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立朝以来,重文轻武,即使武状元,也不受待见。我是意外的例外。公主莫名看上我,
皇帝金口赐婚。而我,拒绝了……三次!1.回到驿馆,我刚踏进门,
就听到一阵刺耳的嘲笑声。“哟,这不是本朝今科武状元赵大乾吗?怎么,
今天没去参加‘曲江宴’么,咋跟我们这些名落孙山者一样呢?
”一个满脸酸气的书生斜眼瞥我,语气里满是讥讽。“我是能去不想去,不像有些人,
想去不能去。”我懒得理他,尖刻地回了一句,径直往里面走去。其实我是吹牛逼的,
曲江宴我也没资格去,那是给登科的文进士们举办的。尽管我是本科武举一甲第一名,
赫赫武状元,照样没资格去。历来武人地位低,管你什么武进士、武举人,纵然是武状元,
也被世人所轻视,尤其被文人轻视——哪怕是这些榜上无名百无一用的落第书生。
上哪儿说理去?“哎,别走啊状元公!”又有一个书生拦住我,挤着丑恶的眉眼,
“你不武状元吗?能耐大,给我们表演个胸口碎大石呗?让咱也开开眼。
”我一向觉得这些落榜的酸秀才心理都有些扭曲,实在不想跟他们一般见识,
可也不肯轻易就让这些小人得志,因此冷眼盯着他道:“胸口碎大石我不会,
胸口碎大头你要不要试一试?”本来在我的想象中,自己一脸怒相,再加上恶狠狠的话,
顿时霸气泄漏,对方虎躯一震,屁滚尿流,跪地求饶,这事儿就算完了。不料话音刚落,
周围的落第书生面面相觑一番,竟然集体哈哈大笑,更多了一丝得意忘形。我有点儿纳闷,
笑啥啊,笑点在哪呢?那个书生笑得眼泪都要出来了,竟然嚣张地把脑袋凑了过来:“来,
来,你往这儿来试试。”嗯?这是什么奇怪的要求?我想了想,虽然依旧不解,
仍情不自禁地伸出两根手指。弹了一个脑瓜崩。
“嘭——”“啊——”2.驿馆的大堂里顿时鸦雀无声——哦不,还有一只鸦嗷嗷叫着,
在地上滚来滚去,额头上眼看肿起来一个大包。开玩笑,我是谁,今科武状元?
就算没有臂力千斤的境界,而且这还是一个“小小”的脑瓜崩,三五斤的力道还是有的吧?
你被人拍一板砖估计也就这体验了!我看着四周惊恐的眼神儿,心里充斥着满足感。嗯,
我果然还是有些霸气傍身的。眼见我的霸气控制住了场面,我故作轻蔑地冷笑一声,
甩了甩袖子,大步往驿馆里面走。“拦住他!!!”有人高喊一声,大堂里顿时闹作一团,
几个书生立刻挡住了我的去路。其他的书生们则手里拿着板凳、书简、筷子、碗当武器,
分散在四周,远远地把我围在当中。我看着一群手无缚鸡之力的文弱书生忽然变得勇猛刚烈,
一时间脑子竟有些转不过弯来。这是啥章程啊?我不明就里,更怕伤着他们,
因此好言相劝:“各位,好好说话,以德服人,行不行?”“哈,现在想起来以德服人了?
”正面挡路的一个书生狞笑着说,“你一个武人,居然敢打文举人?你知道什么罪过吗?
”你才是五仁儿,你全家都是五仁儿!我心里恶毒地想着,
嘴上彬彬有礼地强词夺理:“朋友们,将心比心想一想,弹个脑瓜崩,怎么能算打人呢?
再说了,弹脑瓜崩能有多大罪过?”“肤浅!”“无知!!”“幼稚!!!
”周围又是骂声一片,吵得我脑瓜子嗡嗡的,就不能好好说话吗?还真是兵遇见秀才,
有理说不明白!只有那个挡路的书生一脸正气,庄严肃穆:“国家重文,礼遇文士,
朝廷免赋,法外有恩。你一介武夫,不但打人,打的还是文举人。你摊上事儿了,
你摊上大事儿了!”话音刚落,驿馆外由远而近传来沉闷整肃的脚步声,不多时,
一队虎狼官兵扑面而入。我冷汗顿时下来了,谁他娘的报的官?弹脑瓜崩还真犯法?
