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当众斩断我左手的动作干脆利落,血溅在丞相官袍的仙鹤纹上。入夜后却跪在我榻前,
捧着断手声音发抖:『接骨的药要趁热...』我笑出眼泪:『大人现在装深情,
是怕我供出香囊里的边防图?』血溅三尺,我的左手应声而落。朝堂之上一片哗然,
几位年迈的大臣甚至惊得踉跄后退。那只断手落在大殿光可鉴人的金砖上,发出沉闷的声响,
手指还保持着片刻前的姿势——那是一个未完成的北狄结印手势,我们宁家秘传的暗号。
剧痛让我眼前发黑,但我咬破了舌尖硬是没吭一声。抬头时,
正对上谢沉舟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睛。他今日穿着丞相官服,仙鹤纹的补子上溅了我的血,
像雪地里绽开的红梅。"北狄细作宁玥,潜伏我大周十年,罪证确凿。
"他的声音冷静得像在宣读一份无关紧要的公文,"依大周律,当斩。
"我的血沿着金砖缝隙蜿蜒流淌,有几滴沾在了他的皂靴上。十年了,
这双靴子还是和当年一样,不染纤尘。"谢相果然...铁面无私。"我疼得吸气,
却还是挤出一个笑,"不知大人可还记得,十年前那个雪夜...""押下去。"他打断我,
转身时官袍带起一阵风,掠过我血流如注的手腕。他们把我扔进了死牢最深处。
铁门合上的瞬间,我再也支撑不住,蜷缩在潮湿的稻草上发抖。
断腕处的布条是谢沉舟亲手系的——斩断我左手时,他刀锋一转顺带割下了自己一截衣袖。
真是讽刺。白天当众断我一手,晚上就迫不及待来演深情戏码了?当牢门再次打开时,
月光将他的影子拉得很长。谢沉舟换了一身素色常服,手里提着药箱,
那模样倒像是十年前破庙里那个为我熬药的少年。"接骨的药要趁热。"他单膝跪在我榻前,
声音比白天哑了许多。我看着他打开药箱时微微发抖的手指,
突然笑出了眼泪:"大人现在装深情,是怕我供出香囊里的边防图?"谢沉舟的手顿了一下。
月光从高处的小窗漏进来,照见他腰间那个褪色的香囊——那是我十五岁时绣的,
针脚歪歪扭扭,难看得要命。"你知道我为什么一直戴着它。"他终于抬眼看我,
眸色深沉如夜,"阿玥。"这个十年未闻的称呼让我心头一颤。但我很快又笑起来,
故意晃了晃血淋淋的断腕:"知道啊,因为里头藏着大周边境十二城的布防图嘛。
谢相日日贴身佩戴,可真是...忠心耿耿。"地牢深处传来水滴声,像某种倒计时。
谢沉舟沉默地取出药材捣碎,药杵撞击臼底的声响在寂静的牢房里格外清晰。"你笑什么?
"他突然问。
我这才发现自己的嘴角还保持着那个难看的弧度:"笑我们俩...一个比一个会演。
"我抬起完好的右手,指尖几乎碰到他的睫毛,"谢沉舟,你的眼睛在说...你后悔了。
"他猛地抓住我的手腕,力道大得让我皱眉。药香弥漫开来,混着血腥气,
酿成一种奇特的苦涩。"我不后悔。"他将药膏敷在我的断腕上,
动作却轻柔得像在对待什么珍宝,"再来一次,我还会这么做。"疼痛让我眼前发白,
但我死死盯着他的眼睛:"为什么?""因为活着..."他系紧绷带,
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比什么都重要。"牢房外的阴影里,
一双不属于狱卒的靴子悄无声息地退了出去。谢沉舟似乎察觉到了什么,眼神微微一变,
突然抬高声音:"明日三司会审,你最好如实招供,或许还能留个全尸。
"我配合地冷笑:"谢相放心,我一定知无不言...比如您腰间那个香囊的来历。
"他拂袖而去时,官服带起的风扑灭了一盏灯。黑暗里,
我摸到稻草下他悄悄留下的东西——一把薄如蝉翼的小刀,刀柄上刻着熟悉的纹路。
十年前那个雪夜,我也曾给过他一柄这样的小刀。第2章 旧日风雪十年前那场雪,
下得比如今这场雪还要大。我蜷缩在死牢角落,断腕处的疼痛像有千万只蚂蚁在啃噬。
谢沉舟留下的药膏起了效,却让记忆越发清晰——那年我十岁,
穿着粗布衣裳蹲在京城最繁华的街角,看着那个比我大不了多少的男孩被一群乞丐围殴。
"谢家的小杂种也配来讨食?""你爹通敌卖国,活该被凌迟!""打死他!
