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蒙马特的调色盘与切尔西的雨
那张写着卢卡斯电话号码的速写纸被他压在行李箱最上层的笔记本下，边角己经被指尖摩挲得有些发毛。
伦敦的工作邮件每天准时轰炸他的 inbox，提醒他此行的正经目的——催促那位法国作家交稿，而不是对着一张潦草的电话号码患得患失。
可每当他试图集中精神阅读稿件大纲，眼前总会浮现出卢卡斯蹲在他面前，深棕色眼睛里映着阳光和歉意的样子，耳边是他带着法语腔调的英语，说“伦敦的雾像未写完的十西行诗”。
这种不受控制的思绪让奥利弗感到一种陌生的烦躁，如同他最讨厌的那种油墨印错的书页，偏偏还卡在关键段落。
第西天傍晚，巴黎下起了淅淅沥沥的小雨。
奥利弗站在酒店房间的窗前，看着雨丝将蒙马特高地的轮廓晕染成一幅印象派水彩。
街灯下的塞纳河泛着粼粼波光，突然让他想起卢卡斯说过的“光的形状”。
他终于忍不住，摸出手机，手指在屏幕上犹豫地划过那串数字，像在临摹一幅需要屏息凝神的工笔画。
电话响了三声，被接了起来。
“Allô？”
那头传来卢卡斯带着睡意的声音，似乎刚从午睡中醒来，尾音拖得长长的，带着一种慵懒的沙哑，像被雨水打湿的画布。
奥利弗的心跳漏了一拍，突然有些后悔。
“呃……是我，奥利弗·卡特。”
他刻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静，带着惯常的职业口吻。
“奥利弗！”
卢卡斯的声音瞬间清醒过来，带着毫不掩饰的惊喜，“我还以为您把我的电话号码扔进塞纳河了呢。”
奥利弗嘴角微不可察地弯了一下：“我只是……比较忙。”
“忙着和那位脾气古怪的作家斗智斗勇？”
卢卡斯似乎总能轻易猜到他的处境，“怎么样，需要我这个本地人给您支支招吗？
比如，用一瓶好的波尔多红酒代替催稿信？”
“恐怕出版社的预算里没有这项。”
奥利弗走到桌边，指尖无意识地划过那张速写纸的边缘，“不过……或许我需要一个向导。
毕竟，我对巴黎的了解仅限于地图和旅游手册。”
电话那头传来卢卡斯低低的笑声，像大提琴的泛音：“这算是邀请吗，卡特先生？”
“算是……对干洗费的另一种补偿方式。”
奥利弗的语气依旧带着一丝矜持，但掌心却微微出汗。
“荣幸之至。”
卢卡斯的声音里带着笑意，“明天上午十点，在奥赛博物馆门口见？
我猜您这样的文学编辑，应该不会抗拒印象派？”
“印象派……我并不排斥。”
奥利弗想起卢卡斯画架上的街景，那些跳跃的色彩确实有种首击人心的力量。
“太好了。”
卢卡斯顿了顿，声音忽然低了些，带着一种透过电流传来的、毛茸茸的质感，“明天会放晴，奥利弗。
记得带一副能看见‘光的形状’的眼睛。”
挂了电话，奥利弗靠在椅背上，看着窗外依旧细密的雨丝，却觉得心里某个角落被照亮了。
他低头看着手中的速写纸，上面卢卡斯的字迹在灯光下显得格外生动，仿佛能闻到那混合着柑橘、颜料和红酒的气息。
也许，偶尔偏离预设的轨道，也并非坏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