霓虹泼在泥泞里，像廉价油彩胡乱搅动污水。劣质全息投影在潮湿的空气中滋滋闪动，投射出广告模特夸张扭动的、如同蜡像般僵硬的肢体。刺鼻的铁锈味、汗水味、酒精挥发混合着一丝若有若无的***气息，像一双滑腻腻的手，死死捂住口鼻。

林薇背靠着冰凉粗糙的金属墙壁，冰冷坚硬。剧烈的头痛针扎般袭来，无数破碎尖锐的陌生画面和声音在她意识里横冲直撞——震耳欲聋的立体环绕声浪炸响在巨大空旷的封闭空间里，狂热尖叫撕心裂肺；冰冷刺眼的白光下，穿着无菌服的模糊人影围拢过来，冰冷的器械贴近皮肤带来一丝刺痛；更有尖锐刻薄的诅咒：“废物！这点小事都做不好！”……这些碎片野蛮地切割着她的思维，仿佛要取代她原有的全部记忆。

胃部一阵翻腾，她几乎要呕出来。眼皮重得像挂了铅块，每一次用力掀开都牵扯着太阳穴阵阵抽痛。

黏腻浑浊的泥水溅到脸上，带着浓重的酸腐气。她猛地甩开那些混乱闪回的记忆碎片，彻底撑开沉重的眼皮。

几个身影围拢上来，模糊的视野逐渐清晰。破烂拼接的夹克沾满油污，改造后泛着金属冷光的手臂随意挥动着，发出“咔哒”的关节声，几双布满粗黑眼线的眼睛透出不加掩饰的恶意和贪婪，死死钉在她护在身前的左臂上——那只手肘后方嵌着一块金属面板，此时正微弱、却固执地闪烁着幽红色的信号光，在一片昏暗中像一颗濒死的心脏在挣扎跳动。

“喂，傻妞，醒得真是时候，”为首那个刺猬头混混用金属指节敲打着墙面，发出刺耳的“哒哒”声，混合着口水吞咽的噪音，“没用的玩意儿……识相点，把你那破传感臂片自个儿给老子卸下来，正好换顿好酒暖暖身子。”

他旁边的胖子喷着酒气，劣质香精味扑面而来，附和着发出“嘿嘿”的粗鄙笑声，贪婪的目光黏在那闪烁的红光上：“就是，反正你也快没气了，死人要这新鲜原装货有屁用？不如便宜兄弟们！”

最后一个枯瘦干瘪的矮个，手里把玩着一把刀刃布满锯齿的弯形匕首，折射着街角霓虹的诡异绿光。他没说话，但那无声舔舐嘴唇的动作，透出的血腥意味比前两个家伙更盛几分。

冰冷滑腻的污水贴着衣物渗进皮肤，刺骨的寒意让她彻底清醒。濒死的身体虚弱不堪，手脚发软，丹田深处一片空洞死寂，感应不到任何一丝熟悉的灵力流转——那支撑她千年修行的基石，荡然无存。

但比这更强烈的，是灵魂深处那属于“青薇仙子”的、被蝼蚁冒犯的无边狂怒！区区几个凡人贱民，竟敢觊觎她的东西？还敢在她面前口吐秽语，如此不敬？！

刺猬头看她眼神涣散没立刻反应，只当是吓傻了或是改装件过度放电导致的不协调，耐性彻底告罄。他一步上前，镶嵌金属片的厚重靴子踩在污水里，溅起恶臭的水花，那只泛着劣质银光的改造手掌粗暴地抓向她的护身芯片：“聋了？跟你说话呢！贱骨头！”

几乎是本能的反应——刻入骨髓、融进神魂的斗法本能驱使着她。无视了身体的笨拙与虚弱，无视了那该死疼痛如针扎般的头痛。她强横的元神瞬间凌驾于这具躯壳之上！

林薇猛地抬起了这只不属于自己的、纤细得几乎能看清淡青色血管的少女左手。五指以一种快得带出残影的速度、精准到毫厘不差的角度骤然内扣、扭曲、结印！每一个细微关节的位置都恰到好处，带着一种非人的、近乎残酷的韵律感。

丹田处一片虚无死寂，没有灵力***涌出。一丝冰冷彻骨的幽森气息却猛地从头顶百会穴灌入，流窜全身。这种感觉无比阴冷邪异，与她正道符修清正浩瀚的灵力截然不同，却带来某种扭曲的掌控感。

与此同时，她嘴唇微不可察地开合一次，音节奇特诡谲，如同来自九幽黄泉之下阴魂的吐息，短促、冰冷，带着一种勾魂摄魄的回响——“摄！”