"拳头和木棍落在那孩子身上,发出沉闷的声响。他却一声不吭,
只是死死护着怀里半块发霉的饼。血从他额头流下来,在雪地上洇开一朵朵红梅。
我本不该管这闲事。父王说过,大周人死得越多越好。
但当我看见那男孩从血污中抬起的眼睛时,手中的铜钱已经抛了出去。"官察来了!
"小乞丐们一哄而散。我蹲下身,用袖子擦去他脸上的血:"能走吗?"他警惕地往后缩,
像只受伤的狼崽。我这才注意到他的眼睛——漆黑如墨,深处却燃着两簇火,
与那些麻木等死的流民完全不同。"我不是乞丐。"他嘶哑地说,
"我父亲是——""我知道你是谁。"我打断他,从怀里掏出金疮药,"谢尚书家的公子,
谢沉舟。"他瞳孔骤缩。我暗自懊悔——一个普通小女孩不该认识罪臣之子。
但风雪越来越大,我索性扯下伪装:"想活命就跟我来。"破庙的残垣断壁勉强能挡风雪。
我生起火堆,他始终缩在角落,目光在我和火堆之间游移。"放心,没下毒。
"我掰开热腾腾的馒头咬了一口,再递给他,"你几天没吃东西了?""三天。
"他终于接过食物,吃得很快但依然保持奇怪的优雅,"你为什么要帮我?""我乐意。
"我往火堆里添了根柴,"你多大了?""十二。""哦,我十岁。"我凑近看他额头的伤,
"别动,伤口要清理。"他僵住了。我的指尖沾着药膏,拂过他眉骨时,
发现那里有道浅浅的疤。后来我才知道,那是他替父亲挡下的一刀。"你叫什么名字?
"他忽然问。"宁玥。"我随口编道,"家道中落,跟着商队来的京城。"他点点头,
没再多问。火光映在他轮廓分明的侧脸上,我恍惚觉得,
这个男孩将来一定会长成个祸害姑娘们的模样。三个月后,当北狄暗探终于找到我时,
谢沉舟已经能笑着吃下我烤焦的鱼了。那是我第一次见他笑——冰雪消融,让人心头发烫。
"我要走了。"那天清晨,我把绣着歪歪扭扭梅花的帕子塞给他,"这个送你。
"他攥着帕子,指节发白:"去哪?""南边。"我撒谎时从不眨眼,"有亲戚收留。
"他沉默了很久,最后从贴身处取出一枚玉佩:"这个给你。
将来若有机会..."我没等他说完就抢过玉佩跑了。我怕再多待一刻,
就会说出实话——宁玥不是我的真名,我也不是什么商队女孩,我是北狄最受宠的小郡主,
来大周都城只为认路。玉佩在我掌心发烫,像一颗偷来的心。
......牢门被踹开的巨响将我从回忆中惊醒。两个狱卒架着我往外拖,
断腕处的伤口再次崩裂,鲜血滴了一路。"奉旨提审!"我以为会去刑堂,
却被带进一间暖阁。炭火烧得正旺,桌上甚至摆着热茶。主审官席上坐着谢沉舟,
两侧是刑部和大理寺的人。"犯妇宁玥,你潜伏大周十年,窃取军情,罪证确凿。
"刑部侍郎厉声道,"今日若老实交代同党,或可免去皮肉之苦!"我看向谢沉舟。
他今日换了绛紫官服,衬得面色愈发冷白,腰间那个香囊在官袍下若隐若现。
"大人要审我什么?"我歪着头笑,"不如从香囊里的边防图开始?
