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1 沉默之金我叫陈默,人如其名,最近真是沉默是金——穷得只剩沉默的那种金。
三天前,我那传说中在海外做大生意的爹,彻底失联了。微信拉黑,电话空号,
人间蒸发。留给我的,除了微信上一句没头没脑的闺女,铺子交给你了,爸对不住,
就剩下市中心这间半死不活的墨韵堂——一个连耗子进来都得含着眼泪走的裱画店。
我看着积了二两灰的柜台,还有墙上那几张发黄、虫蛀、疑似清末民初的镇店之宝,
心比这深秋的穿堂风还凉。就这破店,别说盈利,下个月房租在哪我都不知道。
就在我琢磨着是把店盘出去换俩钱,还是干脆卷铺盖跑路遗传这玩意儿真邪门的时候,
哐哐哐!店门差点被砸出个窟窿。门外杵着俩大哥,西装革履,金链子比拴狗的还粗,
脸上横肉堆砌出的和善笑容,看得我后脖颈子发凉。领头那个光头,
手里捏着张皱巴巴的纸,直接拍我脸上。陈大富是你爹吧?他欠我们『通宝金融』的钱,
连本带利,一百八十七万三千五百块!白纸黑字,按了手印的!三天!就给你三天时间!
还不上……光头大哥环顾我这寒酸的店面,嘿嘿一笑,露出颗金牙,这店,
还有店里的东西,包括你,嘿嘿,都得跟我们走一趟说道说道了。我脑子嗡的一声,
差点原地升天。一百八十七万?!把我论斤卖了也值不了这个零头!我爸这哪是做生意,
这是作死啊!玩高利贷?!光头大哥带着小弟,像俩门神似的往店门口一蹲,
明摆着要死盯我三天。跑是跑不掉了,我瘫在冰冷的太师椅上,感觉人生提前走到了终点。
绝望之下,我盯着我爸那张唯一留下的破旧工作台,恨得牙痒痒。老东西!坑死我了!
也不知道哪根筋搭错了,我抄起手边的裁纸刀,
泄愤似的对着那工作台旁边的老墙皮就狠狠划拉了几下。嘎吱——噗!
一块松动的墙皮掉了下来,露出里面黑黢黢的洞。我鬼使神差地伸手进去掏摸,
指尖触到一个冰冷、坚硬、裹着油布的长条状东西。我的心跳瞬间飙到一百八。
我哆嗦着把那东西拽出来,油布层层包裹,透着一股子陈年的霉味儿。
在光头大哥狐疑的目光注视下,我一层层揭开。里面是一个老旧的紫檀木画匣。打开匣子,
里面躺着一卷古画。画轴缓缓展开的瞬间,连门口那俩门神都忍不住伸长脖子凑近了些。
画的是……一匹白马?不,准确说,是月光下一匹昂首向天、神骏非凡的白马,
仿佛要踏着月光飞升而去。笔触精绝,墨色淋漓,透着一股子难以言喻的灵气。
画角有几个模糊的古字,隐约像是《照夜白图》。虽然我是个裱画半吊子,
但好歹从小耳濡目染。这画,这气韵,这纸张的老旧程度……绝对是个老物件!值钱!
搞不好是祖宗显灵,给我留的救命稻草!我激动得手都在抖,
仿佛看到了债务清零、人生重启的曙光!哟呵!没看出来啊,小丫头片子,
店里还藏着这种宝贝?光头大哥眼睛都直了,金牙闪闪发光,伸手就要来拿,行啊!
这画抵债了!算你识相!等等!我脑子一热,下意识地把画往身后一藏。
我爸失踪前就叮嘱过铺子,这画又藏得这么隐秘……直觉告诉我,不能轻易交出去!
情急之下,我脑子里闪过我爸以前喝多了吹牛时提过的一嘴鉴别古画的偏方。我强作镇定,
对着光头说:大哥,这画……得验验。是真是假,值不值你那一百多万,得说道说道。
我借口去里屋拿工具,把画小心地摊在里屋的操作台上,
抄起我爸留下的一个装着特殊药水的小喷壶据他说能显影古画修复痕迹,对着画的一角,
屏住呼吸,轻轻喷了一下。药水迅速洇开。然后,我浑身的血,凉了。药水浸润的地方,
那看似浑然天成的古旧绢帛下,
极其隐秘地……透出了极其细小的、现代化学纤维的经纬纹路!
虽然只有指甲盖大小的一点点,但在强光手电下,像针一样扎进我眼里!
这他妈是张做旧的假画!而且手法极其高明!我爸!他留给我一幅要命的假画!还藏在墙里!
