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格桑花
阳光透过明亮的窗户洒在柔软的地毯上，照亮了散落各处的彩色积木。
刚学会爬行不久的曦熙正坐在积木堆里，小手笨拙地摆弄着几块木头。
这间儿童房是他不久前特意为曦熙打造的，遵循蒙氏理念：低矮的开放式木制柜子贴墙而立，里面整齐分类摆放着各种适龄玩具。
即便是只会爬的曦熙，也能轻易地伸手够到最底层的积木和柔软的布偶。
爸爸俯身，熟练地将小小的女儿抱进怀里。
他抱着曦熙，穿过洒满阳光的走廊，走进了隔壁安静的琴房。
“好啦，我们今天也来弹《小星星》好不好？”
爸爸的声音带着惯常的温和笑意。
他宽大的手掌轻轻包裹住曦熙那只肉乎乎的小手，牵引着她的食指，一个琴键接一个琴键地、缓慢而耐心地按下去。
冰凉的象牙琴键触感清晰，琴槌敲击琴弦发出不成调却清脆的叮咚声。
这种“父女共弹”的日常，俨然成了林曦熙与父母之间雷打不动的“必修课”。
“哎呀，说不定曦熙以后也会继承我们的演奏事业呢。”
妈妈笑眯眯的抱着曦熙坐在了钢琴上。
此刻，听着的叮咚声，感受着指尖下冰凉的触感，林曦熙脑海中却浮现出前世的自己。
她也曾有过一丝微弱的憧憬，想着等攒下一点钱，或许能报个班，学一门乐器。
只可惜，那点微薄的积蓄，最终都毫无保留地填进了朋友那无底洞般的医疗费里。
她的小手被父亲温暖的大手包裹着，机械地重复着按压的动作。
叮咚、叮咚……单调的琴音在安静的琴房里回荡。
她看着跳跃的琴键，内心一片沉寂。
但听着爸爸在她头顶哼唱着不成调的旋律，感受到他胸腔传来的轻微震动，林曦熙最终还是配合地咧开嘴，发出了几声应景的、软软的“咯咯”声。
她不明白自己究竟怎么了。
眼前的生活，分明是她从前连奢望都不敢的幸福图景——温馨的家、充满爱意的父母、优渥的环境。
可她的心，却像沉在冰冷的深海里，激不起一丝欢愉的波澜。
她感受不到快乐。
无论是对父亲耐心的琴音，母亲温暖的怀抱，还是这精心为她打造的一切，内心都只有一片死寂的荒芜。
那本该是心脏跳动的地方，仿佛变成了一个贪婪而无底的黑洞，永无止境地吞噬着她所有试图升腾的情绪——无论是微弱的喜悦、还是浅淡的好奇，都被它瞬间吸食殆尽，不留一丝痕迹，也不见半分回响。
她像一个被困在透明壳子里的旁观者，明明被浓烈的爱意和幸福包裹着，却无法触及分毫，也生不出半点涟漪般的兴趣。
她笑、她哭，只不过是一个演技精湛的演员开始了表演。
“妈妈今天在蓉城演出哦，曦熙要不要和爸爸一起去看？”
爸爸揉揉曦熙的小肉手，“我们悄***开车过去，给妈咪一个惊喜好不好？”
林曦熙当然不会拒绝。
于是三小时后，他抱着在花店买的那束鲜艳的红玫瑰，进了后台。
“林老师和曦熙来啦？”
演奏团的其他成员都认识爸爸，善意地打趣，“两位林老师的感情还是这么好。”
“嘘——”爸爸一手抱玫瑰，一手抱曦熙，腾不出手做动作，只压低声音道，“小点声，别被我老婆听见了。”
“哦~”他蹑手蹑脚地站定在休息室门前，有些艰难地敲了敲门，捏着嗓子用变调的声音道：“外卖。”
“进。”
“晚餐放桌上就好。”
妈妈正低头拆着头上的装饰，头也不回地说道。
话音未落，她突然出声，“不过如果是玫瑰，请首接放在我怀里。”
说完，她扑哧一声笑了出来：“小明他们声音太大了，只怕隔壁都能听见那句‘林老师’。”
“来，把玫瑰给我，也把曦熙给我。”
她转过身，笑着抱过曦熙，“有没有想妈咪呀？”
林曦熙咿咿呀呀地笑起来，眼睛弯弯的。
“宝贝真是越来越爱笑了。”
她亲了亲曦熙的脸蛋，又低头亲了口丈夫递过来的玫瑰花。
“我呢？
亲爱的，你可不能厚此薄彼啊。”
爸爸笑嘻嘻地凑近，也指了指自己的脸颊。
“好啦好啦，西十岁的人啦，害不害臊。”
妈妈嘴上嗔怪着，却还是凑过去亲了丈夫的脸颊一下。
“对了，”妈妈想起什么，说道，“你妈妈要来山城看你，我们要不要把曦熙带去给妈看看？”
一向笑容满面的爸爸，难得地垮了脸。
“带，总该把曦熙给妈看看。”
他嘴上应着，脸上的表情却透着不情愿，“要不就说……上次你妈妈来，你推脱说乐团去外地演出，上上次说生病，上上上次……”妈妈掰着手指数落。
“好啦，”爸爸有些无奈地打断她，“去，这次去。”
“没事的，亲爱的，你就当她是在胡言乱语，你妈妈就只是刀子嘴，实际上豆腐心着呢。
别往心里去就好了。”
妈妈又亲了亲爸爸的脸颊，“还有我在呢。”
“还有曦熙在呢。”
妈妈抱着曦熙，让小家伙也亲亲爸爸。
看来爸爸和奶奶的关系不好？
曦熙想着，学着妈妈的样子，笨拙地用嘴在爸爸脸上撞了一下。
“哎哟，”爸爸一边轻轻揉着曦熙的小嘴唇，“曦熙也会亲亲爸爸啦。”
“小心点儿，别把刚长的牙撞没啦。”
妈妈带着笑，有些无奈地也揉了揉丈夫的脸颊。
曦熙则安静下来，陷入了自己的思绪。
爸爸这么好的人，怎么会和奶奶的关系不好呢？
不过，当她亲眼见到奶奶之后，上辈子从未拥有过父母的她才明白，什么叫作“有些父母，有不如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