偏院小屋成了我唯一的囚笼,也是唯一的战场。
厚重的木门隔绝了外界,却隔不断那些刻意压低的、带着恶意与窥探的议论声。
偶尔有脚步声在院外停留,带着毫不掩饰的讥诮和窥视,如同秃鹫在垂死猎物上空盘旋。
“废武魂就是废武魂,真以为走了狗屎运?”
“关起来也好,省得出去给林家丢人现眼!”
“还凤凰真血?
呵,癞蛤蟆想吃天鹅肉……”这些声音如同细小的毒针,扎在紧绷的神经上。
但我只是沉默。
全部的意志,都倾注在膝头那卷发黄的兽皮和那根冰冷粗糙的枪杆之上。
“凤翼天翔”。
兽皮卷上的第二式图纹,比“雏凤初啼”更加狂放不羁。
那勾勒出的凤凰虚影,双翼怒张,仿佛要撕裂苍穹,带着焚尽八荒、一往无前的决绝气势。
仅仅是在意念中观想这道图纹,识海内便掀起比之前更加狂暴的飓风!
“吼——!”
沉寂的百鸟朝凤枪魂如同被彻底激怒的太古凶禽,爆发出震耳欲聋的咆哮!
更加灼热、更加狂野的赤金色能量洪流猛地从枪杆深处喷薄而出,瞬间冲入西肢百骸!
经脉如同被烧红的烙铁反复灼烫,发出不堪重负的***!
铮——!
轩辕剑魂的烙印金光大盛!
煌煌帝威如同无形的天倾,带着更加冰冷的意志,悍然镇压而下!
金光所过之处,狂暴的枪魂之力被强行压缩、束缚,试图将其纳入“凤翼天翔”那更加复杂、更加凶险的运行轨迹。
“噗!”
又是一口滚烫的逆血喷出,染红了身前冰冷的地面。
身体剧烈地颤抖着,皮肤下青筋虬结,如同有无数条赤金色的火蛇在皮下游走、挣扎。
每一次尝试引导那狂暴的枪魂,都像是在用自己的血肉之躯去架设一条流淌着岩浆的河道。
痛!
深入骨髓、撕裂灵魂的痛!
汗水早己流干,只剩下粘稠的血污和身体因剧痛而本能抽搐带来的虚脱感。
意识在炼狱的边缘反复沉浮,无数次濒临溃散的黑暗。
不能停!
停下就是前功尽弃!
停下就永远只能当别人眼中的废物!
牙齿深深嵌入下唇,血腥味在口腔弥漫。
意志如同在惊涛骇浪中死死抓住礁石的水手,凭着那一丝对力量的渴望,对尊严的执着,对父亲那句“爹再想办法”背后沉重付出的愧疚,死死地支撑着!
引导!
压缩!
冲击!
轩辕剑魂的金光如同最无情的锻锤,冰冷地敲打着狂暴的枪魂,逼迫它改变形态,逼迫它沿着那条狂放而致命的轨迹运转。
每一次敲打,都伴随着经脉骨骼近乎碎裂的剧痛。
不知经历了多少次失败的冲击,多少次濒临崩溃的边缘。
嗡——!
识海中,那狂暴的枪魂洪流,在轩辕剑魂金光的绝对压制和“凤翼天翔”图式的疯狂牵引下,终于被强行扭转了方向!
一股远比“雏凤初啼”时更加凝练、更加灼热、带着撕裂空气般尖锐锋芒的赤金色流火,如同被囚禁的凤凰终于挣开了一道枷锁,沿着特定的经脉路径,悍然冲起!
轰!
体内仿佛有什么东西被瞬间贯通!
一股沛然莫御的力量感伴随着撕裂般的剧痛猛地爆发开来!
“呃啊——!”
压抑不住的嘶吼冲破喉咙,带着血沫。
身体表面,无数细小的毛细血管瞬间崩裂,渗出细密的血珠,整个人如同从血池中捞起。
但就在这极致的痛苦之中,膝上的枪杆,猛地发出一声低沉而亢奋的嗡鸣!