体内那股阴冷气息被这法印与真言瞬间点燃、引爆！如同一条苏醒的毒蛇，骤然从她眉心窜出，无声无息却又迅疾无比地融入周遭粘稠得近乎实质的空气中，目标明确地扑向前方那块最大的广告屏——一个扭动腰肢、做出飞吻姿态的虚拟人气歌姬！

青薇仙子心中猛地一沉！这股凭空而来的力量阴邪污秽至极，绝非她所知的任何正道神通！但这阴气被她符道造诣极高的本尊元神强行牵引操控，却展现出惊人的可塑性！仿佛……她的灵魂对这种力量有着天生的、恐怖的亲和力？！

刺猬头的手距离林薇胳膊上那闪烁红光的传感芯片还有不到一寸。他金属指节上的污垢和反光都清晰可见。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胖子突然发出一声短促而惊骇到变调的嚎叫：“鬼……鬼啊！！”

刺猬头猛地转头。

只见侧前方那块几乎覆盖整个便利店墙面的巨大虚拟广告屏，原本正播放着人气虚拟歌姬“米娜”的最新全息影像。那个由数字光线构成的米娜，性感热辣地扭动着身体，抛着媚眼和飞吻。

此刻，异变陡生！

广告女郎那条原本流畅扭动、充满诱惑力的左臂，竟毫无征兆地拉长了，以一种违反物理常识、令人毛骨悚然的姿态！

不再是圆润的数据流光线，而是瞬间凝实、变得如同覆盖着惨白发青皮肤的腐烂死尸手臂。五指前端骤然探出半尺长、闪烁着幽绿金属寒芒的尖锐指甲，散发着浓烈的血腥与怨毒气息。

这鬼魅般的腐烂巨爪，带着撕裂空气的凄厉呼啸声，快得在空中只留下一道扭曲的幽绿残影！

“噗嗤——”

一声极为沉闷、令人牙酸的撕裂声响起。

刺猬头的眼睛瞬间瞪到极限，眼珠如同死鱼般凝固。他僵硬地、极其缓慢地低下头。

他看到自己穿着改造金属胸甲的胸口处，五根覆盖着惨白腐皮、流淌着黑红黏液的巨大鬼指，如同五柄锋利冰冷的合金长矛，从后背毫无阻碍地穿透而出！猩红的液体混合着闪烁着微光的粘稠冷却液，从碎裂的胸甲缝隙里泉涌般喷射出来！

他张大了嘴，喉咙里只发出“咯咯”两声短促怪响，像是某种精密的机械零件彻底卡死报废。随后，身体猛地一颤，眼中的光芒瞬间熄灭。整个人如同断了线的木偶，被那只鬼爪硬生生吊在半空片刻，然后像破麻袋般“哗啦”一声被甩飞出去，沉重地砸在不远处污水横流的垃圾桶旁，发出巨大闷响，再无声息。污秽的地面上迅速蔓延开一大片暗红的血泊。

整个昏暗的后巷陷入一片死寂。

胖子脸上的贪婪和笑容彻底僵死，随即在瞬间被无边无际的恐惧吞噬。“啊——！！！”他爆发出一声比刚才刺猬头的怪响更加凄厉崩溃、完全不似人声的惨叫，裤裆的位置瞬间浸透深色，散发着腥臊气味的液体顺着裤管流下。肥胖的身躯爆发出前所未有的潜能，手脚并用地向后疯狂爬去，只想离这地方、那个女人、那只恐怖的鬼爪越远越好，粘稠的污水四溅。

那个枯瘦的矮子，脸上没有任何表情，眼中嗜血的兴奋凝固了几秒。他的反应比胖子快得多。

在那腐尸鬼爪出现瞬间，在那根根惨绿指甲即将触碰到他身体前千钧一发之际，他身体以一个极其诡异、几乎扭成麻花的姿势猛地向后弹开，如同一只受惊的蜥蜴。那双毫无波动的死人眼死死锁定林薇的脸。

下一瞬，他整个人已经消失在侧后方堆叠的废旧集装箱阴影里，速度快得只留下一道模糊残影。没有呼喊，没有咒骂，只剩下阴冷到骨子里的怨毒眼神残留的幻觉。

腐尸鬼爪缓缓缩回，重新变回绚烂迷幻的彩色数据流，覆盖上虚拟歌姬米娜的完美手臂。广告重新播放起动感的背景音乐，歌姬继续妖娆地扭动身躯，仿佛刚才那惨烈诡异的一幕，只是一场逼真到极致的噩梦。