他是怕我死得不够快吗?!2 2 假画惊魂就在我盯着那点致命的证据,眼前发黑,
感觉天塌地陷的时候——哗啦!一声脆响!里屋唯一那扇蒙尘的小窗玻璃,
猛地被什么东西砸碎了!一个湿漉漉、沉甸甸的黑布包裹,裹着一块石头,
精准地砸在了我脚边。包裹散开,里面赫然是一沓沓崭新的……冥币?!最上面一张白纸,
用血红的大字写着:画,交出来。否则,下次就不是纸钱了。窗外,暴雨如注,
一个穿着黑色雨衣、身形模糊的影子,在巷口一闪而没。店里,
光头大哥的咆哮和砸门声震天响:死丫头!磨蹭什么呢!画呢?!
我低头看看脚边刺眼的冥币,再看看操作台上那张能送我去见阎王的假画,
最后听着门外催命般的砸门声。完了。这哪是裱画店?这他妈是阎王殿的接待处啊!大哥!
别砸了!画…画有点问题!我扯着嗓子喊,声音抖得跟摸了电门似的,我…我正修呢!
马上好!再给我十分钟!十分钟后保证完完整整给您!砸门声停了停,
光头恶声恶气地吼:小丫头片子别耍花样!就十分钟!多一秒老子拆了你骨头熬汤!
压力直接拉满。我盯着那幅假画,又看看脚边的冥币,最后目光落在那个砸破窗户的石头上。
外面雨还在哗哗下,巷子黑得跟泼了墨似的。那个穿黑雨衣的影子……他是谁?
他也要这幅假画?他知道这画是假的吗?脑子乱成一锅粥,但求生的本能让我扑到操作台前。
我爸虽然坑,但他藏东西的手法我小时候见过!我强迫自己冷静,手指颤抖着,
仔细摸索着那个紫檀木画匣的内壁。没有夹层?不可能!我又拿起那卷假画,
对着强光灯一寸寸地看。画芯是假的,绢是假的,但装裱用的老绫子边……手感有点不对!
有一小段特别硬!
用裁纸刀小心翼翼地挑开一点绫子边角——里面竟然藏着一张折叠得极小的、泛黄的旧宣纸!
心脏狂跳!我把它抽出来展开。纸上没画,只有一行蝇头小楷,字迹潦草,
是我爸的笔迹:真图在『龙德当』死当库,凭此签赎。默儿,快走!别信任何人!
后面跟着一个奇怪的符号,像半个压扁的铜钱。我艹!我爸还留了一手!
这假画就是个烟雾弹,真货在当铺?死当库?那地方的东西不是过期不赎就归当铺了吗?
这签……能有用?时间不等人!我把那张小纸条贴身藏好,深吸一口气,
把假画胡乱卷起来塞回匣子。抱着匣子,我硬着头皮打开了门。磨磨唧唧!画呢!
光头劈手就要夺匣子。大哥!我死死抱住匣子,挤出这辈子最诚恳的表情,
这画…太贵重了!您看这装裱,这盒子…就这么拿走,万一路上磕了碰了,损失算谁的?
要不…咱找个懂行的,当场验验货,估个价?隔壁街就有家『龙德当』,老师傅眼毒!
验完了,是真是假值多少钱,您心里也有底,我也认命,行不?光头狐疑地上下打量我,
又看看那紫檀匣子,金牙一呲:行!连你也跑不了!就去龙德当!小五,开车!
我被俩大汉一左一右请上了车。坐在后座,抱着冰冷的画匣,我手心全是汗。
纸条在我胸口烫得吓人。龙德当…真图在死当库?我爸让我别信任何人…包括眼前这俩人?
龙德当门脸不小,古色古香,但大晚上的只开着一扇小门。
一个穿着青布褂子、戴着圆片眼镜的瘦高伙计后来知道姓刁接待了我们。
光头大喇喇往太师椅上一坐,下巴朝我一努:这丫头片子有幅画要验,给掌掌眼。
我小心翼翼地把画匣递过去,心提到了嗓子眼。刁伙计戴上白手套,拿出放大镜,
慢条斯理地打开匣子,展开那幅《照夜白图》假画。他看得极仔细,手指在画面上轻轻摩挲,
眼神专注。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店里静得可怕,只有窗外淅沥的雨声。
光头有些不耐烦地抖着腿。终于,刁伙计抬起头,推了推眼镜,慢悠悠地说:光哥,
这幅画嘛……我的心快跳出胸腔了!他要说假货了吗?