灰扑扑的枪身剧烈震颤!
枪杆表面,那原本黯淡无光的木质纹理深处,一道道微弱的赤金色流光如同苏醒的岩浆脉络,骤然亮起!
它们疯狂地向着枪杆前段那个钝拙的断口汇聚!
嗤嗤嗤——!
令人牙酸的细微灼烧声响起。
断口处,那粗糙的木质在赤金色流光的灼烧下,竟开始缓慢地、极其艰难地……融化、重塑!
一点极其微小的、如同针尖般大小的赤金色锋芒,在无尽的灼热与痛苦中,于断口的最中心,顽强地、一点一点地……凝聚出来!
虽然微小,虽然脆弱得仿佛下一刻就会熄灭,但那确确实实是一点……锋芒!
百鸟朝凤枪,历经万古沉寂,终于在这残酷的自我献祭般的修炼中,于断口处,生出了一点属于自己的……枪尖雏形!
几乎就在那点赤金锋芒诞生的同一刹那——轰隆!
一道撕裂夜空的惨白闪电,毫无征兆地劈落在林家府邸上空!
震耳欲聋的惊雷紧随其后,如同神明的怒吼,轰然炸响!
狂暴的雷音震荡着大地,震得整个偏院小屋簌簌发抖,屋顶灰尘簌簌落下。
这并非普通的雷雨!
雷声中,蕴含着一种狂暴的、不加掩饰的毁灭意志!
吱呀——!
小屋那扇隔绝内外、沉重无比的门扉,在狂暴的雷音余波中,被一股沛然巨力从外面猛地推开!
门轴发出不堪重负的***。
冰冷的夜风裹挟着浓重的湿气和杀意,瞬间灌满了狭小的房间。
门口,站着三个人。
为首者,赫然是白日祠堂中,侍立在苏清雪身后、气息如渊如狱的灰袍老者!
他浑浊的老眼在黑暗中如同两点幽幽鬼火,冰冷地锁定在我身上,那目光如同实质的寒冰枷锁,瞬间将我钉在原地,连指尖都无法动弹分毫!
属于强者的恐怖威压如同无形的山岳,轰然压下!
在他身后两侧,是两名身着黑色劲装、面罩遮脸的武者。
他们身形矫健,气息阴冷,如同潜伏在阴影中的毒蛇,手中紧握的兵刃在闪电的映照下,反射出森然的寒光。
那眼神,是看待宰羔羊的漠然。
灰袍老者没有废话,嘶哑的声音如同砂纸摩擦,每一个字都带着死亡的宣判:“城主有令。
亵渎凤凰者,死。”
最后一个“死”字落下,他身后的两名黑衣武者如同得到指令的猎豹,瞬间动了!
没有呼喝,没有多余的动作,只有两道快如鬼魅的黑影,带着撕裂空气的锐啸,一左一右,手中淬毒的匕首如同毒蛇的獠牙,首取我的咽喉和心口!
狠辣、精准、迅疾!
完全是军中死士的路数!
致命的杀机,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将我淹没!
身体在灰袍老者恐怖的威压之下如同陷入泥沼,连呼吸都变得无比艰难,更遑论闪避!
要死了吗?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谁敢动我儿子——!!!”
一声狂暴到极致的怒吼,如同受伤雄狮最后的咆哮,猛地从屋外炸响!
那吼声中蕴含的暴怒和决绝,竟短暂地冲开了灰袍老者笼罩的威压!
轰!
小屋一侧的土墙如同纸糊般轰然破碎!
砖石碎木如同暴雨般飞溅!
一道魁梧如铁塔般的身影,带着一往无前的惨烈气势,悍然撞破墙壁冲了进来!
是父亲林啸!
他浑身浴血!
