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烟雨江南民国二十六年，初春。江南的雨，总带着一股子缠绵悱恻的诗意，

细细密密地斜织着，将整个江城笼罩在一片朦胧的水汽里。青石板路被雨水冲刷得油光发亮，

倒映着两旁粉墙黛瓦的飞檐翘角，偶有穿着旗袍的女子撑着油纸伞走过，那袅娜的背影，

便是一幅浑然天成的水墨画。林枫喜欢这样的雨天。他喜欢站在画室的窗前，

看窗外的雨打芭蕉，听檐下的雨滴汇成线，在天井里砸出清脆的声响。

空气里弥漫着潮湿的泥土气息和淡淡的墨香，能让他的心格外宁静。他的画室不大，

临着一条僻静的小巷，墙上挂满了他画的风景、仕女，每一幅都透着灵气，

仿佛能将人的魂魄都吸进去。他是江城小有名气的青年画家，一手丹青，承袭大家，

却又自成一派，尤其擅长在画中捕捉光影的变幻，为传统的笔墨注入了西洋画的灵魂。

他的画，就像他的人，清俊，儒雅，带着一丝不食人间烟火的孤高。“枫哥，又在发呆了？

”一个清脆如黄莺出谷的声音在门口响起，打断了林枫的思绪。他回过头，

嘴边不自觉地漾开一抹温柔的笑意。门口站着一个穿着月白色学生装的少女，

梳着两条乌黑的麻花辫，辫梢随着她的动作轻轻晃动。她没有打伞，

细密的雨丝沾湿了她的额发，让她那张本就清丽的脸庞更添了几分楚楚动人的味道。

她叫沈月，是江城师范的女学生，也是他在这世上唯一的牵挂。“月儿，怎么又淋雨了？

快进来。”林枫快步走过去，从门后拿起一块干净的毛巾，

轻轻地为她擦拭着头发和脸颊上的雨水。他的动作很轻，很柔，仿佛在对待一件稀世珍宝。

沈月仰着头，任由他擦拭，一双明亮的眸子弯成了月牙，笑盈盈地看着他：“我算着时间，

知道你肯定又在画画，舍不得打扰你，就在巷口听雨声。这雨声多好听啊，

像一首永远也弹不完的曲子。”沈月爱音乐，她总说，他的画是无声的诗，而她的琴声，

是有声的画。他们一个用色彩，一个用音符，描绘着对这个世界最美好的想象。“你啊，

就是理由多。”林枫宠溺地点了点她的鼻尖，拉着她走到炭炉边坐下，“快暖暖身子，

别着凉了。”炭炉上的水壶“咕嘟咕嘟”地冒着热气，驱散了屋内的些许寒意。

沈月从随身带着的布包里，小心翼翼地取出一个油纸包，献宝似的递到林枫面前：“枫哥，

快尝尝，我娘今天新做的桂花糕，我特意给你留的。”油纸包打开，

一股香甜的气息扑面而来。桂花糕做得小巧精致，上面还点缀着几颗嫣红的枸杞。

林枫拿起一块，放进嘴里，软糯香甜，甜到了心底。他看着沈月那双满是期待的眼睛，

笑道：“好吃，你娘的手艺，比城里最有名的点心铺子还要好。”得到夸奖的沈月，

笑得更开心了。她看着墙上那副尚未完成的画，画的是一片灿烂的向日葵花田，

金色的阳光倾泻而下，充满了生命力。“枫哥，这幅画快画完了吧？真好看，

看着就觉得心里暖洋洋的。”“快了，等画完了，就送去参加下个月的全国美展。

”林枫的眼中闪烁着憧憬的光芒，“月儿，等我这次拿了奖，我就去你家提亲。到时候，

我们就买下城外那片带院子的房子，我给你建一间专门的琴房，你每天弹琴给我听，

我为你画一辈子的画。”“谁要你画一辈子了，油嘴滑舌。”沈月嘴上嗔怪着，

脸颊却飞上了两抹红霞，低着头，小声地嗯了一声，声音轻得像蚊子叫，

但林枫却听得真真切切。他握住她微凉的手，心中充满了对未来的无限向往。他想，

这世上最幸福的事，莫过于此了。有画可画，有梦可追，有良人相伴。然而，

他们沉浸在自己构筑的美好世界里，却没有注意到，窗外的天空，不知何时，

已经变得灰蒙蒙的，那连绵的春雨，似乎也多了一丝彻骨的寒意。平静的日子，

就像这江南的烟雨，看似绵长，却不知在哪一个瞬间，就会被突如其来的狂风吹散。几天后，

林枫去街上买宣纸，路过报馆时，看到一群人围在那里，神情激动地议论着什么。

“听说了吗？北边又打起来了！”“何止是打起来了，听说咱们的军队退了，

日本人占了好几个县城了！”“这帮挨千刀的倭寇！欺人太甚！

”“政府怎么一点动静都没有？难道就任由他们这么猖狂下去？”议论声，咒骂声，担忧声，

像一盆冷水，兜头浇在了林枫的身上。他买了一份报纸，头版头条上那触目惊心的黑色大字，

瞬间刺痛了他的眼睛——“华北危急！日军大举增兵！”战争，

这个曾经只在报纸上、在别人口中听到的词语，第一次如此真切地，带着血腥的气息，

逼近了他的生活。他握着报纸的手，不自觉地收紧，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他仿佛能看到，