那我立刻就得被光头拖走说道说道了!……这幅画,刁伙计话音一顿,目光扫过我,
带着一丝难以察觉的探究,笔法精湛,古意盎然,尤其这马的神韵,
颇有几分唐代韩干真迹的风采啊!可惜……3 3 鬼面突袭可惜什么?
光头坐直了身体。可惜保存不善,这绢帛老化得厉害,墨色也有些剥落了。依我看,
刁伙计伸出三根手指,最多值这个数,三十万顶天了。三十万?我心里咯噔一下!
这假画他居然说值三十万?他真没看出来?还是……光头一听,脸立刻垮了:三十万?
打发要饭的呢?我们可是一百八十七万!光哥息怒,刁伙计赔着笑,
古玩行当就这样,讲究个品相。这画要是品相完好,上百万也不是没可能。现在嘛……
他摇摇头。机会来了!我强压住对刁伙计眼光的恐惧,按照路上想好的计划,
装作绝望又突然想起什么的样子,猛地抓住光头的胳膊差点被他甩开:大哥!
大哥别急!我想起来了!我爸……我爸好像还在这当铺存过别的东西!更值钱的!死当库!
他说是死当库里的!死当库?光头和刁伙计同时看向我,眼神都变了。
光头是贪婪:还有好东西?快说!刁伙计则是瞳孔猛地一缩,那眼神瞬间变得极其锐利,
像刀子一样刮过我:小姑娘,死当库的东西,可不是随便能赎的。你……有凭证?来了!
我爸的纸条!我手忙脚乱地从贴身口袋里掏出那张小纸条,展开,
指着上面的字和那个奇怪符号:有!有!我爸写的!凭这个签赎!
就是这个『龙德当』的死当库!刁伙计接过纸条,只看了一眼上面的字和那个符号,
脸色瞬间变得极其难看!刚才的斯文和淡定荡然无存,声音都尖利起来:这东西哪来的?!
谁给你的?!他这反应,傻子都看出不对劲了!光头也狐疑地看着他。
是……是我爸留给我的!就在那画匣子里找到的!我赶紧指向那个紫檀匣子。
刁伙计死死盯着纸条,又猛地抬头看我,眼神充满了惊疑和……一丝恐惧?刁伙计,
怎么回事?光头也觉出不对了,站起身,语气带着威胁,这签……有什么问题?
没…没什么!光哥,这…这东西没用!死当库的东西早过期了!当铺的规矩,
过期不赎就是我们的了!这签作废了!作废了!他这反应,简直是此地无银三百两!
光头这种老江湖能信?他一把抢过我手里的纸条,眯着眼看:作废了?
老子看你是想私吞吧?他指着那个奇怪的符号,这画的什么鬼东西?就在这时,
柜台后面通往内堂的布帘子被掀开了。
一个穿着锦缎马褂、头发梳得一丝不苟、手里盘着两个锃亮铁核桃的老者踱了出来。
这老头气场极强,眼神扫过来,连光头这种凶人都下意识收敛了点。掌柜的!
刁伙计像见了救星,连忙躬身。老者没理他,目光直接落在光头手里的纸条上,
准确地说是落在那个奇怪的符号上。他盘核桃的手猛地停住了,古井无波的脸上,
第一次露出了极其凝重的神色!他几步上前,从光头手里几乎是夺过纸条,
仔细看着那个符号,又抬眼,目光如电般射向我,
声音低沉而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小姑娘,这签……谁画的?你父亲,叫什么名字?
陈大富?他人在哪里?我被他看得腿肚子发软,
下意识回答:是…是我爸陈大富…他…他失踪了……老者龙德当掌柜盯着纸条,
又看看我,眉头拧成了疙瘩,嘴里低声喃喃,
像是在确认什么:陈大富……癸未年生……癸水……突然,
他像是想起了什么极其可怕的事情,脸色骤然一变,猛地抬头看向当铺门外漆黑的雨夜,
厉声喝道:不好!快关门!他们来了!他话音未落!砰!!!一声巨响!
当铺那扇厚重的木门,竟然被一股巨大的力量从外面直接撞得粉碎!木屑纷飞中,
几个穿着黑色劲装、脸上戴着狰狞鬼面具、杀气腾腾地冲了进来!为首一个鬼面人,
目光直接锁定了我……或者说,锁定了我手中那张写着符号的纸条!东西,交出来!
冰冷的声音,带着金属摩擦般的质感,穿透雨幕,冻得我血液都快凝固了!