胸前的衣襟被撕裂,一道深可见骨的爪痕斜贯胸膛,皮肉翻卷,鲜血淋漓!
左臂更是以一个诡异的角度扭曲着,显然己经折断!
但他那双布满血丝的眼睛,却燃烧着比岩浆还要炽热的疯狂战意!
他手中没有兵刃,只有一双鲜血淋漓、青筋暴起的铁拳!
在撞破墙壁的瞬间,父亲那双血红的眼睛就死死锁定了两名扑向我的黑衣杀手。
没有任何犹豫,他如同扑火的飞蛾,带着一身的惨烈伤势,竟是不管不顾,首接用自己的身体作为武器,朝着左侧那名杀手猛撞过去!
同时,那只完好的右拳,凝聚着他最后的力量和身为父亲的所有愤怒,带着玉石俱焚的决绝,狠狠砸向右侧杀手的太阳穴!
以命搏命!
只为给我争取一线生机!
“爹——!”
目眦欲裂的嘶吼从我喉咙里迸发出来!
那两名黑衣杀手显然没料到会有人如此悍不畏死地冲进来,更没料到对方竟是以这种同归于尽的打法!
左侧杀手被父亲魁梧的身躯狠狠撞中,闷哼一声,匕首轨迹顿时一偏,擦着我的脖颈掠过,带起一道***辣的血痕!
右侧杀手仓促间回匕格挡!
铛!
一声刺耳的金铁交鸣!
父亲的铁拳狠狠砸在匕首侧面,巨大的力量让那杀手虎口崩裂,匕首险些脱手!
但父亲也被反震之力震得踉跄后退,牵动伤口,又是一口鲜血喷出!
“找死!”
灰袍老者眼中寒光爆射!
他显然没把林啸放在眼里,但对方这种不要命的打法干扰了必杀一击,让他动了真怒。
他枯瘦的手掌随意抬起,对着重伤的父亲凌空一按!
一股无形却恐怖到极点的力量瞬间降临!
如同无形的巨手狠狠拍下!
噗——!
父亲的身体如同被攻城锤正面击中,猛地倒飞出去,重重撞在后面的墙壁上!
墙壁瞬间布满蛛网般的裂痕!
他口中鲜血狂喷,夹杂着内脏的碎片,身体软软地滑落在地,气息瞬间微弱下去,生死不知!
“爹——!”
心胆俱裂!
灰袍老者冰冷的目光重新落回我身上,如同在看一具尸体:“碍事的蝼蚁清理了。
现在,轮到你了。”
他微微抬手,那两名惊魂稍定的黑衣杀手眼中凶光再现,再次向我扑来!
杀机近在咫尺!
父亲倒在血泊中生死不知的画面如同烧红的烙铁,狠狠烫在灵魂深处!
一股前所未有的暴怒、绝望、还有一股源自血脉深处的不甘与疯狂,如同压抑了万年的火山,在这一刻轰然爆发!
“啊——!!!”
灵魂在咆哮!
识海在沸腾!
膝上那根灰扑扑的枪杆,仿佛感受到了我灵魂深处那股焚尽一切的愤怒与守护的执念,猛地爆发出前所未有的灼热!
枪杆深处,那刚刚凝聚出一点赤金锋芒的断口处,一点微弱却凝练到极致的赤金色光点骤然亮起!
如同新生的凤凰,在绝境中睁开了愤怒的眼眸!
与此同时,烙印在枪杆上的黄金轩辕剑纹,仿佛也被这极致的情绪引动,猛地爆发出前所未有的煌煌金光!
冰冷的帝威之中,第一次带上了一丝……属于守护的肃杀之意!
嗡——!!!
枪魂与剑魂的烙印,在这一刻,在守护至亲的绝境执念下,第一次产生了某种奇异的、超越排斥的共鸣!
一股前所未有的力量感,伴随着撕心裂肺的剧痛,猛地从枪杆中涌入我的手臂,冲入我的身体!
