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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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色低垂,月亮高悬。

陈寄礼和蒋正站在巷尾的墙根处,刚好被完美地隐匿在阴影下。

蒋正拿胳膊肘戳了下旁边的人,“我怎么没听明白呢,这俩人到底什么关系啊?听起来怪怪的,也不大像是以前谈过恋爱的样子。”

陈寄礼也挺茫然,“不知道。”

路灯下飞着欢快的蚊虫,四周隐隐传来隔壁小吃街的喧闹,跌落在这萎靡的气氛中。

楼予往前挪了半步,稍微抬了下胳膊,岑珠眼疾手快地往后退了一大步,防备的意思很强。

楼予的表情很受伤:“你、你怕我吗?可是你以前——”

他话还没说完,岑珠利落地打断他:“别再提以前了,楼予。”

她看了看腕表,面色有些疲惫,“很晚了,你回去吧。”

“那我送你。”

“ 不用,”岑珠随便扯了个谎,“有人接我。”

“是最近跟你走的很近那个男的吗?你们在谈恋爱?”

“这跟你无关。”

楼予又往前迈了半步,表情苦闷:“岑珠,你……”

岑珠继续往后退,却不小心绊到了地上的石砖,身体不受控地往后仰了过去。

楼予长臂一伸,拽住了岑珠的胳膊。

他不帮忙还好,他一伸手,岑珠急着躲开,反倒直接侧身摔在了地上。

楼予一惊:“岑珠!你没事吧!”

楼予着急地想把她扶起来,贴在岑珠手腕上的那只手掌令她产生一种难以明状的不适。

就像在暴雨天被锁进一个潮湿又泛着浓重霉味的木箱里,暗中还有虎视眈眈的毒虫盯着她。

她有点喘不过气来,挣了挣手臂上的桎梏,“你先松开我,楼予,你松开!”

“岑珠。”

突然出现的声音像一道清爽的风,顺着木箱的缝隙抚平了岑珠身上黏腻的潮湿。

楼予下意识松了手,岑珠骤然松了口气,身上那股难耐的感觉也渐渐淡去。

她抬眼,视线里出现了一双骨节分明、修长、干净的手。

她顺着手臂向上看去,陈寄礼高大的身影将昏黄的路灯遮挡。

他一手揣兜一手伸到她面前,掌心朝上,自然张开。

平时略显锋利的眉眼在路灯的渲染下显得有几分温和柔顺。

他掂了下手心,“愣着干嘛呢?地上脏,起来。”

岑珠看着横亘在眼前的这双手,指甲修剪的圆润又干净,手指骨节微微突出,内侧手腕筋络明显,血管清晰,泛着淡淡的青色。

她在心里做好准备,拇指蹭了蹭手背,然后缓慢地、郑重地、小心翼翼地,将手放了上去。

掌心相贴的那一刻,她听见无数只蝴蝶翅膀震颤的声音。

那是来自她身体里的蝴蝶,美丽,鲜艳,充满着鲜活的生命力。

所有感官像是同时开启了慢处理,陈寄礼的指腹顺着她的掌心滑到手腕内侧,五根手指交缠在她的腕骨处,宛如被藤蔓紧紧缠绕住。

一个使力,陈寄礼的手掌与她的手腕皮肤产生摩擦,等她恢复正常感官的时候,她已经被陈寄礼拉了起来。

两人的链接也随之断开。

蝴蝶又飞回体内恢复平静。

蒋正也不知道陈寄礼是什么时候走出去的,等他发现的时候人已经走到路灯下了。

蒋正也忙不迭走上前,关切问道:“珠珠,你没事吧?”

岑珠还有点懵,她摇摇头,拍了拍裙子上的灰。

陈寄礼看也没看身旁的楼予,他只注意到岑珠的表现有点怪,他皱了皱眉,“送你回学校?”

岑珠点点头。

陈寄礼用眼神示意了下蒋正,意思是叫他处理杵在旁边的楼予,随即捡起岑珠掉在地上的包,带着人走了。

楼予欲言又止地想走上前说点什么,但被蒋正勾着脖颈按下了,“小兄弟,怎么回事啊?”

