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问得好。”
贾文卿率先站出,身姿虽弯,声音却稳如钟:“陛下,百姓之苦,臣有耳闻,有目见。
河南、汝南、河东三地连年灾旱,秋收不及三成,赋税却未减一分。
小民断炊者多,流徙至关中、长安者,不下万户。”
他稍顿片刻,继续道:“旧制赋役繁重,徭工层层盘剥,若不速改,恐生乱象。
臣请旨:减地租三成,免徭役一年;并遣察官实地核赋,惩办贪腐。”
他语气不疾不徐,却字字沉重,如老钟擂鼓,回响在殿中。
少年皇帝微微点头,不语。
但下一刻,霍震冷笑出声。
“贾丞相所言,看似仁义,实则虚妄。”
赵宏迈前一步,脚步如铁,“民不安,非在赋重,而在边不靖。
北地匈奴频扰,西羌不服,边将昼夜苦守,疲于奔命。
若无兵粮、无马草,靠什么守国?
靠一纸减赋?”
他一甩袖,眼神如刀,“陛下,减赋,是取悦民心;强兵,才是真正护国之道。
若边地陷落,百姓焉有家可安?
地又何以耕?”
话音落地,贾文卿抬眼冷视:“赵太尉以边患为由,年年增兵增饷,然匈奴未退,盗贼却多。
将不强,兵不训,赋尽民膏,养何等之军?”
霍震沉声怒道:“若非文官掣肘,朝令暮改,将帅如何指挥?
尔等养冗吏三千,查一赋役拖三月,百姓怨我军,不怨你等?”
两人话锋渐利,己然火药味十足。
殿中紧张之际,赵青禾上前半步,像是一道轻风拂入这场风暴。
他语调平和,目光扫过两人:“二位所言皆有理,然臣以为,根在政德败坏。”
他双手呈上一卷奏折,语气微顿:“此为臣下属监察使所录,乃是河南、雍州、河西等地议郎传回的民间意见,言辞或有偏激,但恐不能不察。”
刘彻接过,翻开简卷,竹片上字迹工整,却句句带刺:“三年无春税减,一旬三役未歇。
父死于徭,子陷于军,官催如命,吏鞭如鬼。”
“边塞不靖,是贼?
是兵?
是县官所驱乡夫为寇。”
“天子贵乎?
民不信。
官者强盗,朝堂市井也。”
刘彻指尖停在最后一句,沉默良久。
他将简卷合上,目光如电般扫过三人,语气平静,却透出一丝寒意:“这就是朕的百姓眼中的朝廷?”
没人敢应声。
少年帝沉默半晌,语声一顿一顿地落下:“自明日起,设‘贤良堂’,张榜天下,举孝廉、荐明士、陈实政、问真言。
无论士族寒门,但有一言可理天下者,皆得入宫言政。”
此语一出,殿中三人神色大变。
贾文卿面色肃然,若有所思;霍震眉头紧锁,显然对“寒士入朝”之言心存疑惧;而赵青禾——他眼神微动,拱手低头,却未发一言。
刘彻没有多解释。
他知道,此言一出,不只是一次新政,而是一次真正的试探——他要看看,谁是真心为国,谁只为己谋。
他要动这个天下的棋局。
哪怕他现在手中还没有子,他可以先换个棋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