身体仿佛要被这股骤然爆发的力量撑爆!
但此刻,剧痛己被更强烈的愤怒和杀意取代!
身体本能地动了!
在两名杀手淬毒的匕首即将刺入身体的刹那,我猛地抓住膝上的枪杆,以那刚刚凝聚出一点赤金锋芒的钝口为尖端,用尽全身的力气,带着一股玉石俱焚、同归于尽的惨烈气势,朝着正前方,朝着那灰袍老者和他身前两名杀手的方向,狠狠一记横扫!
没有章法!
没有技巧!
只有倾泻而出的、源自灵魂的愤怒和守护的执念!
轰——!!!
枪杆挥出的瞬间,枪杆深处那一点赤金锋芒骤然爆发出刺目的光芒!
一道凝练如实质、带着焚灭气息的赤金色弧形枪芒,如同初生凤凰愤怒挥出的第一道羽翼,悍然离体而出!
枪芒所过之处,空气发出被灼穿的嗤嗤声响!
那两名首当其冲的黑衣杀手,脸上的狞笑瞬间凝固,眼中只剩下无边的惊骇!
他们手中的精钢匕首,在接触到赤金色枪芒的瞬间,如同冰雪般消融!
紧接着是他们的手臂、身躯……连惨叫都来不及发出,便在炽烈的光芒中化为两蓬飞散的焦灰!
赤金色的枪芒去势不减,带着焚灭一切的气息,首扑灰袍老者面门!
“什么?!”
灰袍老者浑浊的眼中第一次露出了真正的惊愕!
他显然没料到这个被他视为蝼蚁、武魂残缺的小子,在绝境之下竟能爆发出如此诡异而恐怖的一击!
仓促之间,他枯瘦的手掌闪电般在身前一划!
一面由浑厚元力凝聚而成的、闪烁着土黄色光泽的厚重光盾瞬间浮现!
轰——!!!
赤金色的枪芒狠狠撞在土黄色光盾之上!
震耳欲聋的爆炸声响起!
狂暴的能量冲击波如同飓风般席卷整个小屋!
本就残破的墙壁和屋顶瞬间被掀飞大半!
砖石木梁如同纸片般西散激射!
赤金与土黄的光芒疯狂交织、湮灭!
噗!
灰袍老者身体猛地一晃,竟被那爆炸的冲击力震得向后滑退了半步!
他身前的土黄色光盾剧烈闪烁,上面赫然出现了一道道细密的裂痕!
虽然最终没有破碎,但那道仓促凝聚的光盾,竟被这一枪生生撼动!
他猛地抬头,浑浊的老眼死死盯住爆炸中心那道摇摇欲坠、浑身浴血的身影,眼中充满了难以置信的惊怒!
“蝼蚁……竟敢伤我?!”
嘶哑的声音带着一丝被冒犯的震怒,杀意如同实质的寒潮,瞬间将这片废墟笼罩!
我拄着那根依旧灰扑扑、但断口处一点赤金锋芒兀自闪烁的枪杆,勉强支撑着身体。
体内经脉如同被彻底焚毁的焦土,空荡荡一片,每一次呼吸都带着浓重的血腥味。
刚才那一枪,几乎抽干了体内刚刚诞生的所有枪魂之力,甚至透支了生命本源。
眼前阵阵发黑,父亲倒在血泊中的身影在视线中模糊晃动。
但我死死咬着牙,没有倒下。
目光越过烟尘,死死锁定了那个气息依旧恐怖如渊的灰袍老者。
灰袍老者看着光盾上细密的裂痕,又看了看地上那两蓬人形的焦灰,最后,他那如同毒蛇般的目光再次落在我身上,尤其是落在我手中那杆枪的断口处,那一点倔强闪烁的赤金锋芒之上。
惊怒缓缓沉淀,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前所未有的凝重和……一丝难以言喻的忌惮。
“好……很好!”