除了墙角血泊中那具毫无生气的扭曲尸体。

林薇依旧靠在冰冷的墙壁上，喘着粗气。过度透支那新生的、与她格格不入的阴邪力量，让这具身体的肌肉如同被无数钢针攒刺般剧烈抽搐。剧痛阵阵袭来。

她强行压下身体的反噬和翻腾的疑惑，冰冷锐利的目光如同手术刀，瞬间扫向左手小臂上紧贴皮肤的那枚小金属片——那个混混们视若珍宝、甚至不惜为此杀人越货的“传感芯片”。

之前意识混乱，只注意到它在闪红光。此刻定睛细看，借着霓虹广告牌破碎迷蒙的光线，那东西根本不是什么传感器！

那分明是一块指甲盖大小的、深灰色的薄片！更准确的说，是某种质地奇特的薄薄玉玦碎片。只是表面覆盖了一层极其逼真、类似线路板的伪装涂层。此时那抹幽红色信号光正是从玉玦深处一点点渗透出来的，微弱却倔强。

而这玉玦光滑表面的纹理……林薇只觉得一股冷气从脊椎瞬间冲上百会穴，连那诡异的阴气力量都似乎为之凝滞了一瞬！她的心脏像被一只冰冷大手攥住！

那玉玦上刻着的哪是什么电子线路？！

那些深深浅浅、蜿蜒繁复的纹路，每一笔都蕴含着古老森严的韵律！扭曲虬结的纹路交错延伸，核心部位刻着一个几乎被磨平、却又透出无比厚重历史感的微小篆文——“引”！

这不是寻常的“引”字篆文。

这是修真界失传近千年、只闻其名从未见实物的顶级阴符符文——九阴聚魂引！

传说中能跨越生死、接引九幽阴气、甚至唤醒沉寂古魂的无上秘符！被修真界视作禁忌邪术，早已湮灭在漫长岁月尘埃之中！

怎么会……出现在这里？！镶嵌在一个未来世界街头混混遗体的手臂上？！

“嗡！”

一阵极其微弱、仿佛直接从大脑皮层深处响起的震动声打断了她的滔天巨浪。不是耳朵听到的，是某种直击灵魂的信号。一个冰冷、急促、带着无法掩饰的惊骇声音，像贴着耳骨摩擦的光缆电流，强行挤入她的意识：

“渡……渡……渡魂咒？！不……不可能！绝对不可能！！这根本不可能存在……”

那充满恐惧的声音猛地顿住，像是意识到自己泄露了不该泄露的信息。

林薇霍然抬头！冰冷的视线刺向头顶那片盘根错节、如同无数黑色巨蟒纠缠扭曲的金属管道网络！声音就是从那冰冷的金属管道深处、流淌着无形却庞大的数据洪流中传来的！

那声音……源头就在这无处不在的光纤数据之海中！

是谁？！

能认出她仓促间使出的、作为顶级符修压箱底的渡魂咒？！还失态地喊出“绝传三百年”？

而且，那声音里的恐惧，如同实质般，清晰得让她心惊！

这个鬼地方，到底是怎么回事？穿越前的尸体、价值惊人的九阴聚魂引碎片、隐藏在数据海里能认出古老符咒的未知存在……这一切诡谲离奇的碎片在她脑海中疯狂撞击。

就在这时——

“呜哇——呜哇——呜哇！”

刺耳的、机械合成般的警笛声从远处街道尖锐爆响，迅速撕裂这片刚陷入死寂的街区夜空。急促、规律，带着冰冷的强制性力量，由远及近！红蓝交替的刺目警灯光芒从巷口的主干道方向投射进来，将墙壁、管道、污水和血泊染得一片诡异。

“星海城治安巡逻署通知：编号SE-7区深水巷检测到高危能量爆发与极端生命体征消失事件。所有涉事人员，原地静止！接受扫描与调查！重复：原地静止！”没有任何感情起伏的合成音公告反复在巷子上空回荡，巨大的声浪压下一切其他噪音。

林薇心头剧震！眼中寒光爆射！治安署？！这赛博世界的衙门！

绝对不能留在这里！这具身体太弱，那诡异的阴气力量消耗过度难以维持，对上未知的强大科技武器绝无胜算！更何况，她手臂上还嵌着招灾惹祸的九阴聚魂引！

逃！

这个念头如同冰冷的烙铁印入脑海。

体内那缕几乎耗尽的阴冷气息仿佛感受到她的强烈求生意志，再次挣扎着被强行压榨出一丝。她咬着牙，身体像一张拉开的弓般猛地绷紧，正要不顾一切向反方向的巷子深处冲去！

“滋——”

