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我为取回我儿子的命,回到京城。马车停在卫府门前。五年前,我风光出嫁到卫府。
五年后,我以亡妻的身份归来。卫喆站在府门内,隔着两级石阶看我。他瘦了一些,
眉眼间的阴郁气重了。他身后,站着他的新夫人,曦薇。“你回来了。”卫喆开口,
声音听不出情绪。我走上石阶,在他面前站定,“我回来,带清儿走。”清儿是我的儿子。
我坠崖那年,他才一岁。卫喆的眉头拧了起来。“他如今是卫家的子嗣,
也是薇儿悉心照料长大的,凭什么跟你走?”他口中的薇儿,就是曦薇。
她穿着一身素白长裙,眉眼低垂,确实有几分像我。但她的脆弱是刻意装出来的,
时刻提醒旁人要小心呵护。我没有看她,目光只落在卫喆身上,“凭我是他的生母。
”“生母?”卫喆像听到了一个笑话,“一个死了五年的人,有什么资格做他的生母?
”他往前走了一步,压低了声音,用只有我们两人能听见的音量说:“馨月,你活着,
就是最大的麻烦,别再给我添乱。”他的话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狠厉。我心中冷笑。
五年前,在断魂崖边,他也是用这样温和的语气,对我说:“馨月,你挡了我的路。”然后,
他亲手将我推了下去。我看着他,也学着他的样子,放轻了声音:“卫喆,
我能从崖底爬回来,就能带走我的儿子,你拦不住。”说完,我不再理他,径直往府内走。
芍药跟在我身后,她是齐王府的人,是我最大的底气。卫喆没有再拦。我需要先见到清儿,
我的人传信说,清儿病了,一场拖了半年都不见好的病。02栖蘅院还是老样子。我出嫁前,
卫喆为讨我欢心,将这里仿照姜家的样式修葺。只是如今,院子里的秋千架拆了,
我亲手种下的那棵海棠树也枯死了。曦薇住在这里。她让下人给我上了茶,然后屏退左右,
只留下她的一个心腹嬷嬷。“姐姐失踪多年,夫君一直很挂念你。”曦薇的声音很柔,
却带着凉意。我端起茶杯,没有喝。“是吗?我倒觉得,他更希望我死透一点。
”曦薇的脸色白了一瞬,随即恢复如常。“姐姐说笑了,夫君若不念旧情,又怎会让你进府?
”她顿了顿,抬眼看我,目光里带着试探,“只是姐姐这次回来,是为了什么?
若是要争这正妻之位,妹妹……妹妹可以让。”她说着,眼圈就红了,一副受尽委屈的模样。
我放下茶杯,杯底与桌面碰撞,发出一声轻响。“卫夫人不必紧张。
一个我亲手送上高位的男人,和一个处处模仿我的女人,这些我早就不要了。”我看着她,
一字一句地说:“我只要我的儿子。”曦薇脸上的血色褪得一干二净,她放在膝上的手,
死死攥住了衣角。门外传来脚步声,卫喆走了进来。他自然地走到曦薇身边,握住她的手,
像是在安抚一只受惊的兔子。“她为难你了?”他问曦薇。曦薇摇了摇头,
声音带着哭腔:“没有。姐姐只是想念二公子了。”“想念?”卫喆冷笑,
“一个为了荣华富贵,不惜抛夫弃子的女人,也配谈想念?”他开始给我编造一个新的身份,
一个新的故事。一个贪慕虚荣,跟人私奔,如今走投无路才回来的不堪的女人。这样,
我活着回来这件事,才显得合理。我静静地听着,没有反驳。等他说完了,
我才开口:“说完了?带我去看清儿。”卫喆的脸色阴沉,他大概没想到,我能如此平静。
他准备好的所有羞辱和打压,都落在了空处。“他病着,不见客。”“我是客吗?