那片他曾经在画中描绘过的壮丽山河，正在被铁蹄践踏，被炮火蹂躏。那些和他一样，

对生活充满希望的普通百姓，正在流离失所，家破人亡。回到画室，他再也无法静下心来。

那幅充满阳光的向日葵，此刻在他眼中，显得那么不合时宜。他拿起画笔，却迟迟无法落下，

脑海里满是报纸上那些关于战争的描述。当晚，沈月来找他时，敏锐地察觉到了他的不对劲。

“枫哥，你怎么了？脸色这么难看。”林枫将报纸递给她，声音有些沙哑：“月儿，

要打仗了。”沈月看完报纸，脸色也变得苍白。她虽然只是一个学生，

但也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她沉默了许久，才抬头看着林枫，轻声却坚定地说道：“枫哥，

别怕。不管发生什么，我都会陪着你。”她的声音不大，却像一股暖流，

注入了林枫冰冷的心。他将她紧紧地拥入怀中，仿佛要将她揉进自己的骨血里。

他不知道未来会怎样，不知道这场战争会持续多久，会给他们带来什么。他只知道，

他不能失去她。江城的雨，还在下着。只是，再也听不出诗情画意，

只剩下无尽的冰冷和压抑。一场巨大的风暴，正在酝酿，即将席卷这片看似宁静的土地，

以及土地上所有人的命运。## 第二章：烽火连天战争的阴云，比想象中来得更快，

更猛烈。没过多久，战火便从华北一路蔓延到了江南。上海沦陷的消息传来时，

整个江城都陷入了恐慌。曾经繁华的街道，如今变得萧条冷清，商铺纷纷关门，

有门路的人家，开始拖家带口地往内陆逃难。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末日来临的气息。

林枫的画室，也再没有了往日的宁静。巷子里时常能听到邻居们压抑的哭声和匆忙的脚步声。

“枫哥，我们……我们该怎么办？”沈月的声音里带着一丝颤抖。她的父母也在商量着，

要不要回乡下老家去避一避。林枫看着她苍白而惊惶的脸，心如刀割。他紧紧握住她的手，

想要给她一些力量，却发现自己的手心也满是冷汗。他是一个画家，他的手习惯了握画笔，

而不是在乱世中为心爱的人撑起一片天。“别怕，月儿，有我呢。

”他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镇定一些，“我们先看看情况，不要自乱阵脚。就算要走，

我也会安排好一切，带你一起走。”然而，命运的残酷，往往超乎所有人的预料。

几天后的一个清晨，刺耳的防空警报声划破了江城宁静的天空。紧接着，

便是地动山摇的爆炸声。“空袭！是日本人的飞机！”街上的人们像无头苍蝇一样四处奔逃，

哭喊声、尖叫声响成一片。林枫的第一反应，就是冲向沈月的家。他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

他要去找到她，保护她。当他疯了一样跑到沈月家所在的街道时，整个人都僵住了。

昔日整洁的街道，已经变成了一片废墟。浓烟滚滚，火光冲天。沈月家的那栋二层小楼，

被炸塌了一半，断壁残垣在火焰中燃烧着，发出“噼里啪啦”的声响。“月儿！月儿！

”林枫目眦欲裂，不顾一切地冲向那片废墟。灼热的气浪扑面而来，

呛人的浓烟让他几乎无法呼吸。“沈伯伯！沈伯母！”他一边嘶吼着，

一边疯狂地用双手去刨挖那些砖石瓦砾。他的手指很快就变得血肉模糊，

但他感觉不到任何疼痛。他的心里，只剩下无边的恐惧和绝望。周围的邻居也纷纷赶来帮忙，

人们在废墟中艰难地搜寻着。终于，有人在倒塌的横梁下，发现了沈月的父母。

他们紧紧地抱在一起，身体早已被烧得面目全非，失去了生命的气息。林枫的心，

瞬间沉入了谷底。他跪倒在地，身体不住地颤抖。不，月儿呢？他的月儿呢？

“枫哥……”一个微弱的声音，从不远处的瓦砾堆下传来。林枫猛地抬起头，

像是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连滚带爬地扑了过去。他看到了，在几块预制板的夹缝中，

沈月蜷缩在那里，她的腿被一块巨大的石板压着，动弹不得。她的脸上满是灰尘和血迹，

那身她最喜欢的月白色学生装，已经被撕裂得不成样子。“月儿！”林枫喜极而泣，

他小心翼翼地移开周围的碎石，想要将她救出来。

“枫哥……别……别动……”沈月虚弱地摇了摇头，她的嘴角溢出一丝鲜血，眼神开始涣散，

“我……我好像……不行了……”“不！不会的！你不会有事的！

”林枫的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一样滚落下来，“我马上救你出来，我带你去看医生！你撑住，

一定要撑住！”他和其他人一起，用尽了全身的力气，

终于将那块沉重的石板抬起了一丝缝隙。沈月被慢慢地从废墟中拖了出来。然而，

当林枫看清她被压住的那条腿时，他整个人都崩溃了。她的右腿，从膝盖以下，

已经血肉模糊，白色的骨头清晰可见，被压得完全变了形。沈月似乎也感觉到了什么，

她低头看了一眼自己的腿，然后又抬起头，看着林枫，

脸上竟然露出了一丝凄美的微笑：“枫哥……我的腿……是不是……断了？

”林枫说不出话来，只能拼命地摇头，眼泪模糊了他的视线。

“以后……是不是……不能……再跳舞给你看了？”她的声音越来越低，呼吸也越来越微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