3.官兵来势汹汹,却极其严整,进入驿馆大堂以后,分列两侧肃静而立,
很巧妙地将所有人都置于视线之中,虽然并没有下一步动作。
但这种氛围足够让人心惊肉跳了——尤其是我。片刻工夫,
一个身着窄袖蓝色圆领袍的中年人缓步走进来。此人面白无须,目光冷漠,脚步轻盈,
手持拂尘,分明是个太监!我心中狂跳。这个太监,我见过!!
这不就是前些日子殿试的时候,替皇帝传话的那个大太监吗?大太监在大堂中站定,
虚无地目光淡淡一扫,仿佛什么也没看,却仿佛没有纤毫能够躲开他的目光。“这人怎么了?
脑袋被驴踢了?”大太监淡淡开口,语气平和,却睥睨一切。不过,我听了这话,
心里却极度不爽,问话就问话,咋还夹枪带棒骂人呢?“你咋说话呢?”我脱口而出驳斥道,
不过立刻就后悔了。啥环境啊这是,我这嘴咋比胆子还大呢?果然,
大太监的目光落在我的脸上,眼中闪过一丝精光。“大胆,怎么和李公公说话呢?找死吗?
”大太监还没有说话,旁边官兵——哦不,显然是禁军首领呵斥道。大太监摆了摆手,
盯着我道:“我见过你。”我被他盯得心里发毛,听到他说的话,更是心里一惊,
脑子里迅速把这辈子做的亏心事都想了一遍。“你是文进士还是武进士?”不等我反应过来,
大太监继续开口问。“公公,他只是个不入流的武人,
还打了文举人……”旁边书生语带轻蔑,愤恨插嘴。禁军首领大怒,上前一步,
一巴掌抡在那书生脸上,将他打翻在地:“问你了吗?圣贤书都读到狗肚子里了?没规矩!
”我有些同情的看了一眼那个挨揍的书生,心里很纳闷儿,这些书生不但迂腐,
智力方面或许也存在缺陷。当着武将骂武人,贴脸开大,你不挨揍谁挨揍?
4.李公公仿佛没有看见这一切,目光依旧若有若无地落在我的脸上,
淡淡道:“你是武进士,可认识住在这个驿馆中的今科武状元赵大乾?”我后背直冒冷汗,
没敢表明身份,硬挤出一丝谄媚的微笑,壮着胆子问:“敢问公公,找赵大乾何事?
”旁边的书生们一脸牙疼的表情,想说话却不敢说。“你也欠抽吗?
”禁军首领脾气似乎有些暴躁,眼看要冲过来抓我。我正准备摆开架势闪躲,
忽然听见一声尖锐刺耳的暴喝:“圣旨下,赵大乾接旨!”我双膝一软,扑通跪在地上,
颤声道:“那个……草……草民——下官接旨。”圣旨?驿馆里的所有人都愣住了,
连那些书生也惊愕地张大了嘴巴。李公公的眼中,闪过一丝早知道是你的精光,一甩拂尘,
拱了拱手:“陛下口谕,着,今科武状元赵大乾,即刻进宫面圣,钦此!
”“草……下官领旨。”我挪动双膝,穿过书生们围起的圈子,准备谢恩,
却被禁军首领挡住了路。“大胆——李公公,这厮满嘴不敬之语,欺君罔上,悖逆人伦,
该杀!”李公公轻轻抬了抬眼皮,淡然道:“要杀你杀。圣旨宣完,没我事了。”嗯???
禁军首领被将了一军,原地犹豫片刻,终于没下手,只狠狠地瞪了我一眼,黑着脸出去了。
不是,这莽夫谁啊?我跟你有什么仇什么怨么?还有这个死太监,说不管就不管,
万一那莽夫情绪失控,真给我来一刀,算谁的?“赵大乾,你在等什么?想抗旨吗?