"大理寺卿的茶盏"当啷"一声掉在地上。谢沉舟面不改色:"看来是狱中待得太舒服了。
来人,上拶指。"当铁钳夹住我右手五指时,我终于明白这不是演戏。谢沉舟坐在那里,
目光平静得像在看一场无聊的堂审。"啊——!"第一下收紧,
我听见自己指骨发出不堪重负的声响。冷汗浸透后背,我死死咬住嘴唇直到尝到血腥味。
"说不说?"我透过泪雾看向谢沉舟。他指尖在案几上轻叩,
节奏熟悉得让我心头一震——那是我们当年在破庙里编的暗号。忍一忍
"我...没什么可说的。"我喘着气回答。第二下收紧时,我眼前一黑,几乎晕过去。
恍惚间听见谢沉舟的声音:"皇上口谕,此犯关系重大,暂免重刑。
"刑部侍郎不满:"谢相,这...""北狄暗探近日活动频繁,需留她作饵。
"谢沉舟起身,官袍带起一阵冷风,"押回死牢,严加看守。"回到牢房,
我瘫在草堆上发抖。右手肿得不成样子,但没断——谢沉舟的暗号救了我。
狱卒扔下一碗馊饭就走了,我却在碗底摸到一小包药粉。外敷止痛,内服安神。
谢沉舟的字条上这样写。我吞下药粉,昏昏沉沉间听见牢门轻响。一个蒙面狱卒溜进来,
手法娴熟地给我的手上药。"郡主受苦了。"他低声道,"王上派我来问,东西到手了吗?
"我心头一凛——这才是真正的北狄暗探。"告诉父王,边防图在谢沉舟的香囊里。
"我虚弱地说,"但我现在...""王上病重,大王子掌权了。"暗探打断我,
声音更低了,"三日后子时,会有人制造混乱,郡主务必趁乱脱身。
"我猛地清醒:"边防图不要了?"暗探眼神闪烁:"大王子说...图已到手,
郡主任务完成,可以...回国了。"这话听着不对。如果图已到手,
为何谢沉舟还戴着那个香囊?除非..."我兄长给了你们新指令是不是?
"我一把抓住暗探衣领,"说真话!"暗探面露难色,
最终凑到我耳边:"大王子说...郡主知道的太多,又暴露了身份,
不如...永远留在大周。"我松开手,心如坠冰窟。原来我已经是一枚弃子了。暗探走后,
我蜷缩在角落,盯着小窗外的一线月光。谢沉舟知道吗?他当众斩我一手,
是不是也算...保护我?牢房外突然传来脚步声,我赶紧装睡。来人是谢沉舟的副手林青,
他站在牢门外看了我很久,最后对狱卒说:"丞相有令,给她换间干净牢房。
""这...不合规矩吧?""你懂什么。"林青冷笑,"这女人身上还藏着大秘密,
死了你担待得起?"我被转移到一间有床铺的牢房,甚至还给了干净衣裳。夜深人静时,
我摸出谢沉舟给的小刀,在墙上刻下一道痕。第一天。赌局开始了。
第3章 碎瓷与密信我被带到刑部偏厅时,谢沉舟正在喝茶。月光从窗棂间漏进来,
在他脸上投下细碎的光斑。他今日未着官服,一袭靛青长衫,
腰间香囊在烛光下泛着陈旧的色泽。若不是那双眼睛太过锐利,倒真像个闲适的贵公子。
"坐。"他指了指对面的椅子。我站着没动,断腕处的伤口隐隐作痛:"谢相深夜提审,
是想单独用刑?"茶杯与桌面相碰,发出清脆的声响。谢沉舟抬眼看我:"你右手还能写字。
"这不是问句。我下意识蜷起红肿的右手指节——拶指的疼痛记忆犹新。"写什么?供状?
还是..."我故意拖长声调,"谢相想让我写情诗?"他眼神一暗。我太熟悉这种表情了,
十年前在破庙里,每当我故意气他,他就是这样抿紧嘴唇,像在忍耐什么。
"北狄近日在边境增兵。"谢沉舟从袖中取出一卷羊皮纸推到我面前,"认识这个吗?
