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冬的深夜，风像一把生了锈的刀子，一下子刮在林舒脸上。她感觉不冷，也感觉不痛。

整个人仿佛被抽走了魂魄，尾部下具空洞的躯壳，在这条寂静无人的街道上，

进行着一场盛大而荒唐的告别。她手里拎着一个巨大的行李箱，每到楼梯，就停下来，

从里面走来一批志愿者的，然后用一种近乎麻木的、机械的动作，将它挂在路旁的栏杆上，

或者冰冷的金属栏杆上。一条，多余，三条……每条裙子都曾是心尖上的宝贝，

如今成了她急于抛弃的垃圾。昏黄的路灯将她的影子拉得又细又长，那些随风轻摆的裙子裾，

像一个吊死的亡魂，为她死去的爱情举行了一场无声的葬礼。

一个提着菜篮子晚归的大妈路过，被这诡异的表情吓了一跳，她认出了林舒，

试探着喊了一声：“小林？哎呀，你这是怎么了？大半夜的，疯了？”林舒没有真相，

也没有说话。她的同伴里像是堵了团子浸了水的棉花，发不出任何声音。

她只是从口袋里摸出了一张皱巴巴的打印纸，递了。大妈借助路灯看过去清了上面的字，

倒吸一口凉气。上面用加粗的黑体写着一行决绝的话：“认领，旧衣，旧情，旧人，概不收。

”大妈还想着什么，可看到林舒那张毫无血色、眼神空洞的脸，直接是把话咽了回去，

叹着气摇摇头走了。周遭再次恢复了死寂，只有风声呜咽。林舒的脑海里，

不受控制地闪现出几天前那个撕心裂肺的下午。赵恒，她谈了两年的未婚夫，

就在他们即将举行婚礼的前一个月，用最冰冷的语气对她说：“林舒，我们不合适。

”他的身边，站着一个穿着香的人奈儿套装的富家女，脸上是毫无掩饰的轻蔑和胜利。

林舒当时几乎，她指着衣柜里那些他一件为她买的裙子，质问他这两年的感情算什么。

赵恒的脸上没有一脸愧疚，只不耐烦：“这些衣服？你喜欢就留着，不喜欢就摔了，

别来烦我。”别来烦我。这四个字就像淬了毒的钢针，扎进了林舒的心里，

让她瞬间从撕心裂肺的痛，跌入了万念俱灰的冷。她终于从箱子里掏出最后一件，

也是第一件。那是一条最简单的白色棉布裙子，没有任何多余的装饰，干净得像一张白纸。

只有在右边的袖口上，有一块洗不掉的、已经变成淡褐色的咖啡渍那是她和赵恒初遇时，

他冒着失地撞翻了咖啡，泼在她身上的痕迹。他当时手忙脚乱地道歉，

阳光凸显了他紧张的脸部，让她第一次动了心。那是他们故事的开始，现在，

她要亲手用它来结束。一大群，整齐的九十九件。他曾说，要送她九十九件最美的裙子，

然后在头百天，让她穿上他亲手设计的婚纱。如今，犹在耳边，人却已承诺在天边。

林舒将那件白裙子挂在一棵光秃秃的梧桐树最显眼的枝桠上，风吹过，裙子摆起，

像一只无力挥动的告别的手。她做完这一切，拉上空了的行李箱，转离开，

背影绝得没有一丝留恋。整条街道，成了一座荒诞而悲伤的“心碎展览馆”，路灯是聚光灯，

寒风是伴奏，祭奠着她那场盛大的、无疾而终的爱情。三个月后，

林舒的个人婚纱设计工作室“珍惜阳光”里，透过巨大的落地窗洒了出来，

将空气中的尘埃照得一清二楚。林舒的生活肤色恢复了平静，只是人比以前更加沉默了。

她剪掉了及腰长发，换了一头头利落的短发，将所有的时间和精力都投入到了工作中，

仿佛成了一台不知疲倦的机器。那场惊动了整个小区的“挂衣”事件，

也随着时间的流逝逐渐被人淡忘，只有她自己知道，心里的那个窟窿，并没有治疗，

只是被她用工作的砖石填起来，风一吹，还是会漏进刺骨的寒意。助理小雅端着咖啡走进来，

小心翼翼地放在她的手边：“舒姐，又一个线上订单，不过……有点奇怪。”“怎么了？

”林舒头也不抬，指尖在设计稿上飞速地移动着。“客户全程匿名，

联系方式是一个加密邮箱，根本追踪不到。而且……预付了全款，一大笔钱。

”小雅的脸上写满了担忧，“最奇怪的是，他寄来了一套旧合同，要求我们修改并改制。

我看了他提的修改意见，天哪，专业得吓人，甚至还点出了几个只有你的设计小习惯。舒姐，

这订单太诡异了，该不会是恶作剧吧？我们还是拒绝吧？”林舒停了惯手中的笔。

修复旧婚纱的订单并引人注目，但能精准点出她设计的，绝非普通人。她沉寂已久的心湖，

被投在了核心小石子，漾开了一圈微澜。很诡异，她更被这种设计上的挑战所吸引。更佛，