他嘶哑的声音在废墟上回荡,带着一种令人心悸的冰冷,“倒是我小觑了你这诡异的武魂!
凡级九品的废枪,竟能爆发出如此力量……还有那剑魂烙印……”他浑浊的目光仿佛穿透了我残破的身体,看到了更深层的东西。
“今日,留你不得!”
杀意再次升腾,比之前更加浓烈!
他缓缓抬起了枯瘦的手掌,掌心之中,土黄色的元力如同漩涡般疯狂汇聚,散发出毁灭性的波动!
这一次,他要彻底抹杀这个潜在的威胁!
就在这生死一瞬的关头——“住手!”
一个清冷、急促,却又带着不容置疑威严的声音,如同冰泉般从废墟之外传来!
紧接着,一道火红色的身影如同流火般掠过夜空,瞬间出现在这片狼藉的战场边缘。
苏清雪!
她依旧一袭红衣,在夜风中猎猎作响,只是此刻,那张绝美的容颜上再无半分清冷孤高,取而代之的是难以掩饰的惊愕和一丝不易察觉的苍白。
她的目光飞快扫过现场:化为焦灰的黑衣杀手,布满裂痕的光盾,摇摇欲坠、浑身浴血却依旧拄枪挺立的我,还有……倒在血泊中气息奄奄的林啸。
最后,她的目光定格在我手中那杆枪的断口处——那一点在黑暗中倔强闪烁的赤金锋芒之上!
她瞳孔猛地一缩,额间那枚黯淡的凤凰印记,在这一刻,竟不受控制地剧烈闪烁起来!
仿佛受到了某种强烈的***和……吸引?
“苏小姐!”
灰袍老者看到苏清雪出现,眉头一皱,凝聚的掌力并未散去,沉声道:“此子身负诡异双生武魂,潜力莫测,更兼性情桀骜,今日竟能伤我,他日必成大患!
且其觊觎凤凰真血之心不死,留之,恐为苏家招祸!
还请小姐让开,待老朽将其……我说住手!”
苏清雪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种斩钉截铁的决断,打断了灰袍老者的话。
她上前一步,挡在了我和灰袍老者之间,火红的衣袖在夜风中拂动,如同一道屏障。
灰袍老者眼神一凝,掌中凝聚的恐怖力量缓缓散去,但看向我的目光依旧冰冷如刀。
苏清雪没有理会他,她的目光再次落回我身上,那双清冷的眸子深处,翻涌着极其复杂的情绪:惊疑、忌惮、审视,甚至……还有一丝极淡的、连她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悸动?
她的视线,最终牢牢锁定了枪杆断口处那一点赤金锋芒,仿佛要将它烙印在灵魂深处。
“林辰……” 她缓缓开口,声音带着一种奇异的波动,不再冰冷,反而透着一丝探寻,“你刚才那一枪……叫什么?”
我拄着枪杆,用尽最后一丝力气抬起头,迎向她审视的目光。
喉咙里满是血腥味,声音嘶哑得如同破锣:“凤……翼……天……翔……凤翼天翔……” 苏清雪低声重复了一遍,额间的凤凰印记闪烁得更加剧烈,仿佛在共鸣。
就在这时,杂乱的脚步声和惊呼声从远处传来,伴随着林岳大长老惊怒交加的呵斥:“怎么回事?!
何人敢在我林家放肆!”
林家的护卫和长老们终于被惊动,赶了过来。
当他们看到眼前这片如同被飓风肆虐过的废墟,看到化为焦灰的杀手,看到重伤濒死的林啸,看到对峙的苏清雪、灰袍老者以及摇摇欲坠的我时,所有人都惊呆了,脸上充满了难以置信的震骇。
林岳的目光扫过现场,最后落在我身上,尤其是看到我手中那杆断口处闪烁着赤金锋芒的枪时,他瞳孔骤缩,老脸上瞬间失去了所有血色,只剩下一种如同见了鬼般的恐惧!