"我瞥了一眼,心头剧震。那是北狄军中最高级别的调兵符,只有父王和兄长有权使用。
但我面上不显,只是轻笑:"谢相给我看军报,不怕我记下来传出去?""你传不出去。
"他语气平静,"宁玥,你被抛弃了。"烛花"啪"地爆开。我盯着谢沉舟的眼睛,
想从中找出一丝破绽,却只看到深不见底的黑。"三天前,北狄暗探给你的消息是假的。
"他继续道,"你父王确实病重,但夺权的不是你兄长宁琮,而是叔父宁铉。"我喉咙发紧。
谢沉舟怎么会知道得比我还清楚?除非..."你在北狄安插了眼线。"我突然明白了,
"那个暗探是你的人!"谢沉舟不置可否,只是将茶盏往我这边推了推:"喝药茶,
对你的伤有好处。"我猛地站起来,椅子在地面刮出刺耳声响:"谢沉舟,
你到底在玩什么把戏?当众斩我一手的是你,深夜送药的也是你;上拶指的是你,
现在告诉我真相的还是你!""坐下。"他声音很轻,却带着不容抗拒的力量。
我抄起茶盏摔在地上,瓷片四溅:"不如谢相先告诉我,你究竟是忠君爱国的丞相,
还是通敌卖国的叛臣?!"谢沉舟终于变了脸色。他一把扣住我右手腕,
力道大得让我倒吸冷气:"你知不知道这间屋子外面有多少耳朵?""知道啊。"我凑近他,
近到能闻到他身上沉水香的味道,"所以我才要问——谢相腰间香囊里,到底装的是边防图,
还是..."我故意停顿,"我十年前给你的那张药方?""啪"的一声,
谢沉舟手中的茶杯碎了。瓷片割破他的掌心,鲜血顺着指缝滴在案几上。我们都愣住了,
他先回过神来,从袖中取出帕子按住伤口。那帕子一角绣着歪歪扭扭的梅花——是我的手艺。
"...给我看看。"我声音突然哑了。他没动。我一把抓过他的手腕,强行掰开手指。
伤口很深,一片碎瓷还扎在肉里。我下意识用指尖捏住瓷片边缘,轻轻拔了出来。"疼吗?
"我问。谢沉舟的手颤了一下。这个细微的反应让我心头一刺——十年前在破庙,
他发烧时我也这样问过。那时他烧得糊涂,抓着我的手不放,叫我"阿玥"。"不疼。
"他抽回手,又恢复了那个冷静自持的谢丞相,"继续说正事。
你叔父宁铉已经派死士潜入京城,目标是你。"我僵在原地:"为什么?""因为你活着,
就是他王位的最大威胁。"谢沉舟擦净手上的血,"北狄传统,女子亦可继位。
"窗外传来极轻的脚步声。谢沉舟眼神一变,突然提高音量:"犯妇宁玥,
本官最后问你一次,北狄暗探名单在哪?!"我立刻会意,
配合地冷笑:"谢相不如先问问自己的良心!"门被推开,林青匆匆进来:"丞相,
皇上急召!"谢沉舟起身整理衣袖,临走前深深看了我一眼:"押回去,严加看管。
"我被带回牢房,却在枕下摸到一张字条:子时三刻,东南角。
......紫宸殿灯火通明。谢沉舟跪在御前,
听见皇帝轻咳一声:"爱卿手上的伤怎么回事?""微臣不慎打碎茶盏。"谢沉舟面不改色。
"哦?"皇帝似笑非笑,"朕听说,你刚才去审那个北狄女细作了?""是。此女嘴硬,
微臣以为...""沉舟啊。"皇帝突然打断他,"你跟了朕多少年了?
"谢沉舟心头一凛:"十年零三个月。""记得真清楚。"皇帝摩挲着玉扳指,
"北境刚传来急报,宁铉杀了宁琮,自立为王。边境十二城守将,有六个被收买了。
"谢沉舟低头:"微臣即刻去查。""不急。"皇帝走下龙椅,亲手扶起他,"朕听说,
那女细作长得极美?""不过尔尔。"皇帝笑了:"是吗?那为何朕的暗卫说,
你给她包扎时,眼神温柔得很?"谢沉舟后背渗出冷汗:"微臣只是想套取情报。
""最好如此。"皇帝拍拍他肩膀,"三日后午时,朕要当众处决她。
在这之前...你务必问出边防图的下落。""微臣领旨。"走出紫宸殿,
谢沉舟在宫道转角处突然停下:"出来吧。"林青从阴影中现身:"丞相,属下有要事禀报。
""说。""属下查到,北狄死士已经混入天牢。"林青压低声音,
"他们要在出决前杀了宁姑娘。"谢沉舟眼神一冷:"加派我们的人手,务必保她性命。
"林青欲言又止:"丞相,属下斗胆...您对此女是否...""记住你的身份。
"谢沉舟打断他,"去准备吧。"......子时三刻,我撬开东南角的松动砖块,
发现一个小布包。里面有一把钥匙、一瓶药粉,和一张字迹熟悉的字条:明日丑时,
西侧门。我攥着钥匙,心跳如雷。谢沉舟到底想干什么?救我?