”我站起身,直视他。“卫喆,你再拦我,我就把当年的事,都说出去。
看看你这个吏部侍郎的官位,还坐不坐得稳。”他瞳孔一缩。我们对峙着,空气仿佛凝固。
最终,他妥协了,“我带你去。”03清儿住在偏院,离栖蘅院很远,院子很冷清,
只有一个小丫鬟守着。我走进屋里,一股浓重的药味扑面而来。我的儿子躺在床上,
小小的身子陷在被褥里,脸颊没有一丝血色。他睡着了,眉头却紧紧皱着。五年不见,
他长高了许多,轮廓里已经有了卫喆的影子。我的心像被一只手狠狠揪住,痛得无法呼吸。
我走过去,想摸摸他的脸。手伸到一半,他忽然醒了。他睁开眼,看见我,
眼神里满是陌生和警惕,“你是谁?”我的手僵在半空。跟进来的曦薇立刻上前,
柔声说:“清儿,别怕,这是……你母亲。”“我母亲?”清儿看着我,
“我母亲不是已经死了吗?”卫喆站在门口,嘴角挂着一丝若有若无的冷笑。
这是他想让我看到的。我收回手,攥成拳,指甲深深陷进掌心。“清儿,
”我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温和,“我没有死,我回来了。”他却往被子里缩了缩,
扭头去看曦薇,声音里带着依赖:“曦娘,我头疼。”曦薇立刻走过去,坐在床边,
熟练地帮他按揉太阳穴。“乖,一会就不疼了。”她抬头看我,眼神里带着胜利者的炫耀,
“姐姐,清儿身子弱,经不起***,你还是先回去吧。”她这是在赶我走。我没有动。
我看着清儿苍白的嘴唇和眼下的青黑,心中的怀疑越来越重。这不是普通的风寒。
我的人查到,给清儿看病的,是曦薇从外面请来的大夫。卫府原本的府医,一概不许插手。
我转身,对芍药说:“去请张太医来。”张太医是宫里的老人,也是我母亲的故交。
卫喆脸色一变,厉声道:“你敢!”“你看我敢不敢。”我迎上他的目光,毫不退让。
04卫喆最终还是没能拦住我。张太医来得很快,只说是受了姜家所托。我父亲是当朝太傅,
卫喆不敢得罪。他黑着脸,让开了路。张太医为清儿诊脉,时间越长,眉头皱得越紧。
曦薇站在一旁,紧张地绞着手帕。许久,张太医才收回手,起身走到外间。我跟了出去。
“如何?”张太医叹了口气,对我拱了拱手。“夫人,二公子这病,并非风寒。
倒像是常年服用某种寒性药物,以致脾胃虚寒,气血两亏。再这么下去,
恐怕……活不过弱冠之年。”我的血一瞬间凉了。活不过弱冠之年。我闭上眼,深吸一口气,
再睁开时,眼中只剩下一片冰冷的杀意。“可有解法?”“需立刻停药,
以温补之法细细调理。只是这亏空的身子,至少要养上三五年,才能恢复康健。”我明白了。
这不是病,是毒。一种不会立刻致命,却能慢慢耗干人精血的慢毒。好狠的手段。
我回到屋里,清儿已经又睡着了。卫喆和曦薇站在床边。我走到他们面前,目光扫过曦薇。
“是你做的?”曦薇立刻跪了下去,哭得梨花带雨。“姐姐,我没有!我怎么会害清儿?
我也是把他当亲生儿子看待的!”卫喆一把将她扶起来,护在身后,对我怒目而视:“馨月,
你不要血口喷人!薇儿对清儿如何,府里上下都看着呢!”“是吗?”我看着他,
“那不如把府里上下都叫来问一问,这半年来,是谁一直拦着府医,只许她的人给清儿看病?
又是谁,日日亲手端药给清儿喝?”卫喆被我问得哑口无言。他当然知道。这一切,
或许就是他的默许,甚至是他和曦薇的合谋。用我儿子的命,来逼我现身,或者,
用一个病弱的、随时可能死去的孩子,来彻底断了我的念想。我不再看他们,
转身对芍药下令:“去,把我的院子收拾出来。从今日起,二公子由我亲自照料。
他的一应饮食汤药,不许再经任何人的手。”这是宣战。卫喆气得浑身发抖。“馨月!