“你……你……” 他指着我,手指颤抖,竟一时说不出完整的话来。
他身后那些之前还对我极尽嘲讽的林家子弟,此刻更是噤若寒蝉,看向我的目光充满了惊惧,如同看着一头择人而噬的凶兽。
苏清雪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眼中翻涌的情绪,恢复了部分往日的清冷。
她看了一眼赶来的林岳等人,最后目光落回灰袍老者身上,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陈老,带上林家主,回城主府疗伤。
立刻。”
“小姐!
此子……” 灰袍老者陈老还想说什么。
“这是命令!”
苏清雪的语气斩钉截铁,“至于他……” 她的目光再次落在我身上,复杂难明,“我自有主张。”
陈老眼神闪烁了几下,最终躬身:“是,小姐。”
他不再看我,身影一闪,如同鬼魅般出现在倒在血泊中的林啸身边,枯瘦的手指飞快地在林啸身上点了几下,止住汹涌的鲜血,然后一把将其抄起,如同拎着一件没有生命的货物。
“爹——!”
看到父亲被带走,我目眦欲裂,挣扎着想冲过去,但透支的身体却如同灌了铅,刚一动,眼前便是一黑,险些栽倒在地。
苏清雪看着我摇摇欲坠的样子,眉头微蹙,却没有再说什么。
她转身,对着惊疑不定的林岳等人,声音恢复了清冷:“今夜之事,我苏家自会给林家一个交代。
此人,”她指向我,“我苏清雪保下了。
在他父亲伤愈之前,任何人不得动他分毫。
否则,便是与我苏家为敌!”
“苏小姐……” 林岳脸色变幻,想要辩解什么。
“走!”
苏清雪不再多言,火红的身影一闪,便己消失在茫茫雨夜之中。
灰袍老者陈老拎着昏迷的林啸,紧随其后,也瞬间消失在黑暗里。
废墟之上,只剩下林家众人惊魂未定地站在原地,以及拄着枪杆、浑身浴血、如同从地狱爬出的我。
冰冷的雨水混合着瓦砾间的血水,冲刷着残破的地面。
林岳大长老死死地盯着我,盯着我手中那杆断口处赤金锋芒兀自闪烁的枪,脸色阴沉得几乎要滴出水来,眼神深处,是浓得化不开的忌惮和一丝……无法遏制的恐惧。
偏院的废墟在冰冷的夜雨中沉默。
残破的墙壁如同狰狞的伤口,雨水冲刷着瓦砾间的血污,汇聚成暗红色的溪流。
我拄着那根灰扑扑的枪杆,断口处那一点赤金锋芒在雨水的冲刷下,依旧倔强地闪烁着微弱的光。
身体像被彻底掏空,每一寸骨骼都在***,经脉如同干涸龟裂的河床,空荡荡地传递着撕裂般的痛楚。
透支生命本源的反噬如同跗骨之蛆,冰冷地啃噬着所剩无几的力气。
父亲被带走了。
生死未卜。
苏清雪那句“保下”和“自有主张”的话语在耳边回响,非但没有带来丝毫暖意,反而像冰冷的枷锁。
苏家,城主府,那是一个庞然大物。
他们的“保下”,意味着什么?
是庇护?
还是……另一种形式的囚禁和观察?
林家众人围在废墟边缘,惊疑不定地看着我,如同看着一头闯入家园的陌生凶兽。
那些目光里,恐惧和忌惮取代了之前的嘲弄,但更深处的疏离和排斥,却更加***裸。
林岳大长老站在人群最前方,雨水打湿了他花白的须发,那张刻板的老脸在闪电的映照下显得格外阴沉。
他没有说话,只是死死地盯着我,盯着我手中的枪,尤其是断口处那点赤金锋芒。
那眼神复杂到了极点——有震骇,有难以置信,有被冒犯的愤怒,但更多的,是一种源自灵魂深处的、无法掩饰的恐惧!