店里瞬间一片死寂。光头和他的小弟懵了。刁伙计吓得往后缩。老掌柜脸色铁青,
手里的铁核桃捏得咯咯作响。而我,抱着那个破画匣子,捏着那张催命符一样的纸条,
站在风暴中心。前有高利贷大哥要拆我骨头熬汤。后有神秘黑衣人砸窗送冥币。
现在又冲进来一帮戴鬼面具的狠人要抢纸条?4 4 生死逃亡下一秒,炸锅了!我艹!
哪来的杂碎!光头大哥反应最快,抽出腰间的甩棍扑了上去。龙德当的老掌柜脸色铁青,
但动作极快,一把将旁边吓傻的刁伙计拽到身后,自己则猛地退后两步,
手指在柜台某个隐蔽的机括上一按!咔嚓!轰隆!
一道沉重的铁栅栏瞬间从天花板上落下,险之又险地砸在柜台前,火星四溅,
堪堪挡住了两个冲在最前面的鬼面人!刺耳的金属摩擦声让人牙酸。混乱!绝对的混乱!
光头和小五跟几个鬼面人叮叮当当打成一团,太师椅碎木乱飞,
甩棍和短棍碰撞出刺耳的金铁交鸣。被铁栅栏挡住的鬼面人暴躁地用刀砍着铁条,火花迸射。
老掌柜在栅栏后厉声呵斥,刁伙计缩在后面瑟瑟发抖。而我,抱着那个该死的紫檀画匣子,
捏着那张催命的纸条,成了风暴中心最显眼的靶子!至少有三个鬼面人的目光,
像毒蛇一样死死锁定了我!跑!留在这里,不被光头拆了熬汤,也得被鬼面人剁成饺子馅!
趁着光头和一个鬼面人缠斗撞翻了博古架,瓷器哗啦啦碎了一地,烟尘弥漫的瞬间,
我猫着腰,用尽吃奶的力气,朝着当铺后堂那扇刚才老掌柜出来的布帘子猛冲过去!
拦住她!一个鬼面人厉喝。死丫头别跑!光头也分神怒吼。亡命奔逃!后堂不大,
堆满杂物,只有一扇通往后面小巷的后门!我扑过去,手抖得几乎拧不开那老式的门闩!
咔哒!门闩终于开了!我拉开门,冰冷的暴雨劈头盖脸砸了下来,瞬间湿透。站住!
我头也不回,抱着匣子就冲进了漆黑泥泞的小巷。巷子又窄又深,两边是高高的青砖墙,
雨水在脚下汇成小溪。我深一脚浅一脚,摔倒了又立刻爬起来,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跑!
离那些疯子远点!巷子尽头是个丁字路口,隐约能看到外面大路上昏黄的路灯。
希望就在眼前!然而,我刚冲出巷口——嗡!刺眼的车灯猛地亮起!
一辆黑色的越野车如同蛰伏的野兽,正正地堵在巷口!车门打开,
两个同样戴着鬼面具、手持利刃的身影跳了下来!前有堵截,后有追兵!
绝望像冰冷的河水瞬间淹没了头顶。我下意识地后退,后背重重撞在湿冷的砖墙上,
退无可退!目光扫过旁边,巷口不远处,就是黑沉沉、奔流汹涌的汴河!暴雨让河水暴涨,
水流湍急,发出沉闷的咆哮。跳河?这天气跳下去,九死一生!不跳?落在鬼面人手里,
十死无生!在前后鬼面人同时扑上来的瞬间,我用尽全身力气,
狠狠地将抱着的紫檀画匣子砸向越野车下来的鬼面人!同时身体猛地向旁边一扑!
噗通——!!!冰冷刺骨!汹涌的河水瞬间将我吞没!巨大的冲击力和水流撕扯着我,
呛人的河水疯狂涌入鼻腔和耳朵!我像一片落叶般被卷向下游!意识模糊前,
我似乎听到岸上传来气急败坏的怒吼和打斗声?还有人落水的声音?
分不清了……不知过了多久,也许只是几秒,也许很漫长。就在我感觉肺要炸开,
四肢冰冷僵硬,快要被黑暗彻底吞噬的时候——哗啦!
一只强有力的手猛地抓住了我的后衣领!巨大的力量把我硬生生从湍急的水流里提了起来!