这是卫府,不是你撒野的地方!来人!”几个家丁从外面冲了进来。
“把这个疯女人给我赶出去!”他指着我,嘶吼道。芍药上前一步,挡在我身前。我笑了。
“卫喆,你以为我还是五年前那个,只能任你拿捏的馨月吗?”我抬起手,轻轻拍了拍。
两道黑影如鬼魅般从房梁上落下,无声地站在我的身后。他们身上带着血腥气,
手中的剑泛着寒光。是齐王的暗卫。卫喆脸上的愤怒瞬间凝固,变成了惊恐和难以置信。
“你……”我走到他面前,整理了一下他微乱的衣领,动作轻柔,
像从前我们还是夫妻时一样。“忘了告诉你,”我凑到他耳边,用只有他能听到的声音说,
“我现在是齐王妃。你动我一下,试试?”05卫喆的脸,白得像一张纸。
他踉跄着后退一步,撞在身后的桌案上,发出一声闷响。他看着我,又看看我身后的暗卫,
嘴唇翕动,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惊恐、屈辱、不甘,种种情绪在他脸上交织,
最终都化为一片死灰。曦薇更是早已瘫软在地,瑟瑟发抖。齐王妃。这三个字,像一座山,
瞬间压垮了他们所有的气焰和算计。我不再理会他们,径直走到床边,弯下腰,
将清儿连同被子一起抱了起来。我的儿子很轻,抱在怀里几乎没有分量。
我的心又是一阵刺痛。“我们走。”我抱着清儿,一步步往外走。芍药和暗卫跟在身后。
没有人敢拦。卫府的下人们跪了一地,头深深地埋着,不敢看我。走到栖蘅院门口时,
卫喆像是忽然惊醒,冲了上来。“站住!”他声音沙哑,带着一丝绝望的疯狂,
“你不能带走他!他姓卫!”暗卫的剑瞬间出鞘,横在他的脖子上。一道血痕立刻渗了出来。
卫喆僵住了。我停下脚步,回头看他。“卫喆,五年前,你把我推下断魂崖的时候,
就该想到有今天。”“我儿子的命,是我从阎王手里抢回来的。他的姓氏,也该由我来定。
”“从今往后,他叫姜清儿。”说完,我头也不回地离去。马车早已在府外等候,
我抱着清儿上了车,将他安置在柔软的垫子上。车轮滚动,将卫府远远地甩在身后。车厢里,
我终于卸下了所有防备。我看着清儿沉睡的脸,眼泪无声地滑落。五年前,断魂崖上,
寒风刺骨。卫喆站在我对面,神情是我从未见过的冷漠。“馨月,你太聪明,姜家也太碍眼。
我需要一个更听话的妻子,一个能给我带来更大助力的岳家。”“所以,你去死吧。
”他微笑着,将我推了下去。坠落的瞬间,风声在耳边呼啸。我以为我死定了。
是璟盐救了我。他那时还只是被排挤到青州封地的不得宠的皇子。
他的商队在崖底的溪边发现了我。我浑身是伤,奄奄一息。他亲自为我寻医问药,
衣不解带地照顾了我三个月。我活了下来,却也毁了容,身上留下数道狰狞的疤痕。
我问他:“我这样一个废人,你为何要救?”他坐在床边,为我递上一碗药,
眼眸里映着烛火,比星光还亮。“我第一次进京,在宫宴上,远远见过姜家大小姐的风采。
只一眼,便惊为天人。”“我不敢奢求。只盼明月一直皎洁。”“如今明月蒙尘,
我若不伸手,会后悔一辈子。”他没有问我的过去,也没有追问我为何坠崖。
他给了我一个全新的身份,让我以画师的名义留在王府。
他陪我度过了最黑暗、最痛苦的两年。后来,他平定南疆叛乱,立下赫赫战功,
被重新召回京城,封为齐王。他向我求亲。那时,我脸上的伤疤已经淡去。我戴着面纱,
站在他面前。“我曾嫁过人,还有个儿子。”“我知道。”他握住我的手,目光坚定,
“我不在乎。我只要你。”于是,我成了齐王妃。我没有告诉他,推我下崖的人是谁,
这是我自己的仇,我要亲手来报。06我没有回姜家,而是直接住进了齐王在京城的王府。
张太医很快带着药箱赶来,身后还跟着两名药童。他再次为清儿诊脉,开了方子,
亲自盯着人去煎药。“王妃放心,公子中的毒虽然阴险,但发现得还算及时。
只要停了之前的汤药,换上臣的方子,用心调养,不出半年,就能大好。”张太医向我禀报。
我点了点头,心中的大石落下了一半。“有劳张太医。”“王妃言重了。”清儿还在昏睡,
我守在他床边,用温热的布巾擦拭他的脸和手。他的手腕很细,皮包骨头,
能清晰地摸到腕骨的形状。卫喆,曦薇。我一笔一笔,将这些账都记在心里。芍药走了进来,
低声说:“王妃,卫府那边有动静了。”“说。”“您走后,卫喆在书房发了好大的脾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