***

岑珠可以确定,她确确实实对与陈寄礼的皮肤触碰感到愉悦。

意识到这件事情的时候她有点震惊。

毕竟陈寄礼对她来说,实在算是很陌生的一个人。

刚才的楼予是她上一任渴肤症的指向性对象,也是第一个。

俩人高三那会是同桌,岑珠毕竟是艺术生,文化课相对来讲稍微薄弱一些,楼予成绩好,就经常给她分析错题。

那阵她学习和家庭的压力都挺大,她那会主动申请了住校,虽然赵禾没有明说,但她知道,那段时间她妈妈已经和继父搬到一起住了。

所以当时楼予作为她的同桌,在她的生活里大概占了能有百分之九十的比重。

她那个时候还不知道自己有这个病,夏天校服都是短袖,高中课桌不算大,所以两个人坐一起时难免有手肘碰到手肘的情况。

一开始岑珠也没觉得有什么不对劲的,她甚至没意识到有的时候就算楼予的手臂没有放在中间,她也会无意识地把胳膊贴过去。

一直到班级里的风言风语传到了老师的耳朵里。

老师叫来双方家长,同学们更是开始肆无忌惮地议论纷纷,把两人正在谈恋爱的谣言盖上了章。

直到楼予受不了同学们的揣测,直接否认了和岑珠的恋爱关系。

所以大家私下又开始传,是岑珠单方面喜欢楼予,楼予其实烦她烦得不得了。

面对四起的谣言,岑珠什么也没说,楼予也没有。

那个时候她开始渐渐察觉到了自己的不对劲。

她去了趟医院,才知道世界上还有皮肤饥渴症这种病。

她觉得可能是那段时间升学的压力有点大,繁重的课业和家庭的琐事都让她感到疲惫。

所以在那段时间,楼予可能在一定程度上为她分散了这种焦虑,所以才会对他产生那种感觉。

好在随着高考后压力的减少和医生提供的控制方法,岑珠渐渐恢复了常人的生活。

但从那以后,她就开始有意识地跟身边的人保持距离,肢体接触更是少之又少。

她不想自己的身体再被病症控制,所以她一方面渴望,一方面又在压抑,她其实是个挺矛盾的人。

只是没想到,她会在生活里再次碰见这种人。

让她产生强烈的触碰欲望的人。

……

岑珠跟着陈寄礼走出南门巷,这条街道依旧热闹嘈杂,烧烤摊浓烟滚滚,消弭在人声热浪之中。

陈寄礼比她稍微快了半步,单手抄在兜里,个子很高,从岑珠的角度看过去,能看到他利落流畅的下颌线条和一块凸起的喉结,看起来很禁欲。

他好像尤其钟爱黑白灰,虽然岑珠见他的次数不多,但好像很少在他身上看见亮眼的颜色,就连家里都是。

跟自己完全不同,她喜欢穿亮色的衣服。

她低头,看了看他随意垂在腿边的手,忽然顿住脚步。

陈寄礼余光中看见人突然停下了,偏过头,“怎么了?”

岑珠抬头看他,眼底闪烁着漂亮的光:“嗯…陈寄礼。”

“我可以这么叫你吗?”

陈寄礼不知道她忽然叫住他是什么意思,犹疑地皱了皱眉,“你怎么叫都行。”

只要不是剩男。

岑珠抿了抿唇,“我脚好像扭了一下。”

陈寄礼看了看她的脚腕,心想妹妹确实比弟弟娇气,这要是张书睿他才懒得管,但还是难得耐心地问道:“那怎么着,送你去医院?”

“那倒不必,”岑珠说:“就是走路,有点辛苦。”

陈寄礼:“那——”

两人同时脱口:

——“你要我背你?”

——“你能扶我吗?”

岑珠顿了一下说:“你扶我一下就可以了。”

“……行。”

陈寄礼正琢磨着要怎么扶,扶在哪,毕竟对方是个小姑娘。

正想着,一只白皙清瘦的手腕刺眼地出现在了他的视线中。

他听到岑珠慢悠悠地说:“背着也不太方便。”

“而且好像有点暧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