不会再听到他唤我的名字。
帐篷帘子被风吹得猎猎作响,雨水顺着缝隙渗进来。滴滴答答,敲在心上。敲打我麻木的心。
我定了定神,俯身凑近,想听清他后面说了什么。他身上血腥气,混杂着浓烈的药味,
还有一丝……清冽的皂角香。那是他身上独有的味道,曾让我年少的心动过。
“水……”他舔了舔干裂的嘴唇,眼皮颤动,似乎想睁开。我连忙放下药碗,舀了半勺温水,
小心地送到他唇边。他的唇瓣冰凉,触感像濒死的蝶翼,脆弱得一碰即碎。就在这时,
他猛地睁开了眼!那双曾盛满雨水和讥诮的眸子,此刻布满血丝。锐利如刀,直直地刺向我,
带着野兽般的警惕与审视。“是你?”他的声音带着难以置信的沙哑,仿佛刚从地狱爬出,
“姜家那个……小哑巴?”我心头猛地一抽,仿佛被那声“小哑巴”狠狠地蛰了一下。
过去的伤疤瞬间被撕开。当年他也是这么叫我的。居高临下,带着轻蔑,
那是对我最大的羞辱。我下意识想后退,手腕却被他骤然抓住。力道大得惊人,
完全不像个重伤之人。他的力气,让我感到被禁锢的恐惧。“你……怎么会在这里?
北疆军营?”他眼中闪过一丝警惕和探究,攥着我的指节发白。像在捏碎我的骨头,
也像在拷问我的灵魂。帐外的雨更大了,雷声滚滚。仿佛下一秒撕碎帐篷。
我看着他眼中翻涌的惊疑与审视。还有深藏的、不易察觉的脆弱,
以及那份被他竭力掩饰的戒备。我一时间,竟不知该如何回应。告诉他,我是随军医女?
还是告诉他,当年那瓶刻着“姜”字的伤药,其实是我父亲特意为他准备的?我该如何面对,
这个既是恩人又是仇人。曾是少年旧识,如今却卧病在床的镇北将军?我该如何,
在这片血染的北疆。这场未知的命运中,活下去?3那一声“小哑巴”,像裹着寒霜的针,
狠狠扎进我心口。尘封八年的屈辱和自卑,瞬间翻涌上来。我捏着水勺的手指,
几不可察地抖了一下。指尖的颤抖,泄露心底那份刻骨铭心的屈辱与愤恨。我没有后退。
迎着他审视的目光,唇角勾起冰冷弧度,扯出一个嘲讽的笑。“将军的记性,倒是出奇地好。
”我的声音很轻,字字清晰,“只是,如今您是砧板上的鱼。”“而我,是手握屠刀的人。
”“再叫错一次。”“这勺水,便非但不能润喉,反而会直接呛进将军的咽管里,如何?
”谢昭眼中的审视瞬间凝固,随即那深邃的瞳孔猛地收缩。错愕之色一闪而逝,
取而代之的是更深沉冰冷的探究。他终于松开了我的手腕,那上面已然留下青紫的指痕。
像一道无声的嘲讽,又像一枚不散的印记。“你父亲是姜太医?”他换了个问题,
声音旧沙哑。多了一丝令人窒息的压迫感,精准地戳中了我痛处。“将军说是,那就是。
我这卑微的随军医女,又怎敢违抗您昔日的命令呢?”我言简意赅,将水勺重新递到他唇边。
“若不是当年您那位尊贵的太子哥哥所赐。父亲又怎会忠心护主,却落得个通敌叛国,
全家流放的下场?”我看着他,一字一顿,“这水,将军,您可还敢喝吗?