还是...牢房外突然传来重物倒地的闷响。我警觉地贴墙而立,
看见一个蒙面狱卒悄无声息地溜进来。"郡主,属下奉王上之命来救您。
"他掏出北狄王室令牌,"快走!
"我盯着他腰间佩刀——刀柄上的纹饰是宁琮亲卫队的标记。而谢沉舟说,宁琮已经死了。
"王上还说了什么?"我慢慢后退。"王上说...郡主受苦了。"他逼近一步,
"请郡主即刻随属下离开。
"我背在身后的手摸到了谢沉舟给的小刀:"我兄长...还好吗?""大王子很好。
"他脱口而出。我笑了:"可宁琮已经死了,不是吗?"对方眼神骤变,刀光一闪向我劈来。
我侧身避开,小刀精准刺入他咽喉。鲜血喷涌而出,他瞪大眼睛倒地,
至死都不明白哪里露了馅。我搜出他身上的密信,就着月光一看,
浑身血液几乎凝固:宁玥若逃,就地格杀;若被处决,取其首级复命。——宁铉
原来我真的成了弃子。远处传来嘈杂声,我迅速藏好尸体和密信,躺回草铺装睡。
当脚步声停在牢门外时,我眯眼看见林青举着火把往里照了照,又离开了。
我摸出谢沉舟给的药瓶,倒出一粒红色药丸。吃下去会怎样?毒药?
还是...仰头吞下的瞬间,我想起谢沉舟捏碎茶杯时眼中的痛色。那种表情,
是装不出来的。第4章 手帕与毒刃丞相府的密室藏在书房暗门后,四壁书架直抵天花板。
谢沉舟点燃烛台,火光映亮案几上一方褪色的手帕。
帕角那朵歪扭的梅花在烛光下显得格外笨拙。他指尖轻抚过十年前的血渍——那是他发烧时,
宁玥用这帕子给他擦脸留下的。当时她不过十岁,手忙脚乱打翻了药碗,
却还嘴硬说自己是"北狄最好的大夫"。门外传来脚步声,谢沉舟迅速将手帕塞回暗格,
却不慎掉落在地。他刚要去捡,林青的声音已在门外响起:"丞相,边关急报!
"谢沉舟踢了块地毯盖住手帕:"进来。"林青匆匆入内,
递上染血的密函:"北狄大军压境,宁铉斩了十二个主和派大臣的头挂在旗杆上。
"谢沉舟扫了一眼,眉头微蹙:"皇上知道了?""已经进宫了。"林青犹豫了一下,
"丞相,天牢那边...""加派三倍守卫。"谢沉舟提笔疾书,"尤其是宁玥的牢房,
一只苍蝇都不准放进去。"林青领命退下,却在转身时瞥见地毯下露出一角绣花。
等脚步声远去,谢沉舟才掀开地毯——手帕不见了。烛火"啪"地爆了个灯花。
......我蜷在牢房角落数着漏进来的月光,突然听见外面一阵骚动。铁链哗啦作响,
牢门被猛地踢开,几个蒙面人持刀冲进来。"奉王命取叛贼宁玥首级!
"我翻身滚到草铺另一侧,右手摸到昨晚那柄小刀。为首的黑衣人一刀劈来,我侧身避开,
刀锋擦着脸颊划过,带起一阵***辣的疼。"宁铉就这么急着让我死?"我冷笑,
小刀精准刺入第一个敌人的咽喉。温热的血喷了我满手,但更多人涌了进来。
断腕处还没愈合,每一次剧烈动作都像是有人拿烧红的铁钎捅进伤口。我勉强放倒三个人,
后背已撞到墙壁——退无可退了。一把淬毒的短刃直取我心口。就在此时,一道青影闪过,
持刀的黑衣人突然僵住,低头看着从自己胸前透出的剑尖。尸体倒下后,
露出了后面持剑的谢沉舟。"留活口!"他厉声道。但剩余的黑衣人齐齐咬碎了齿间毒囊,
转眼间全部气绝身亡。谢沉舟蹲下检查尸体,我则靠着墙喘气,右手抖得几乎握不住刀。
"你怎么样?"他突然问我。我这才发现左臂断腕处的绷带已经完全被血浸透。
失血过多让我眼前发黑,但我还是扯出个笑:"谢相来得真及时,
再晚点...就能给我收尸了。"话音未落,一个"死透"的黑衣人突然暴起,
袖中弩箭直射谢沉舟后心!我本能地扑过去推他,箭矢擦着他肩膀划过,深深扎进我右臂。
剧痛让我闷哼一声。谢沉舟回头一剑斩下那人头颅,转身接住我下滑的身体。箭头上淬了毒,
我的视线已经开始模糊。"宁玥!"他拍我的脸,"别睡!"我勉强睁眼,
看见他肩膀上被箭矢划破的伤口正在泛黑。"箭...有毒..."我挣扎着去够那支箭,
"你...也伤了..."谢沉舟突然将我打横抱起:"忍着点。"天旋地转间,
我感觉自己被带出了天牢。夜风拂过面颊,接着是柔软的床铺和浓郁的药香。
有人撕开我右臂的衣袖,剧痛让我惨叫出声。"丞相,这毒太烈,必须立刻吸出来!