”李公公见我半天没动,语气森然,却透着阴阳怪气。废话,我敢动吗?我心里腹诽,
却也赶紧就坡下驴,磕着头道:“下官领旨谢恩。”从地上站起来,
我心虚而谄媚地凑上前:“公公,咱现在就去吗?”李公公眼中闪过一丝愠怒:“大胆,
赵大乾,你就这样去见圣驾吗?”“呃……要不我买点儿水果点心去?”我试探地问。
李公公的脸色变得青一阵白一阵,忽然发作,不顾身份地对着我踢了一套连环脚,
嘴里气急败坏:“沐浴去,更衣去,我让你买点心,
我让你买水果……”5.没想到这么快就二进宫了呀——嗯?二进宫是这么用吗?
我跟在李公公和禁军首领身后,走在一群虎狼禁军中间,心里忐忑不安,脑袋胡思乱想。
不过,想破脑袋,我也想不出来皇帝为什么召见我。就算是武状元,就算皇帝青眼有加,
封官也不过八品上,最多七品下,连给皇宫看门都没资格。等会儿,不对,
武状元有机会被点擢为宫禁侍卫,还真有资格看皇宫大门。问题是,那也没资格见驾啊!
区区七品芝麻官,在这京城里满大街都是好吗?那是真的和芝麻一样多!
莫非皇帝也看出了我霸气泄漏?要直接加封我为天下兵马大元帅?
我抬头瞥了一眼走在前面的禁军首领,立刻打消了这种不切实际的幻想。不知道为什么,
我总觉得,哪怕皇帝真要这样加封,别人或许都会附议,但眼前禁军首领这孙子,
肯定会一刀攮死我。什么仇什么怨啊?我继续困惑。忽然,我想到了另外一种可能,
禁不住打了一个冷颤。尽管我是个习武之人,但样貌并不像大多数武夫那样黝黑粗犷,
当然也算不上小白脸。可比起之前我见过的今科的文状元、文榜眼、文探花,单从外貌来讲,
我自己都谦虚地认为,比他们英俊十倍。我不由有些牙疼,想起来殿试结束后,
一些对名次不满的武进士们嚼舌根,说其实当时我和武榜眼的实力不相上下,
但是因为我的相貌更堂堂一些,因此才点了我做武状元。皇帝那老小子,不会有龙阳之好吧?
呕——太恶心了。若果真如此,本状元一定宁死不屈!!加钱也不行!!!
我恶狠狠地咬着牙。“李公公,你看你看,这小子目露凶光,咬牙切齿,
分明对陛下有不轨之心,干脆杀了,以绝后患吧?”禁军首领一边拉着李公公,
一边跳着脚怒骂。我:“……???”6.“赵大乾,随我进殿。
”李公公在一处偏殿前停下脚步,似笑非笑地望了我一眼,又转向禁军首领:“崔将军,
你们可以先退下了。”被称作崔将军的禁军首领,恶狠狠地瞪了我一眼,跺了跺脚,
一招手领着禁军队伍走了。我目送他们走远,这才稍稍松了口气,
感觉自己能活着走到这皇宫内院之中,还挺不容易的。虽然是偏殿,
其宏阔庄重还是远远超出了我的想象。殿内宽大明亮,饰物极少,视野极开阔。金砖墁地,
雕梁画栋,弥散着朴素而不容轻视的贵气。大殿深处,三级台阶之上,
镶嵌着金龙的墨色书案后,一袭明黄色的身影端坐着,像寺庙里供奉的神龛。台阶下,
一红一紫两个身影背对着我伫立着,即使当我和李公公走近了,也依旧一动不动。
“回禀陛下,今科武状元赵大乾奉旨觐见。”李公公在距离台阶五十步远的地方停下脚步,
尖声回道。李公公话音未落,我已然心中一凛,有些紧张第跪下去:“臣赵大乾参拜陛下。
”“平身。”皇帝语气平和,听不出任何感***彩。“谢陛下。”我趁着起身的工夫,
轻轻抬了抬眼皮,瞬间看清了龙书案后的皇帝的模样。那是一张年轻而苍白的脸,嘴唇轻抿,
目光深邃。我心里稍稍生出一丝好感,从表面上看,似乎皇帝也不是一个变态的人。事实上,
这不是我第一次见皇帝。前几天殿试的时候,皇帝也曾驾临校武场,只是距离太过遥远,
看不清楚而已。当然,饶是心中好奇,仅仅一瞬间,我便将目光收了回来。仰面视君,
罪同刺王杀驾,这点规矩我还是懂的。“嗯,果然相貌堂堂。两位爱卿,你们也看看。
”我心里一沉:完了,判断错了!果然是人不可貌相,没想到本朝皇帝浓眉大眼的,
竟也是个觊觎男色的死变态。一红一紫两个身影,目光在我身上一扫而过,
回过头异口同声道:“不错,的确样貌出众,恭喜陛下,贺喜陛下……”果然啊,
上梁不正下梁歪,有什么样的君主,就有什么样的臣子。皇帝笑道:“同喜,同喜。
”我听着三人市侩的交谈,心中惆怅:依本朝律法,刺王杀驾判多少年来着?