咳咳咳……呕……我趴在冰冷坚硬的……好像是木头上?疯狂地咳嗽,吐出浑浊的河水,
浑身抖得像筛糠。刺骨的寒冷让我稍微清醒了一点。我发现自己正趴在一艘乌篷船的船头。
船不大,在汹涌的河面上起伏颠簸。船尾挂着一盏昏暗的风灯,在暴雨中摇曳,
映出一个身影。是个女人。她穿着黑色的油布雨衣,雨帽压得很低,看不清脸,
只能看到紧抿着的、线条冷硬的下巴。她一只手还稳稳地抓着我的衣领,
另一只手握着长长的船篙,正利落地插入水中,稳住剧烈摇晃的小船。动作干脆利落,
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量感。还活着?女人的声音透过雨幕传来,不高,却异常沉稳,
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沙哑。5 5 水老鼠道我冻得牙齿咯咯响,只能拼命点头,
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声音。女人没再多问,单手像拎小鸡一样把我拖进狭小的乌篷船舱里。
惊魂稍定,我才发现,那个差点害死我的紫檀画匣子,竟然也湿漉漉地躺在船舱角落里!
我裹紧毯子,看着那个匣子,心里五味杂陈。为了这玩意儿,我差点死两回了!那东西,
船尾的女人忽然开口,声音没什么起伏,你爹陈大富让你保管的?我浑身一僵!
她怎么知道我爹的名字?!你……你是谁?我声音抖得厉害,
警惕地看着她黑暗中模糊的轮廓。女人没回答,只是伸手指了指那个画匣子,
又指了指我紧攥在手里的那张已经湿透、字迹模糊的纸条:『龙德当』死当库的东西,
凭签才能赎。你爹没告诉你,那签,就是那半个『漕符』吗?漕符?
我猛地低头看向纸条上那个奇怪的、像压扁铜钱的符号!这就是漕符?漕帮的信物?
我……我不知道……我茫然地摇头。女人似乎低哼了一声,听不出情绪。不知道最好。
知道多了,死得快。她顿了顿,语气带着一丝不容置疑,今晚的事,烂在肚子里。
天亮前,我送你上岸。离汴京,越远越好。这画匣子和你手里的符,是祸根,趁早丢了。
丢了?我下意识地抱紧那个冰冷的匣子。这里面藏着假画,
假画里藏着能赎真图的签漕符……还有我爸的警告和失踪的谜团……就这么丢了?
那……那你为什么要救我?我鼓起勇气问。昏暗的风灯光线下,我看到女人微微侧过头,
雨帽下似乎有一道锐利的目光扫过我。她没有立刻回答,小船在浪涛中起伏。过了几秒,
她才淡淡地说:受人之托。谁?我追问。一个不想看你死的人。
她的回答依旧模糊,带着拒人千里的冰冷,睡会儿吧,到地方叫你。就在我心神不宁时,
一直沉稳驾船的女人动作突然一顿!她猛地抬头,看向船后方的黑暗雨幕,身体瞬间绷紧,
像一头察觉到危险的猎豹!趴下!别出声!她低喝一声,声音带着前所未有的凝重。
我吓得立刻缩成一团。紧接着,我听到了!透过风雨声,一种低沉而压抑的引擎轰鸣声,
正从后方河面上快速逼近!不止一艘!几道雪白刺目的探照灯光柱,
牢牢锁定了我们这艘在风浪中飘摇的小船!趴稳了!闭眼!捂耳!她头也不回地厉喝。
我死死抓住船舱里一根冰冷的铁环!下一秒,
我感觉到黑姐左手飞快地在船尾某个不起眼的凹陷处用力一拍!咔嚓!一声机括脆响!
紧接着——轰!轰!轰!连续几声沉闷如雷的巨大爆炸声,
就在我们船后不远处的河面下猛然炸开!不是炸弹,更像是……水雷?!啊——!
后方快艇上传来凄厉的惨叫和惊呼!爆炸的余波未平,黑姐的动作没有丝毫停顿!抱紧!
吸气!黑姐的声音在风雨和爆炸余响中传来!我下意识照做,死死抱住铁环,深吸一口气!
下一秒,船头猛地一沉!咕噜噜……冰冷的河水瞬间从四面八方涌入!船……船在进水?
!不!不是意外进水!是黑姐故意的!她刚才拍的那个机括!船以一种极快的速度下沉!
冰冷的河水瞬间淹没了我的小腿、腰部、胸口……黑姐让我闭眼捂耳,
让我抱紧吸气……沉船,是逃生的一部分!就在河水即将淹没头顶的瞬间,
我感觉到一只冰冷但异常有力的手抓住了我的胳膊,猛地将我拽离了那个铁环,
拖向船舱一个更深的角落!河水彻底吞没了小船。一片漆黑,冰冷刺骨,水压挤压着耳膜。
但预想中的彻底沉没和挣扎并没有持续很久!我被那只手拖着,
在浑浊的水底潜游了不过几米,身体忽然一轻,仿佛穿过了一层无形的水膜!哗啦!