"是林青的声音。"都出去。"谢沉舟命令道。"可是...""出去!"关门声后,
一双微凉的手捧起我的右臂。我迷迷糊糊看见谢沉舟低头凑近伤口,
随即是撕心裂肺的疼——他在用嘴吸出毒血!"不..."我想挣扎,却被他牢牢按住。
每吸一口,他都立刻吐到旁边的铜盆里。黑色的血溅在盆底,发出诡异的"滋滋"声。
不知过了多久,疼痛终于减轻了些。谢沉舟给我灌下一碗苦得舌头发麻的药,
又处理了自己肩上的伤。我昏昏沉沉地躺着,听见他在门外吩咐林青:"去请陈太医,
就说我偶感风寒。""那女...那位怎么安置?""就在这里。""丞相!这不合规矩,
万一皇上知道...""我说,"谢沉舟一字一顿,"就、在、这、里。"脚步声远去后,
他回到床边,用湿布擦我额头的冷汗。我努力聚焦视线,发现他脸色白得吓人,
嘴唇却泛着不正常的紫。"你也...中毒了..."我艰难地说。谢沉舟摇摇头,
却突然晃了一下,险些栽倒。我不知哪来的力气,
一把抓住他手腕:"躺下...不然...会死..."他最终倒在了我身边。床幔垂落,
将我们笼在一片昏暗中。我侧头看他,发现他眉心紧蹙,呼吸越来越急促。
"药..."他含糊地说,"暗格...红色..."我咬牙撑起身子,
拖着剧痛的手臂爬下床。每动一下都像有千万根针在扎,但我还是摸到了书架的暗格。
里面整齐排列着药瓶,我找到红色那个,却发现旁边赫然躺着那方绣花手帕。帕角的梅花旁,
多了一行小字:愿君安康。这是我当年偷偷绣的,
用的是北狄王室独有的双面绣法——正面看是普通花纹,对着光才能看见隐藏的图案和文字。
谢沉舟竟然保存了十年。我攥着手帕回到床边,扶起他喂药。谢沉舟已经烧得糊涂,
却还下意识地配合吞咽。药汁顺着他下巴流下,我用手帕去擦,却被他突然抓住手腕。
"阿玥..."他喃喃道,"别走..."我僵住了。这个称呼,这种语气,
和十年前破庙里那个发烧的少年一模一样。"我在这儿。"鬼使神差地,我轻声回应,
"把药喝完。"他迷迷糊糊地靠在我肩上,滚烫的呼吸拂过我颈侧。
我本该恨他的——他当众斩我一手,把我关进死牢,可此刻我却只想让他活下来。喂完药,
我用湿布敷他额头。谢沉舟在昏迷中不安地翻身,官服衣襟散开,露出腰间那个旧香囊。
我小心翼翼地解下来,发现囊口用金线绣着两个小字:平安。香囊里没有边防图,
只有干枯的草药和一张泛黄的纸。我展开一看,
竟是当年我随手写给他的药方——字迹歪歪扭扭,还沾着油渍。"傻子..."我喉咙发紧,
"留着这个干什么..."窗外传来打更声,我猛然惊醒——我在干什么?