”谢昭的瞳孔猛缩,胸口剧烈起伏,牵动撕裂的伤口。喉间发出压抑的闷哼。他死死盯着我,
眼眸深不见底,翻涌着复杂情绪。震惊、愤怒、还有一丝我从未见过的晦涩。半晌,
他张开了干裂的嘴。我将水喂了进去。他喝得很急,喉结剧烈滚动,
像渴死的旅人终于触到甘霖。那份急切,却像吞咽苦涩的真相。“药。”喝完水,
他只吐出一个字。命令的口吻,一如八年前高高在上,理所当然。仿佛我为他做的一切,
不过是卑贱的奴仆对主子的本分,天经地义。我端起那碗黑漆漆的药汁,
腥苦的气味扑面而来。“将军,这药很苦吗?”“这点苦涩,
可比不上我随军路上所吃的那些苦,将军以为呢?”他没再说话,
只用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眸盯着我。眼神带着无声的威压,如同审视不听话的物件,
让我脊背发凉。我强忍着厌恶,扶起他的上半身,将药碗送到他嘴边。他却偏过头,
目光不再看我。而是缓缓下移,最终定格在我耳垂上那颗小小的红痣上。“我记得,
她以前可不敢这么抬头看我,甚至连正眼瞧我一眼都避之不及。”他声音很低,
带着一丝莫名的怀念,却更像一种嘲弄。我语气平淡,面无表情。“是么?大概是因为,
那时候将军站得太高,太过耀眼。她怕被您身上的光,闪瞎了眼吧。”现在你躺在这里,
和一具尸体也没什么两样。我在心里补了一句,眼中没有一丝波澜。他忽然笑了。
那笑声撕裂嘶哑,像是破败的风箱在漏气,震得胸口的伤又渗出血来。“你这医女,
倒是伶牙俐齿,胆大包天。”“看来随军的日子里,倒把你这毛病和这份放肆,给惯出来了。
”他一口气将那碗苦药喝了个精光。眼神始终未离我的脸,眉头都没皱一下。然后,
他看着我,提出了一个意想不到的要求。声音带着一丝难以捉摸的试探:“去,
给我弄点桂花糕来。”4帐外的雨声,似乎在这一刻静止了。我的呼吸也随之停滞。
桂花糕……这三个字,像一道闪电劈开尘封的记忆。十年前,他唯一收下的,
我亲手做的东西。我浑身僵住,心口像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攥住。“将军说笑了。
”我放下药碗,声音冷得像冰,“这里是北疆前线,战火连天,可不是京城的御膳房。
”“想吃桂花糕,等您伤好了,亲手打到北戎王都,说不定能从敌人的厨房里找到。
”我看着他,一字一顿,“或者,等我给你收尸那天,亲手给你坟头供上两块,
也算全了将军您这遗愿。”谢昭的脸色,终于彻底沉了下去。营帐内的空气,
瞬间冷得掉冰渣。他死死盯着我。那双眼眸深处,暴怒火焰在跳动。一字一句,
从齿缝间挤出。“你这医女,竟敢如此咒我?”我扯出一个更冷更嘲讽的笑。“将军,
这不是诅咒。”我轻声说,“这是我作为医者,对你最美好的祝愿。早日解脱,永享安宁。
”谢昭又死死看着我。锐利眼眸里愤怒与震惊,如潮水迅速退却。最终只剩冰川死寂,
深不见底。他没再说话。营帐内的空气却仿佛被瞬间抽干,沉重得压得人喘不过气。
我与他对峙着,谁也不肯先移开视线。仿佛一场无声的较量,谁先示弱,谁就输了。良久,
他胸口那被笑声震裂的伤口。又开始向外渗血,染红新换的纱布。那抹红色,
像一朵开在雪地里的花,刺眼又妖冶。它提醒着我,眼前这个人,纵有千般可恨。
此刻也只是一具伤痕累累的凡躯。医者的本能终究压过胸腔的恨意。
我拿起旁边的剪刀和干净的布条,上前一步。“将军最好别乱动。”我的声音没有起伏,
“不然血流干了,即便我是神仙,我也没办法给你变出一具全新的身体。”他没有反抗,
只是目光紧紧锁着我,任由我剪开他胸前的衣物和被血浸透的纱布。
指尖触碰到他滚烫的皮肤,那温度几乎要灼伤我。我心头一凛,才发觉他竟在发着高烧。
小心剪开被血浸透的纱布。创口比预想更狰狞,箭簇撕裂皮肉,深可见骨。几乎掏进胸腔,
边缘翻卷发黑,溃烂的迹象如毒藤蔓延。指尖触到断裂的骨茬,冰冷坚硬。军中条件简陋,
伤口感染是常事。但他的情况似乎已是更糟,命悬一线。我皱起眉,顾不得他炙热的体温。
指腹搭上他靠近伤口的一处完好皮肤,检查周围是否有肿块。指尖靠近他心口位置,
摸到一片异样的坚硬。不是骨头,而是一片陈年的,触目惊心的盘根错节的旧疤。
这疤痕触感很奇怪,粗糙而狰狞。像是被烙铁反复烫过,皮肉都结成硬块,摸上去凹凸不平。
如同一条丑陋的蜈蚣,死死地盘踞在他心口。那份触感,让人不寒而栗,
