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幕在2142年,地球上每个人都很幸福。至少,政府是这么说的。
幸福是通过一种叫做“心平气和剂”的东西实现的。每天早上八点整,
全国的公民都会准时收到一份政府配送的营养早餐,
里面包含了一支小小的、像薄荷糖一样的注射剂。你把它按在脖子上,“咔哒”一声,
一整天的情绪就都被安排得明明白白。没有大喜,没有大悲,
只有一种温吞的、恰到好处的满足感。工作效率提高了百分之三百,犯罪率降到了零,
邻里之间再也没有争吵,因为没人有那个情绪闲心。世界成了一个巨大的、运转平稳的机器。
一切都很好。除了利奥。利奥是个“情绪***”。这是政府给他们这类人起的名字。
他们拒绝使用“心平气和剂”,像一群野生的、未经驯化的情感动物,
在秩序井然的社会里四处乱窜。他们会无缘无故地大笑,会为了一只死去的鸽子流泪,
甚至还会——这是最不可饶恕的——坠入爱河。利奥的藏身之处是一个废弃的地下邮局。
他管那里叫“情绪收发室”。墙上贴满了旧时代的海报:一个男人在雨中狂吻一个女人,
一个孩子因为得到一只小狗而欢呼雀跃,一个摇滚歌手在舞台上汗流浃背地嘶吼。
这些都是被官方禁止的“精神污染物”。今天,利奥“绑架”了一个女孩。女孩叫艾拉。
她是在“幸福中心”工作的模范公民,每天的工作就是微笑着给人们盖章,
批准他们领取更大剂量的“心平气和剂”。利奥是在她下班的路上把她弄晕的,
用的是一种老式的、会让人打喷嚏的胡椒喷雾。这东西让他自己也涕泪横流,一点也不酷。
艾拉醒来时,发现自己被绑在一张旧邮政分拣台的椅子上。她没有尖叫,也没有挣扎。
她的脸上带着那种标准的、温和的困惑表情,就像一个程序出了点小错的机器人。“你是谁?
”她问,声音平稳得像一条直线。“根据《公民行为守则》第11条,
非法拘禁是A级违法行为。”“我叫利奥,”利奥说。他正坐在一堆旧信封上,
啃着一个真正的、未经基因改造的苹果。那苹果又酸又涩,但感觉很真实。
“我想给你看样东西。”他从一个破旧的木箱里拿出一样东西:一个老式的黑胶唱片机。
“这是什么?某种武器吗?”艾拉问。“差不多吧,”利奥说。他把一张黑胶唱片放上去,
唱针落下,一阵沙哑的噪音后,一个男人的声音响了起来,唱着一支关于心碎和孤独的歌。
歌声里充满了痛苦,那种利奥每天都能在自己胸腔里感受到的东西。艾拉皱起了眉头。
这是她脸上第一次出现“困惑”之外的表情。“这声音……不合规。
它会干扰大脑的α波频率,造成不必要的能量消耗。”“这就对了!”利奥兴奋地说,
“就是要消耗!就是要浪费!你难道不好奇吗?在‘心平气和’之外,还有些什么?
”他走到艾拉面前,从口袋里掏出一个小瓶子,里面装着一种透明的液体。
“这是‘情绪收发室’的特产,我管它叫‘解药’。其实就是高浓度的盐水和辣椒素,
没什么技术含量,但能中和掉你体内的‘心平气和剂’。”艾拉看着他,
眼神里第一次流露出一丝……恐惧?不,还不到那种程度。只是一种对未知事物的警惕。
“你为什么要这么做?”她问。“因为我昨天在公园里看到你了,”利奥说,声音低沉下来。
“你坐在长椅上,一只蝴蝶落在了你的手指上。你看着它,看了足足五分钟。你的表情没变,
但我知道,在你心里,有什么东西在跳。像一只被关在笼子里的小鸟。我想把它放出来。
”他拧开瓶盖,把那瓶“解药”递到她嘴边。艾拉犹豫了。
她体内的“心平气和剂”正在告诉她,这是危险的,是错误的,是反社会的。
但那段悲伤的音乐,那个男人痛苦的歌声,
还有利奥眼睛里那种她从未见过的、燃烧着的光芒,像一块磁铁,
吸引着她去做一件出格的事。她张开了嘴。辛辣的液体流进她的喉咙,像一把火。
她开始剧烈地咳嗽,眼泪不受控制地流了出来。然后,一种奇怪的感觉涌了上来。