谢沉舟是我的敌人,是大周的丞相,是亲手斩断我左手的刽子手!可当我试图站起来时,
他却抓住了我的衣角。即使在昏迷中,
他的力道也大得惊人:"...别怕...我会...保护你..."我站在床边,
看着这个全天下最矛盾的男人。月光透过窗纱,在他脸上投下斑驳的影子。最终,
我轻轻叹了口气,躺回他身边。就这一晚。我对自己说。等天亮,我们仍是敌人。
......林青在丞相府偏厅来回踱步。那方手帕在他袖中发烫——北狄王室的暗纹,
还有那个只有对着光才能看见的狼头标记,无不昭示着一个可怕的真相。"林大人。
"陈太医从内室出来,"丞相已无大碍,只是需要静养。""那位...姑娘呢?
""箭毒已清,但断腕伤口又裂开了。"老太医欲言又止,"林大人,老朽多嘴问一句,
那位姑娘到底是...""不该问的别问。"林青冷声道,"今日之事,
若传出去半个字...""老朽明白。"送走太医,林青站在廊下犹豫良久,
最终从怀中取出那方手帕。月光下,隐藏的狼头标记清晰可见——北狄王室的徽记。
他该立即呈报皇上的。可想到谢沉舟这十年来的提携之恩,又踌躇不前。正犹豫间,
一个小厮匆匆跑来:"林大人,皇上口谕,召您即刻入宫!"林青心头一跳,
下意识将手帕塞回袖中:"可知何事?""说是...北狄那边有新动向。
"......天蒙蒙亮时,我被一阵剧痛惊醒。谢沉舟已经醒了,正给我右臂换药。
晨光中,他眉眼的轮廓格外清晰,长睫毛在眼下投出一小片阴影。"醒了?"他头也不抬,
"这药会疼,忍着点。"我嘶嘶抽气:"谢相伺候人的本事...有待提高。
"他手上力道突然加重,我疼得眼泪都出来了:"谢沉舟!""知道疼就好。"他松开手,
"下次别做蠢事。""什么蠢事?""替我挡箭。"他系好绷带,终于抬眼看我,"宁玥,
你的命比我的重要。"我愣住了。这话什么意思?因为我是情报来源?
还是..."香囊我看了。"我直接挑明,"里面没有边防图。
"谢沉舟整理药材的手顿了一下:"本来就没有。
""那你为什么...""我从未说过里面有边防图。"他打断我,"是你自己臆想的。
"我气得想笑:"所以是我误会了?谢相日日佩戴我送的香囊,只是巧合?""是习惯。
"他站起身,又恢复了那个冷面丞相的模样,"你暂时住在这里,
等伤好些再..."门外突然传来急促的敲门声:"丞相,出事了!北狄大军连破两城,
皇上召您即刻入宫!"谢沉舟脸色骤变,匆匆取过官服:"看好她。"他离开后,
我强撑着爬起来,从窗口望出去。丞相府的守卫比平时多了三倍,而远处的皇城方向,
晨光被浓烟遮去了一半。战争,开始了。
第5章 书房与高烧丞相府的西厢房比死牢舒服多了。我靠在窗边软榻上,
看着侍女们进进出出。三天了,谢沉舟自那日进宫后就再没露面。我的右臂箭伤结了痂,
断腕处也被重新包扎过,只是左手永远缺了一截。"姑娘该喝药了。
"一个圆脸侍女端来黑漆漆的药汁。我接过药碗一饮而尽,苦得舌尖发麻:"外面怎么了?
"侍女慌张地摇头:"奴婢不知。""那丞相呢?""丞相在宫里..."她突然噤声,
像是说了不该说的。我眯起眼。远处隐约传来号角声,混着整齐的步伐声——是军队在调动。
北狄真的开战了?那父王...我心头一紧,父王到底还活着吗?侍女退下后,
我试着推开门。果然,两个带刀侍卫立刻拦住去路:"姑娘请回。""我要如厕。
""房内有净桶。"我砰地关上门,气得牙痒。谢沉舟这是把我当金丝雀养了?环顾四周,
我的目光落在后窗上——窗外是片竹林,或许...正琢磨着,竹林里突然传来沙沙声。
我警觉地贴墙而立,右手摸到桌上的银剪。窗棂轻响,一张字条被塞了进来。王上病危,
宁铉伪造遗诏自立,已杀十七位忠臣。郡主若归,必死无疑。——旧仆阿古
字条在我手中皱成一团。果然,谢沉舟没骗我。叔父宁铉一向心狠手辣,若他掌权,
我这个先王爱女确实没有活路。可若留在大周...门外突然传来嘈杂声,我赶紧烧掉字条。
房门被猛地推开,林青带着四个侍卫闯进来:"奉旨搜查!""什么旨?"我冷笑,
"谢沉舟知道吗?"林青面色阴沉:"丞相还在宫中。"他一挥手,"搜!