仿佛能感受到当年烙印时的剧痛。这样的旧伤,绝非寻常兵刃所致。这背后,
究竟隐藏着怎样的过去?我替他清理伤口的动作顿了顿,心头涌上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
这道疤,似乎比他眼前的重伤,更值得探究。我顺势将手指搭在他的腕脉上。脉象细弱,
如风中残烛。这符合他重伤失血的状况。可那旧疤带来的疑惑,却像一根刺,扎在我心头。
让我对眼前这个曾是仇敌的男人,生出一丝不合时宜的探究。5那片丑陋旧疤,
像一条死去的蜈蚣,盘踞在他心口最重要的位置。它呈暗紫色,边缘崎岖不平,
仿佛被腐蚀性的毒液灼烧。又像是被钝器反复研磨,留下无法愈合的创口。我指尖微微发烫,
仿佛被那陈年的伤痕灼伤。这绝不是战场上能留下的伤,
战场上的刀剑往往留下干净利落的切口.而这道疤,更像是某种……惨无人道的刑罚。
我收回手,指尖残留着他肌肤滚烫的温度,心头却是一片冰凉。面无表情地替他重新包扎。
动作机械而精准,如同对待没有生命的物件。然而,他体内的热度高得吓人,
像一团闷烧的炭火。透过我指尖的薄纱,依然能感受到那股灼人的温度。高烧不退,
脉象虚浮,伤口恶化得触目惊心。军中最好的金疮药用下去,也如石沉大海,不见丝毫波澜。
接下来的几日,我和他就维持着这种诡异的平静。我喂药,他喝药。我换药,他沉默。
他不再叫我“小哑巴”,也不再说那些刺人的话。只是用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睛,
一瞬不瞬地盯着我。目光沉重仿佛能压碎一切,又带着某种近乎绝望的执着。
仿佛我是他在这荒凉军帐里,唯一能确认自己还活着的参照物。这种被审视、被依赖的感觉。
让我感到一丝莫名烦躁,却又无法忽视他眼底那份濒死的脆弱。我试图通过他的眼神,
探寻那道疤痕背后的秘密,却只看到深不见底的混沌。我开始怀疑自己的医术。
从京城出发时,师父曾夸我天赋异禀,妙手回春。可面对谢昭的伤势,我却束手无策。
他的伤口并非单纯的感染,而是一种顽固,内里腐朽的恶化。我每日给他施针,
试图引出体内的郁热。然而,针刺下去,血色暗沉,回流缓慢,
仿佛他身体里的血液都已凝滞。我甚至偷偷尝试过一些古籍中记载的偏方,也无济于事。
我开始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挫败感。这不仅是对我医术的挑战,
更是对一个生命逝去的无力感。这天,帐帘一掀,冷风卷着尘土入帐。
一个山羊胡的中年男人走了进来,身后跟着两个亲兵。他身着军医特有的青色长袍,
却显得过于宽大,像是借来的。他瞥了一眼我手里的药碗。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
眼神中带着明显的轻蔑与不屑。“这就是那个京城来的医女?”他尖锐的嗓音响起,
带着一股难以言喻的酸涩。“这手无缚鸡之力,懂什么军中急症。”是随军的刘军医。
一个靠着裙带关系混进来的庸医,最擅长溜须拍马。他捻着胡须,一副高深莫测的样子。
山羊胡一翘一翘,显得滑稽可笑。“将军的伤势反复,依我看,是此女用药过寒,
耗伤将军的正气。”他踱了两步,故作深沉地摇了摇头。“我这里有副虎狼之药,一剂下去,
保证将军龙精虎猛!”我冷笑一声,声音带着一丝难以察觉的颤抖。那是极度愤怒的表现。
“虎狼之药?是嫌将军死得不够快,想直接送他上路么?”我紧握药碗,指节用力泛白。
碗中的药液晃动,仿佛替我愤怒。“你!”刘军医气得脸都绿了。肥胖的脸上青筋暴起,
“你一个黄毛丫头,竟敢质疑我的医术!”“来人!”“把这狂妄的丫头给我拿下!
”谢昭躺在床上,闭着眼,气息微弱。似乎已经昏睡过去,对帐内的争吵充耳不闻。
他苍白的脸上甚至没有一丝表情。刘军医的亲兵上前一步。身材魁梧,面露凶光,
就要夺我手里的药碗。“谢将军安危,岂容你一个黄毛丫头胡来!”一个亲兵厉声喝道,
粗壮的手臂伸向我。我死死护住药碗,指节发白,手背青筋清晰可见。
我感到一股巨大的力量袭来,身体被猛地一撞。混乱中,不知是谁撞了我一下。药碗脱手,
在半空中划过一道弧线。黑褐色的药汁泼了半边,尽数洒在谢昭胸口的纱布上。几乎瞬间,
他猛地睁开眼。那双深邃的眼眸中,不再是往日的沉静。而是被极致的痛苦所占据,
瞳孔骤然紧缩,像看到了什么极度恐怖的景象。不再醒来。剧痛让他弹了起来!