音乐不再是“不合规的噪音”,而是一种……共鸣。那个男人唱的不是别人的心碎,
而是她自己的。她想起了很多被“心平气和剂”抚平的记忆:童年时摔破的膝盖,
第一次考试失败的沮丧,还有那只停在她指尖的蝴蝶。当蝴蝶飞走的时候,
她心里其实是有一点点失落的。只是那种感觉太微弱了,像一粒尘埃,被轻易地忽略了。
现在,那粒尘埃变成了一座山。艾拉开始哭泣。不是那种无声的、合乎礼仪的流泪,
而是嚎啕大哭。她为那只蝴蝶哭,为那个唱歌的男人哭,为这个该死的世界哭,
也为那个麻木了几十年的自己哭。利奥没有安慰她。他只是静静地坐在旁边,
又啃了一口那个酸涩的苹果。他知道,这是她自己的情绪,她得自己收下,或者寄出去。
哭了很久之后,艾拉停了下来。她抬起头,看着利奥,眼睛又红又肿,但亮得惊人。
“现在怎么办?”她问,声音沙哑。利奥笑了。那是一个发自内心的、毫无保留的笑容,
灿烂得像一颗未经打磨的钻石。“欢迎光临情绪收发室,”他说。“现在,
你可以选择写一封信了。高兴的,悲伤的,愤怒的,什么样的都行。然后,我们把它寄出去,
寄给这个麻木不仁的世界。”第二幕艾拉写的第一封信,是一封情书。但她自己并不知道。
她只是觉得,利奥啃苹果的样子很好看。他的牙齿有点歪,但很有力。她还觉得,
他谈论“笼子里的小鸟”时,眼睛里的光芒让她心慌。心慌,
这又是一个全新的、不合规的词汇。它不像“心平气和”那样稳定,
倒像是一群蜜蜂在她的胸口筑巢。她把这些乱七八糟的感觉写在一张泛黄的信纸上,
用的词汇笨拙得像个刚学说话的婴儿。她写道:“你的存在,像一个错误的数学公式,
但我忍不住想去计算它。”利奥读了信,哈哈大笑起来,笑得差点从那堆旧信封上滚下去。
“这是我收过最棒的情书!”他说。“情书?”艾拉感到了困惑,
但这次的困惑里夹杂着一种滚烫的东西,让她的脸颊发热。哦,害羞,原来是这种感觉。
他们的第一次“情感攻击”选在了市中心的中央广场。那里有一块巨大的电子屏幕,
每天24小时滚动播放着政府的宣传口号和公民的幸福指数常年稳定在99.8%。
利奥的目标是黑进那块屏幕。他不懂什么黑客技术,他的方法很直接:找到控制室,
把管理员绑起来,
然后用一台老掉牙的DVD播放机播放他珍藏的“精神污染物”——一部卓别林的黑白默片。
行动进行得异常顺利。管理员是个胖乎乎的中年男人,被绑起来后,
脸上依旧是那种温和的、事不关己的表情,甚至还礼貌地提醒利奥,绳子可以再绑紧一点,
不然不符合《人质捆绑标准作业流程》。于是,在一个阳光明媚的下午,
当所有人都沉浸在“心平气和”的满足中时,中央广场的巨幕上,
那个留着小胡子的男人开始笨拙地、拼命地追求一个卖花女。他没有说话,
但他的每一个动作都充满了渴望、尴尬、喜悦和失望。市民们停下脚步,茫然地看着屏幕。
他们的表情像是一群被格式化了的硬盘,突然被灌进了一个不兼容的软件。
一个小孩指着屏幕,突然毫无征兆地大笑起来,笑得前仰后合。他的母亲惊慌失措,
立刻从口袋里掏出一支备用的“心平气和剂”,想要扎进孩子的脖子。但她犹豫了。
因为她发现,自己也想笑。混乱像一颗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荡起了第一圈涟漪。
利奥和艾拉在不远处的屋顶上看着这一切。
艾拉第一次感受到了“骄傲”和“恐惧”的混合体。她为他们的杰作感到骄傲,
又为可能到来的后果感到恐惧。这两种截然相反的情绪在她身体里打架,让她既想放声高歌,
又想立刻逃跑。“我们成功了,对吗?”她问利奥,声音在颤抖。利奥没有回答。
他从口袋里掏出两样东西。一个是他啃了一半的苹果,
另一个是一朵不知道从哪里摘来的、有点蔫了的野花。他把苹果递给艾拉,然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