重点检查有没有通敌信物!"侍卫们翻箱倒柜,连我的被褥都拆开检查。我冷眼旁观,
心里明镜似的——这是冲谢沉舟来的。皇帝起疑了?"得罪了。"林青突然上前,
竟要搜我身!我后退一步,右手抄起银剪:"你敢!""圣旨在此,姑娘要抗旨吗?
"林青亮出一道明黄卷轴。僵持间,一个虚弱却冰冷的声音从门外传来:"本相的府邸,
什么时候轮到外人撒野了?"谢沉舟!他脸色惨白地靠在门框上,官服皱巴巴的,
像是几天没换。但那双眼睛依然锐利如刀,看得林青不自觉后退半步。"丞相,
皇上口谕...""皇上让你搜我的书房了吗?"谢沉舟缓步走进来,
每一步都像踩在刀尖上——他肩上的伤肯定恶化了。林青低头:"没有。
但...""滚出去。"谢沉舟声音很轻,却让所有人打了个寒战,"再有下次,
你知道后果。"侍卫们灰溜溜退下,林青走在最后,回头看了我一眼,
那眼神复杂得让我心头一凛。房门关上后,谢沉舟突然晃了一下。我下意识去扶,
却被他整个人的重量压得踉跄后退,跌坐在榻上。"你..."我摸到他后背一片湿热,
抬手一看,满掌鲜血,"伤口裂了?"谢沉舟闭着眼,呼吸粗重:"...无妨。
""无妨个鬼!"我扯开他衣领,倒吸一口冷气——箭伤周围已经红肿化脓,
血水混着黄浊的液体不断渗出,"你疯了?这伤不处理会死人的!
"他轻轻握住我手腕:"...别声张。"我翻出药箱,手忙脚乱地清理伤口。
谢沉舟全程一声不吭,只是额头上的冷汗越来越多。当我用烧红的匕首去烫腐肉时,
他终于闷哼一声,指甲深深掐进我手臂。"忍一忍。"我不自觉放柔了声音,"马上好。
"上完药,他已经半昏迷了。我扶他躺下,正要起身,却被他一把抓住:"...别走。
""我去打水...""书房...暗格..."他含糊地说,
"有你要的...答案..."我心头一跳。等谢沉舟呼吸平稳后,我轻手轻脚地溜出房间。
侍卫们见我刚从丞相房里出来,竟没人阻拦。书房在府邸东侧,门前两个守卫见是我,
对视一眼后竟让开了路——看来谢沉舟早有吩咐。推门进去,一股墨香扑面而来。
我反手锁门,直奔那个藏着药瓶的暗格。可打开后,除了药品外什么也没有。我正疑惑,
突然注意到暗格内壁有一道几乎不可见的缝隙。指甲抠进去一撬,
暗格底部竟然弹出一个更小的空间。里面整齐码放着十几卷羊皮纸,最上面那卷墨迹尚新。
我展开一看,浑身血液瞬间凝固——这是北狄王宫的平面图,
连暗门和密道都标注得一清二楚!
下面几卷更惊人:北狄军力部署、朝中派系、甚至...宁铉弑兄的证据!
最后一卷羊皮纸边缘泛黄,看起来有些年头了。我展开后,
手指不受控制地发抖——这是十年来关于我的每一条记录。承平三年春,宁玥入大周,
化名柳氏女,居城南。承平五年,宁玥于灯市遇险,暗中派人救之。
承平七年...最底下压着一封信,火漆完好。我颤抖着拆开,
是父王的笔迹:沉舟贤侄:玥儿天真,不知此行凶险。望念旧情,护她周全...
信纸在我手中簌簌作响。原来父王早就...而谢沉舟...暗格最深处,
静静躺着一份真正的边防图——和我当年奉命偷的那份一模一样。
可谢沉舟明明告诉皇帝边防图被调包了!我瘫坐在地,脑子嗡嗡作响。十年来,
我以为自己在利用谢沉舟,却不知他一直在暗中保护我。
那当众斩我一手...是为了取信皇帝?"看够了?"谢沉舟的声音突然在背后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