不知为何，她隐隐觉得小雅的那一套婚纱款式，有些莫名其妙的相似感。“接了。

”她淡淡地说。包裹是第二天寄到的，一个没有任何寄件人信息的朴素纸箱。小雅先去忙，

自己一个人在工作室里，用裁纸刀小心翼翼地划开胶带。箱子打开，

其中一张用雪梨纸把包裹的衣服静静地放在里面。她轻轻掀开纸，

当她的眼神看着那件衣服的瞬间，整个人仿佛被吓雷劈中，僵在了原地。

时间在这一刻风景如画，空气都凝固了。她的呼吸幻想，血液倒流，四肢冰凉。

那不是别人的作品。那是她大学毕业时，

呕心沥血设计的、从未公开露过的、获得了学院金奖的毕业作品——《初见》。是她，

为她的初恋男友，江辰，设计的。工作室里静得可怕，只有林舒急促的心跳声，

像一面被擂响的战鼓，一声声砸在她的耳膜上。她伸出手，指着尖颤颤着，

抚上那件尘封已久的契约。真丝的触感冰凉柔滑，一如昔。往事如决堤的潮水，

冲破记忆的闸门，涌来。她仿佛又看到了大学图书馆里那个温暖的午后，阳光透过窗棂，

洒在摊开的设计稿上。江辰坐在她对面，眉眼含笑，得能滴出水来。他托着下巴，

看着埋头画稿的她，轻声说：“我们家小舒将来一定会成为最厉害的婚纱设计师，

你的每一件作品，都会让新娘感觉自己被偷窃。”他的声音那么笃定，那么温暖，像一束光，

照亮了她整个青春。然而，画面一转，骤然变得冰冷刺骨。毕业前夕，

也是这样一个阳光明媚的日子，江辰却用最冷漠的语气，给了她最致命的一刀。

他说他爱上了别人，一个为了他更好前途的女孩，他要出国发展了，让她不要再等了。

林舒不信，她哭着求他，拉着他的衣袖，问他是不是有什么苦呢。可他只是用力甩开她的手，

没有一丝目光，头也不回地走了。那绝绝的背影，她经历了一路挥之不去的噩梦。从那以后，

辰就像人间蒸发了一样，再无音讯。《初见》这件作品，也因为承载了超额痛苦的回忆，

被她封存在了记忆的最深处，再也不愿提起。她以为自己已经忘记了，已经放下了。

可当这件婚纱再次出现在眼前时，她才发现，那道疤痕并未得到治疗，

只是被她用厚厚的茧包裹了起来，轻轻一碰，还会流血不止。他回来了？为什么？

为什么用这种方式？后来的怨恨，顾……林舒不敢再想下去。她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像一个严谨的医生对待病人一样，开始仔细检查婚纱的每一处细节。它保存得很好，

只是在裙子摆的花边上有一些似是而非的消耗。她的指尖顺着裙子身的线条一路向上，

当检查到内衬的衣襟处时，突然察觉到一丝异样的轮廓。她将衣襟翻过来，凑到灯下。

在平滑的内衬上，竟然有一行用银色丝线绣上去的小字。针法很笨拙，歪歪扭扭，

看最后绣的人不熟练，却一针一线都透着用心。林舒的心猛地一颤，她屏住呼吸，

一个字一个字地辨认。灯光下，那行银色的字闪着微光，如同一句迟到了太久的誓言，

狠狠地烙在了她的心上。那一行字是：“你值得被珍惜。”呼呼的一声，

林舒脑子里最后一根绷紧的弦，断了。这就是当年，江辰对她说的话！一模一样！

巨大的谜团就像一张天罗地网，将她密不透风地笼罩起来。江辰？真的是他？

为什么要用这种方式出现？如果他没有忘记当年的誓言，那他曾经的仇恨，到底是怎么回事？

她像溺水的人抓住了最后一根一根浮木，颤抖着打开电脑，点开那个加密邮箱，

指尖在键盘上悬了很久，最后只敲了下面几个字，重重地按下了发送键。“你是谁？

”回信的过程，每一分每一秒都是煎熬。林舒彻夜眠，把那件婚纱坐在工作室的地板上，

直到天色发白。邮件提示音响起的时候，她几乎是从地板上弹起来的。

对方没有直接回答她是谁，但发来了新的修改要求，文字依然是那么紧张和专业，

仿佛昨天那个挑起她心里巨浪的人不是他。邮件的最后，

附上了一句：“麻烦在婚纱的袖口处，加绣一朵白百合。”白百合。林舒的瞳孔骤然收缩。

这两个字像一把钥匙，瞬间开启了另一段被尘封的记忆。和恒不同，赵恒追赵她的时候，

送的永远是铺天盖地的红玫瑰，热烈、张扬，带着一种不容拒绝的侵略性。而江辰，

当年最喜欢送她的，却是安静的白百合。他总的说，她的气质如同百合一样，干净、纯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