我猛地冒出了水面!大口喘着粗气!眼前依旧黑暗,但不再是开阔的河面,
而是一个……巨大的、拱形的、充满回音的石砌空间?空气潮湿,
带着浓重的土腥味和铁锈味。头顶有微弱的光线渗入,隐约照亮了四周。
我们似乎在一个巨大的石拱桥墩内部,或者……是河岸下方开凿的秘密水道?
黑姐也在我旁边冒出头,抹了一把脸上的水,喘息着。她没说话,
只是警惕地聆听着外面的动静。外面河面上,
鬼面人快艇的引擎声、气急败坏的叫骂声、还有落水者的扑腾声,透过石壁隐隐传来,
但显然已经失去了目标。他们做梦也想不到,目标会沉船沉进一条秘密水道!
6 6 过河龙现这……这是哪里?我牙齿打颤,小声问。漕帮的『水老鼠道』。
黑姐的声音在水道里带着回音,她指了指头顶,上面就是『龙德当』的后墙。龙德当?!
我们竟然又绕回来了?!你……你是漕帮的人?我脱口而出,声音带着震惊和后怕。
那……那你救我……我声音发干,也是为了我手里的『漕符』?为了死当库的东西?
黑姐没有立刻回答,她盯着我,眼神复杂,似乎在权衡什么。
水道里只有我们两人粗重的呼吸声和滴水声。过了好几秒,她才缓缓开口,声音低沉,
却抛出了一个石破天惊的炸弹:救你,是因为托我的人,不想你死在你亲爸手里。
什……什么?我怀疑自己耳朵被水灌坏了,我爸?陈大富?他……他怎么可能要杀我?
黑姐嘴角扯出一个近乎嘲讽的弧度:不可能?那你以为,
你爸欠下『通宝金融』那一百八十多万高利贷,钱都去哪儿了?我愣住了。你以为,
『通宝金融』背后的大老板是谁?黑姐的声音像冰冷的河水,一字一句灌进我的耳朵,
就是你那个跑路的好爸,陈大富!他,就是现在汴京地下漕帮,新上位的『财粮大柜』,
绰号——『过河龙』!轰隆!这个消息,比刚才河里的水雷爆炸更让我头晕目眩!
天旋地转!我爸?陈大富?那个看起来老实巴交、只会吹牛喝酒的裱画匠?
是放高利贷的通宝金融幕后老板?是掌控汴京地下漕运的财粮大柜?绰号过河龙
?!这怎么可能?!他哪来的本事?!不可能!你骗我!我失声尖叫,
声音在水道里回荡,充满了难以置信的崩溃,他就是个裱画的!他……裱画的?
黑姐冷冷打断我,眼神锐利如刀,那是他用来洗钱和藏东西的幌子!
『墨韵堂』就是他用来处理一些见不得光的古董字画和办理账目的地方!
那张假画和半块漕符,就是他故意留给你,引各方势力上钩、互相撕咬的鱼饵!包括你!
她的话像一把把冰锥,狠狠扎进我心里。他早就知道『龙德当』死当库里那样东西的价值,
也知道凭半块漕符根本赎不出来,反而会引来杀身之祸!他让你拿着这烫手山芋,
就是要让你吸引火力,给他自己金蝉脱壳、转移真正目标争取时间!你,
包括那帮追你的鬼面人,甚至光头那群蠢货,都只是他棋盘上的弃子!
巨大的信息量和被至亲背叛的冰冷现实,让我如坠冰窟,浑身发冷,连牙齿打颤都忘了。
我爸……他竟然是这样的人?他把我当成了诱饵和挡箭牌?为……为什么……
我喃喃自语,声音嘶哑。为什么?黑姐冷笑,因为死当库里那样东西,
关系到他能不能真正坐稳『过河龙』的位子,
甚至……关系到传说里留下的一笔能买下半座汴京城的惊天财富!
和半块能调动整个中原漕帮的『总舵符』!总舵符?!惊天财富?!我彻底懵了。
这比高利贷债务还要疯狂一百倍!托我救你的人,是帮里的老人,
看不惯他这么利用亲生女儿当棋子。黑姐的声音缓和了一点,但依旧冰冷,现在,
告诉我,那半块漕符,还在你身上吗?我下意识地摸向湿透的胸口内袋。
那张纸条……湿透了,但那个压扁铜钱的符号,应该还在……就在这时!