他喉咙里发出不似人声的嗬嗬声,身体剧烈地抽搐。如被扔上岸的鱼,在案板上绝望地挣扎。
他原本微弱的呼吸变得粗重而嘶哑,每一次抽搐都伴随着剧烈的颤抖。一缕黑血,
顺着他的嘴角淌下。苍白下巴上蜿蜒成触目惊心的痕迹。刘军医脸色煞白,
嚣张的脸瞬间变得惨白如纸,嘴唇哆嗦着:“这……这不可能!”他后退两步,
眼中充满了难以置信和恐惧。我疯了一样扑过去,撕开他胸口的纱布。那被药汁浸染的伤口,
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发黑、腐烂。像被泼了浓硫酸,皮肉在瞬间萎缩,
发出令人作呕的焦糊味。药没问题。有问题的是他!他体内,早就有一种慢性毒!
我的药维持着微妙的平衡,就像在悬崖边维持着摇摇欲坠的生命。
而刘军医那所谓的虎狼之药,虽然没有直接泼洒。但空气中弥漫的药味,以及亲兵的撞击。
都可能打破原有平衡,就是催命符!“快!银针!”我冲着外面嘶吼。声音因绝望而变调,
几乎破音。6帐外一片混乱,没人理我。只有刘军医惊恐的叫喊声,回荡帐篷内。
刘军医指着我,惊恐地大叫:“是她!是她要毒杀将军!快抓住她!”他声音歇斯底里,
要把所有的罪责都推到我身上。来不及了。谢昭瞳孔开始涣散,眼中的光芒一点点熄灭,
只剩下无尽的空洞。我脑中一片空白,手下意识地在他身上摸索。
试图找到任何可以救命的东西。指尖颤抖着,划过他冰冷肌肤。从胸口到脖颈,
每一个部位都不放过,只为抓住一丝可能。指尖触到他颈间一个冰凉坚硬小东西。
那触感如此清晰,在这一片混乱和绝望中,显得异常突兀。是一个用油布紧紧包裹的吊坠。
我拼命扯下红绳,用牙撕咬开那层层油布包裹,指甲劈裂渗出血珠也浑然不觉。
里面不是什么玉佩解药,而是一张折叠得整整齐齐。边缘磨损得厉害的泛黄信纸。展开瞬间,
父亲那力透纸背,刻进我骨子里的熟悉字迹。如同烧红的烙铁烫进我的眼睛!
我曾无数次临摹过他的字迹,对他一笔一划的风格再熟悉不过。我的心跳骤然加速,
快得像是要冲出胸腔。信是写给谢昭的。上面只有寥寥数语。“暗红溃烂,无药可解,
太子野心,恐伤少主,吾女性烈,托君照拂。——罪臣,姜闻。”‘少主?’ 我心头一震,
咀嚼着这个陌生的称呼。父亲信中为何称他为少主?他们之间,究竟是何关系?旧部?世交?
还是……可这封信,父亲确实把我托付给了仇人?还提醒他,小心太子?帐外,
刘军医尖利的嚎叫炸响:“抓住她!她毒害将军!”亲兵沉重的脚步声已到帐门!
冰冷的恐惧瞬间攫住心脏,我捏着信纸的手抖得不成样子。他瞳孔急剧扩散,呼吸微弱,
几乎断绝。身体间歇性地剧烈抽搐,皮肤下的血管隐隐透出不祥的青黑色。他不是我的仇人!
他和我父亲一样,是太子砧板上的肉!而我,刚刚亲手把一杯催命的毒,泼在他心口上。
我手中紧握着那封信,仿佛握着一个烫手山芋,又像握着自己破碎的人生。
我亲手加速了一个无辜之人的死亡,一个本该是父亲盟友的男人。而现在,
我将背负弑杀将军的罪名。身陷囹圄,再无翻身可能。绝望像潮水般将我彻底淹没。
指尖的信纸,带着刺骨的寒意,比北疆的冰雪还要彻骨。父亲,谢昭,太子,
烛影摇红……是父亲毕生研究的奇毒。据说中毒者初时无异状,毒如附骨之疽般潜伏。
遇伤则焚,遇激则沸。会随着身体的每一次重创,或巨大的情绪波动,加速侵蚀。
最终令骨肉由内而外地溃烂……难怪!难怪他心口那片旧疤如此狰狞,
那是毒素常年盘踞侵蚀留下的烙印!也难怪他这次重伤,一点外邪引子,就成了催命符!
当年,太子呈上的所谓父亲通敌的罪证,就是这“烛影摇红”的药方。
他指控父亲将此毒献给了敌国,意图打败朝纲。我一直深信不疑,父亲会是卖国求荣的败类?
这些字眼在脑海中飞速掠过,勾勒出一个残忍的真相。原来我不是来复仇的,
从一开始就不是。这个认知,像一把钝刀。在我心口狠狠剜了一下,痛得我几乎窒息。
7刘军医的尖叫刺耳,亲兵扑来,撕扯着我:“抓住她!毒妇要害死将军!”来不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