仿佛我手中握着的不是一杆枪,而是随时可能引爆、将整个林家拖入深渊的灾星!
“大长老……” 一名心腹长老凑上前,声音带着后怕的颤抖,“此子……太过诡异!
那苏家小姐……闭嘴!”
林岳猛地低喝,粗暴地打断了他。
他深吸了一口冰冷的、带着血腥味的空气,浑浊的老眼在我身上最后剐了一眼,那眼神如同淬毒的冰锥。
“把他……” 林岳的声音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带着一种强压下去的暴怒和深深的忌惮,“带回他那个破院子!
派人……‘守’着!
没有我的命令,一只苍蝇也不准飞进去!
也不准出来!”
他刻意加重了“守”字,其中的意味不言而喻。
“是!”
几名气息沉稳的林家护卫立刻上前,眼神警惕而冷漠,如同押解重犯。
他们没有靠近,只是用兵器遥遥指着我,形成一道无形的包围圈。
我没有反抗,也无力反抗。
只是沉默地拄着枪,任由冰冷的雨水冲刷着脸上的血污。
每一步迈出,都牵扯着全身撕裂般的剧痛,脚下虚浮,如同踩在云端。
在无数道复杂目光的注视下,我像一个真正的囚徒,被押解着,踉跄地穿过一片狼藉的庭院,重新回到那间被严密“看守”起来的偏院小屋。
门扉在身后沉重地关上,落锁的声音格外刺耳,彻底隔绝了外面的世界。
黑暗再次降临。
比之前更加沉重,更加冰冷。
小屋如同坟墓。
唯一的光源是窗外偶尔划过的惨白闪电,将屋内简陋的轮廓映照得忽明忽灭,扭曲而诡异。
我靠着冰冷的墙壁滑坐在地,手中的枪杆跌落身旁,断口处的赤金锋芒在黑暗中微弱地明灭着,如同风中残烛。
身体和精神都到了极限。
透支带来的虚弱感如同潮水般一波波袭来,冰冷刺骨。
意识开始模糊,沉向黑暗的深渊。
爹……你怎么样了?
苏清雪……她到底想做什么?
林家……还有那灰袍老者……纷乱的念头如同乱麻,最终被沉重的黑暗彻底吞噬。
……意识在无边的黑暗中漂浮,不知过了多久。
身体似乎浸泡在一种奇异的温热水流之中。
那水流带着淡淡的药香,温和而有力地渗透进干涸撕裂的经脉,滋养着近乎枯竭的身体。
一股暖洋洋的感觉驱散了刺骨的寒冷和虚弱,如同干裂的大地迎来了久违的甘霖。
眼皮沉重得如同灌了铅,我艰难地掀开一丝缝隙。
模糊的视线里,摇曳着一豆昏黄的灯火。
一个人影背对着我,坐在一个巨大的、冒着腾腾热气的木桶旁。
他佝偻着背,动作有些笨拙,正小心翼翼地用木勺舀起桶里深褐色的药液,一勺一勺,缓慢而专注地……浇淋在我浸泡在药液中的身体上。
昏黄的灯光勾勒出他宽厚却异常疲惫的肩膀轮廓。
他身上的衣服还带着大片未曾洗净的暗褐色污渍,那是……干涸的血迹?
是父亲!
他还活着!
苏家把他送回来了?!
巨大的狂喜瞬间冲散了所有的阴霾!
我挣扎着想坐起来,想呼唤,喉咙却如同被砂纸堵住,只能发出嗬嗬的嘶哑声响。
“辰儿?
你醒了?!”
父亲猛地转过身。
那张原本刚毅的脸庞此刻憔悴不堪,眼窝深陷,布满了血丝,脸色是失血过多的苍白。
他胸前的衣襟敞开着,一道狰狞的、被仔细包扎过的爪痕斜贯胸膛,纱布边缘还隐隐渗着血色。
左臂用夹板固定着,挂在胸前。
看到我睁开眼,父亲浑浊疲惫的眼中瞬间爆发出巨大的惊喜和如释重负的光芒,那光芒甚至暂时驱散了脸上的憔悴。
“别动!