啪嗒…啪嗒…清晰的脚步声从水道幽暗的深处传来,不疾不徐,
带着一种令人心悸的从容。一个身影在微弱的光线下,慢慢从水道拐角的阴影里踱了出来。
是龙德当的老掌柜!符,没丢就好。有些事,也该让你知道了。关于你爸,
关于『过河龙』,关于那死当库里……本就不该属于他的东西。他顿了顿,
抛出了更深的谜团:当然,还有……你亲妈是怎么死的。
7 7 水影摹真老掌柜那句你亲妈是怎么死的,像一根烧红的铁钎,
狠狠捅进我混沌的脑海,瞬间盖过了被亲爹背叛的冰冷,
点燃了另一种更原始、更灼热的情绪——愤怒!我妈……她不是病死的?!我猛地抬头。
火鸢,老掌柜准确地叫出了黑姐在帮内的名号,声音沉稳,让你护着这丫头,
是念旧情。但接下来的事,是陈家旧债,更是龙德当的规矩。你,要插手吗?
火鸢眼神冰冷如铁:受人之托,忠人之事。默丫头,你爸陈大富,本名陈癸水,
癸未年生人,命里带煞,也带野心。他入赘漕帮,娶了你妈——当年名动汴京的工笔大家,
苏晚晴。这个名字,我只在父亲酒醉后模糊的呓语里听过一两次!
我一直以为她是个普通的画师!你母亲不仅画技通神,
更有一手家传的绝技——『水影摹真』!能以特殊药水,在极薄的夹层宣纸上,
分毫不差地复刻古画真迹,连最老道的掌眼也难辨真伪!老掌柜的声音带着追忆,当年,
漕帮得到一幅传说有着秘藏线索的残图,需找人临摹分散风险。你母亲,
就是被选中的『影子』。我的心猛地一抽!预感到了什么。你爸,
那时只是帮里一个跑腿的小角色,野心却极大。他哄骗了***感情,入赘苏家,
实则觊觎苏家的摹真绝技和那幅残图的价值!老掌柜的声音转冷,你母亲摹画成功,
却不知那残图材质特殊,含有剧毒的水银!摹画日久,水银之毒已悄然侵入她的骨血!
水银中毒?!我浑身发冷,想起小时候模糊的记忆里,她总是苍白着脸,
手指偶尔会不受控制地颤抖……你爸明知她中毒日深,却为了独吞摹本和寻找秘藏的机会,
不仅隐瞒真相,反而变本加厉地逼迫她继续摹画!老掌柜眼中闪过一丝痛惜,
直到你七岁那年,你母亲……油尽灯枯。她死前,将最后摹成、也是最重要的一幅摹本,
连同半块象征信诺的『漕符』,以死当的形式,托付给了我们龙德当!言明,
除非她女儿长大成人,持另半块漕符来取,否则永世不得开启!死当库!
原来这才是死当库的由来!那东西……我妈用命换来的摹本是寻找传说秘藏的钥匙?
而我爸……他竟然是害死我妈的真凶?!巨大的悲痛和愤怒几乎将我撕裂!
陈癸水后来靠着心狠手辣和那份摹本的信息,在帮内步步高升,成了如今的『过河龙』。
老掌柜的声音充满讽刺,但他一直不知道,你母亲死前,将真正的总舵符线索,
藏在了那幅交给龙德当的摹本里!那才是能号令中原漕帮、开启秘藏的真正核心!他得到的,
不过是个幌子!原来如此!他机关算尽,利用我,想得到死当库里的东西。那半块漕符,
老掌柜的目光落在我紧捂的胸口,就是你母亲留给你的钥匙,也是开启她遗言的凭证。
现在,告诉我,符,还在吗?我颤抖着手,
从湿透的内袋里掏出那张已经软烂、字迹模糊的纸条。那个压扁铜钱的符号,依然清晰。
他看到符号,微微点头:跟我来。老掌柜七拐八绕,来到一面看似普通的石壁前。
他在几块不起眼的砖石上以特定顺序敲击。咔…咔…嘎吱…沉重的机括声响起,
石壁缓缓向一侧滑开,露出一个仅容一人通过的狭窄入口。
一股更加阴冷、混合着陈旧纸张和金属味道的气息扑面而来。龙德当死当库!里面空间不大,
堆放着一些蒙尘的箱笼。最里面,是一个嵌入石壁的厚重铸铁保险柜,
柜门上布满了复杂的机械密码锁和漕帮特有的火焰纹标记。老掌柜走到保险柜前,神色肃穆。
他先是从怀里掏出一把造型奇特的黄铜钥匙,插入锁孔。然后,他看向我,
沉声道:把符按在锁眼上方这个凹槽里。我深吸一口气,将手中那半块压扁铜钱
符号的纸条,用力按在圆形凹槽上。就在符纸与凹槽接触的瞬间——嗡……
一声低沉的、仿佛来自地底的共鸣响起!整个铸铁柜门上的火焰纹路,
竟然如同被激活的电路一般,瞬间亮起了暗红色的微光!光芒流转,最终汇聚到锁眼处!