一声微弱的电流杂音从她左边耳垂上挂着的、一枚暗银色水滴形耳坠里传来。

之前太混乱，她完全忽略了这具身体上那些廉价的电子小配件。

耳坠微微亮了一下，一个只有她能勉强听清的、急促得如同抽搐的合成电子音，如同蜂鸣般在她耳蜗深处疯狂叫嚷：

“暗网平台警告：监控已介入！高能事件！您的直播间‘深渊小甜饼’正在被强制接入主网！重复！您的个人直播频道‘深渊小甜饼’被系统强制执行‘高危强制公开协议’，信号转向全网……连接成功！当前在线人数：1……5万+……10万+……飙升中！注意！您的直播ID已经被……被那个东西标记了！快……”

合成音猛地中断，像是被物理切断。

强制直播？！被标记？！

林薇浑身的血液都似乎冻住了半秒。一股远比面对混混或即将到来的治安署更恐怖的恶寒爬上脊背！

下一秒！

“轰——！！！”

一股无声爆炸产生的恐怖信息冲击感，如同亿万根冰冷的针狠狠扎进她的灵魂深处！

那绝非简单的声音！更像是无数人的精神意志、情绪狂潮在同一瞬间通过某个被强行撕裂的通道，狂暴地塞进她的意识空间！

海啸！无穷无尽！

在她的大脑里炸开，如同千万人在同一个狭小的金属房间里同时歇斯底里地呐喊！混杂着难以置信、极端惊惧、病态狂热、歇斯底里的嘶吼！她的视野仿佛被投进一个无限搅动的、由高纯度情绪熔炼而成的炼狱！

几行由全息投影、肉眼可见的光粒子字幕被强制“悬浮”在她斜前方的半空中，血淋淋的腥红色，字体大到刺眼！以不可思议的速度疯狂刷新、堆积、覆盖！每一秒都有成千上万条！

“***！！刚才那是什么？！直播特效？！我的脑部处理器核心温度报警了！！”

“坐标SE-7区深水巷口！哪个王八蛋干的？！活见鬼！！！歌姬杀人了？！老子刚点的披萨全喷屏幕上了！！”

“等等！那个黄毛……他……他的身体，胸口……那贯穿伤……血……是真的？！？！”

“草！血是真的！尸体是真的！我他妈看了七年暗网直播重口区都没见过这么真的！！”

“等等！你们没注意？！是那个靠墙的女的！是她的手势！对着屏幕做的！那是什么招？！拍死苍蝇吗？！”

“滚蛋！什么拍苍蝇！看清楚了傻X！那明明是符！是鬼符！她抬手一指！广告鬼就他妈活了！！老子刚才截屏对比了手部动态轨迹！吻合度99.9%！！”

“符咒？鬼符？！你科幻片看多了吧？这他妈赛博时代！”

“放屁！你家特效穿人胸甲能整成不锈钢麻花还飙血？那是老子的邻居大壮啊！那刀疤！”

“阎王……她刚才是……召鬼索命？！！”

“阎王大人！！！”

“阎王大人留步！您缺个判官吗？会喊666的那种！！！”

“阎王大人！！！！”

“阎王大人手下留魂啊！我愿做您座下第一吹箫童子！！！”

“主播？！主播回话啊！阎王大人？？？”

猩红的弹幕海啸般淹没了林薇眼前的所有视野。

更远处，刺耳的警笛和冰冷的“原地静止”命令如同实质的枷锁，带着越来越强的压迫感逼近。红蓝光芒疯狂闪烁，几乎照亮整个巷口。

林薇，不，此刻顶着“深渊小甜饼”身份的符修老祖，如同惊涛骇浪中被死死钉在礁石上的一粒微小沙砾。

就在这无数人视线聚焦、如同架在滚油烈火上的刹那！

她护着玉玦的左臂内侧，那枚被她几乎忽略的银灰色耳坠式微型身份芯片，突然爆出一点强烈到刺穿瞳孔的幽芒！

灼痛感瞬间传遍手臂神经！紧接着，一幅破碎、诡谲、仿佛由扭曲数据洪流强行构筑、烙印着不祥气息的图案，毫无征兆地硬生生打入她的意识最深处！

那画面极其短暂，闪烁不定：

冰冷惨白的医疗级灯光下。

几张模糊、戴着高强度防护面罩的脸俯视着她。面罩视窗反射的光冰冷而死寂。

其中一个人正缓缓举着一个金属外壳的小型装置。装置的顶端连接着一根极细的、闪烁着银蓝微光的针状探针。针尖，对准了她的太阳穴。旁边，一组复杂的光脑监控屏上，跳跃着深红如血的警告文字和数据。

画面的最后，是那些面罩人胸口防护服上，一个细微却清晰的暗紫色徽记！徽记的主体，赫然是一枚冰冷的、半睁开的巨大眼球！

眼球瞳孔深处，并非普通的眼仁，而是两枚紧密咬合、缓缓旋转的太极阴阳鱼！漆黑的鱼眼位置闪烁着一丝不祥的幽绿光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