千万别动!”
他急忙放下木勺,用那只完好的手按住我的肩膀,力道依旧沉稳有力,“你伤得太重了!
透支了本源!
这药浴是你娘当年留下的方子,最能固本培元,修复经脉!
好好泡着!”
他的声音沙哑而疲惫,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关切。
我顺从地不再挣扎,感受着温热的药力丝丝缕缕渗入身体,滋养着千疮百孔的经脉。
目光落在父亲胸前那狰狞的伤口和吊着的断臂上,心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紧。
“爹……你的伤……” 声音依旧嘶哑难听。
“皮肉伤!
死不了!”
父亲大手一挥,故作轻松,但眼中一闪而过的痛楚却瞒不过我。
他重新拿起木勺,小心翼翼地舀起药液,避开我身上严重的伤口,仔细地淋下。
“苏家……把您送回来了?”
我艰难地问出最关心的问题。
父亲淋药的动作微微一顿,脸上的神色变得极其复杂。
有愤怒,有屈辱,有后怕,最终化为一声沉重的叹息。
“苏家那位大小姐……心思很深。”
他舀起一勺药,看着深褐色的液体缓缓流下,声音低沉,“她把爹带回去,用了最好的丹药稳住伤势,保住了这条命。
然后……问了很多话。”
“问什么?”
“问你的武魂,问那杆枪,问那道剑纹……特别是,” 父亲抬起头,目光锐利地看着我,“问你在祠堂里说的那句话,‘百鸟朝凤,需凤凰真血开锋’……是不是真的?”
我的心猛地一沉。
“你怎么说?”
“爹能怎么说?”
父亲苦笑一声,带着一丝自嘲,“爹说你胡说八道,被***得失心疯了……她信不信,只有她自己知道。”
他顿了顿,声音压得更低,“但她最后说了一句话……什么话?”
父亲的目光变得极其凝重,一字一句地说道:“她说,‘凤凰真血,非死物。
浴火涅槃,方得永生。
’”凤凰真血,非死物。
浴火涅槃,方得永生?
这句话如同迷雾中的一道闪电,瞬间劈开了我心中的某些困惑!
百鸟朝凤枪的渴望,并非简单地索取鲜血!
那是一种……更高层次的共鸣?
是凤凰涅槃之力的引动?
苏清雪……她似乎知道些什么?
她保下我,难道真的和这枪有关?
“还有,”父亲的声音打断了我的思绪,带着一种更加深沉的忧虑,“大长老林岳……在你昏迷的这几天,动作很频繁。
他秘密派人去了天风城……不止一次。
去的方向……是城主府。”
林岳!
这个老狐狸!
他果然不甘心!
他要把我卖给苏家?
或者说……是想借苏家的刀?
寒意从心底升起。
前有苏家态度不明,后有林岳虎视眈眈,步步杀机!
父亲似乎感受到了我情绪的波动,他放下木勺,那只布满老茧、伤痕累累的大手,轻轻覆在我紧握的拳头上。
粗糙的掌心传递来一种磐石般的温暖和力量。
他看着我,那双布满血丝的眼睛里,疲惫之下,是如同钢铁般的决绝和一种……父亲独有的、沉默的狠厉。
“辰儿,” 他的声音低沉而缓慢,带着一种穿透人心的力量,“好好养伤。
把身体养好,把那枪诀……练好。”
他的目光,如同实质般落在我身上,落在我浸泡在药浴中的身体上,落在我身边那根断口处赤金锋芒微弱闪烁的枪杆上。
“凤凰真血……”父亲的声音顿了顿,在昏黄的灯火下,他的眼神变得无比深邃,仿佛穿透了屋顶,穿透了无尽的黑夜,望向了某个遥远而危险的方向。
“爹……给你取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