7.皇帝收敛笑意,声音恢复端庄:“赵大乾,朕今日召你前来,是有一桩好婚姻,
要与你说说。”“臣万死不敢奉诏。”皇帝话音刚落,我便断然回绝。“哦?
”皇帝似乎微微有些吃惊,“却是为何?”为何?因为臣没有这癖好?我当然不能这样耿直,
只好弯弯绕绕地说:“臣……臣……堂堂……三尺……七尺男儿,
不想……做……那个那个……”皇帝微微叹了口气,声音中竟有一丝失落:“朕知道,
你是武状元,志向高远,本是好事,可驸马不领兵,那是祖宗成法,不可更改……”“驸马?
”我脱口而出,心里愤愤不平,你管这玩意儿叫驸马?你可别糟践驸马这个词了!
“那不然呢?”皇帝似乎有些疑惑,“你若许了这桩婚事,成了吉林公主的夫君,
可不就是驸马么?”皇帝的话,不啻于一道惊雷,将我劈懵在原地。我的脑海里一片空白,
只残存一个磨灭不去的念头。吉林公主?这公主名号咋嗨有口音捏?正在发愣的时候,
红袍大臣开口打破沉寂:“陛下,赵大乾既然不愿意,还望陛下忍痛割爱,为国家人才计,
照常授职军中吧。”“朕忍什么痛、割什么爱,朕只是替吉林妹妹惋惜,
错过了这么一桩好姻缘。”皇帝微微叹息。我低着头,有些痛心疾首。现在后悔,
还来得及吗?虽然我不认识吉林公主,不知道她的样貌,未耳闻她的性情,
但那……没有关系,这不重要!陛下,呃,不对……皇兄,要不,您再瞅我一眼,
其实我没那么高远的志向,不领兵也行的,
祖宗成法好呀……8.正当我感觉希望破灭、懊恼不已的时候,紫袍大臣开口了。“陛下,
此事关系朝廷体面、皇家颜面,决不可如此轻率,请陛下三思!”“这和轻率有啥关系,
当事人不同意啊!”皇帝沉吟了一下,“至于朝廷体面、皇家颜面,
好像确实有点挂不住呢……”我心里顿时一喜,立刻做出一副大义凛然的表情:“陛下,臣,
赵大乾,为了顾全朝廷大局,为了保卫皇室尊严,愿意以身奉国,请陛下成全!
”皇帝抬起眼皮,脸上漾起一丝满意的微笑,然而还没完全绽放开,就被红袍大臣打断了。
“陛下,赵大乾虽不恭在先,此时慷慨求死,以全朝廷威仪,亦有悔悟之心。臣以为,
可从轻发落,赐其自尽全尸!”不是,等会儿!求死?还慷慨??我啥时候这么说了?