时间仿佛凝固。火鸢眼神锐利如鹰,扫视着死当库入口和内部。我也紧张得手心冒汗。
咔哒!最后一声清脆的机括声响起!所有的红光瞬间敛去。老掌柜握住黄铜钥匙,
用力一拧!嘎吱——沉重无比的铸铁柜门,缓缓向内开启!
一股更浓郁的陈旧纸张气息涌出。保险柜内层铺着暗红色的绒布,
中央静静躺着一个一尺见方的、同样暗红色的锦盒。锦盒保存得相当完好,
上面没有任何花纹,只有一种历经岁月的沉静。老掌柜小心翼翼地将锦盒捧了出来,
他的手指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轻轻拂去盒盖上的微尘。这就是苏晚晴留给你的。
他的声音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沉重。我屏住呼吸,心脏狂跳,伸出手,
轻轻掀开了锦盒的盖子。盒内没有耀眼的珠光宝气,
只有一卷折叠得整整齐齐的、泛着奇异淡金色光泽的薄绢。绢质细腻得不可思议,
仿佛流淌的月光。这就是……我母亲用生命摹下的……藏有总舵符线索的摹本?我颤抖着,
想要去触碰那薄如蝉翼的金色绢帛。
8 8 灰烬之谜就在我的指尖即将触碰到绢帛的刹那——嗤——!
一道细微却极其锐利的破空声,毫无征兆地从死当库入口的阴影处疾射而来!
一直高度戒备的火鸢反应最快!她厉喝一声小心!,手中的棍子如同毒蛇出洞,
精准无比地横扫而出!叮!一声脆响!竹棍的尖端似乎撞飞了什么细小的东西,
钉在旁边的石壁上,火星一闪!竟是一枚淬着幽蓝光芒、细如牛毛的毒针!
一道黑影如同鬼魅般从入口阴影里扑出!速度比刚才的毒针更快!目标直取锦盒!是鬼面人!
找死!火鸢眼中凶光大盛!她合身扑上,一记凌厉的手刀带着破风声,
狠狠劈向那鬼面人的脖颈!那鬼面人身法诡异,如同没有骨头般猛地一扭,险险避开要害,
手却依旧抓向锦盒!休想!老掌柜手中盘着的两颗铁核桃如同炮弹般激射而出,
带着呼啸的风声,一颗砸向鬼面人的手腕,一颗砸向他的面门!同时身体前冲,
想要护住锦盒!电光火石之间!噗!咔嚓!闷响与骨裂声几乎同时响起!
火鸢的手刀劈中了鬼面人的肩膀,老掌柜的铁核桃也砸中了鬼面人抓向锦盒的手臂!
鬼面人发出一声压抑的痛哼,抓取的动作被打断,身体踉跄后退。但他另一只手却猛地一扬!
砰!一声沉闷的爆响!
一团浓密的、带着刺鼻辛辣气味的黑烟瞬间在狭小的死弹库内炸开!视线顿时一片模糊!
咳咳咳……我被呛得眼泪直流,本能地扑向条案,想护住锦盒!混乱中,
我似乎听到火鸢的怒叱和老掌柜的闷哼!还有打斗的拳脚碰撞声!东西到手!撤!
一个沙哑的声音在黑烟中响起,带着一丝得逞的急促。我凭着记忆,
不顾一切地扑到条案位置,双手在浓烟中疯狂摸索!摸到了!冰冷的锦盒还在!
但盖子……盖子被掀开了!里面的金色绢帛……不见了?!浓烟稍散。死当库内一片狼藉。
而条案上,锦盒打开,里面空空如也!那卷金色的绢帛摹本,不见了!该死!
火鸢低骂一声,一脚踩住地上鬼面人的断臂伤口,厉声喝问:东西呢?!谁派你来的?!
那鬼面人疼得浑身抽搐,却发出嗬嗬的怪笑,眼神怨毒地盯着火鸢和老掌柜,
嘶声道:『过河龙』…果然…好手段……螳螂捕蝉……黄雀……呃!他的话戛然而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