我说以身奉国,那是真·以身·奉献给国家的统治女阶级……不是以命奉国啊!呵呵,
你们这些文官真有意思,老爱在文字上做游戏。“陛下,陛下!误会啊!”事关性命安危,
我也顾不上自己的体面,大声道,“我愿意迎娶吉林公举啊,我发誓,
一定会和公举殿下相敬如宾白首永偕长相厮守天长地久啊陛下!”皇帝面色古怪,
目光落在一红一紫两个身影上:“二位爱卿,你们怎么看?”红袍冷哼一声:“前倨后恭,
巧言令色,衣冠扫地,该杀!”紫袍淡然一笑:“前倨后恭也好,悬崖勒马也罢……陛下,
老臣以为,这些都不是我们该操心的。”皇帝脸色微微一滞:“爱卿何意?
”“现在是吉林公主择婿!”紫袍大臣叹道,“咱们君臣三人,对驸马生杀予夺,
置吉林公主于何地?”9.我总算明白,当今世道,为什么如此尊崇文官了。其他不说,
这文官说话,是有水平呀!一言天堂,一言地狱,同样一件事儿,
居然能说出两种截然不同的意见?!还都特么挺有道理!皇帝年轻苍白的脸上,
瞬间浮现出一丝恍然大悟的神采:“明阳公说得是啊,咱们是有些越俎代庖了呀。”明阳公?
这个紫袍老头儿,就是当朝宰相,李明阳?此时此刻,我对于紫袍的好感,
直线上升……这是救命恩人呐!活该你当宰相,你太善了!“陛下圣明!”不等红袍开口,
紫袍宰相李明阳立刻又附和了一句。红袍有意无意地瞥了李明阳一眼,拱了拱手,
道:“陛下宠爱吉林公主之心,天下感佩。若吉林公主果真心属赵大乾,臣亦愿成人之美。
只是……”红袍故意掐断了话头,惹得我心头又是一紧……这家伙,不会又在憋什么坏水吧?
“只是什么?”皇帝大概是因为年轻,沉不住气,主动追问了一句。红袍扭过头,
冷冷地瞅了我一眼:“赵大乾回话,你是什么出身?”我愣了愣,这算是什么问题?
我都跪在这儿了,什么出身不明显吗?“回大人……呃,回陛下,臣今科武状元出身。
”我老老实实道。“噗——”紫袍老头儿李明阳忍不住笑出了声。哈?答错了……吗?
我正困惑不解,红袍对我怒目而视:“老夫是在问你,中举之前,
做何营生……你爹妈是干什么的?”“啊,臣爹……呃,家父家母俱务农为生,臣也是。
”原来是问原始出身啊?红袍转回去,面对皇帝,道:“陛下,臣以为,公主贵胄,
天下仰慕。赵大乾非但一介武夫,且出身卑微,若是直接迎娶公主,恐怕有失皇家颜面。
不如……陛下知道,臣腆为兵部尚书,勋誉等身,然膝下无子,不如将赵大乾纳为臣之义子,
略加封赏,聊补一二,陛下以为如何?”皇帝愣了愣,问道:“赵大乾,
你可愿拜尚书大人为义父?”10.皇帝问了啥,其实我压根没听见。
我的脑海里只有一个念头:这个红袍,是兵部尚书?兵部尚书李文兴?我并不认识这个人,
但是这个人,是全天下习武之人的楷模!就连我自己,也是从小听说了李文兴的事迹,
这才萌生了习武之心,从此踏上习武之路。李文兴也是武状元出身,
只不过是十八年前的武状元。那时候,老皇帝还在位。随着年岁渐长,
老皇帝的进取之心日益消退,猜忌之心却日甚一日。更为人所不齿的是,
老皇帝的生活也愈发奢靡混乱,国库入不敷出,百姓税赋三日一增、五日一涨,民不聊生。
朝廷中的许多名臣贤臣,冒死直谏……于是心想事成,就都被弄死了。
国政终于败坏到了不可收拾的地步。北方的蛮夷,嗅到了百年难得的机遇,骤然发难,
而国内官僚糜烂,百姓离心,一击之下,竟如入无人之境,直逼国都,烧毁城池,抢掠财货,
还将老皇帝及宫中一众妃***女,尽数北掠。老皇帝惊怒之下,被俘之路,方才走了三十里,
便一命呜呼。彼时,如今的新皇,还是个不满一岁的孩童。李文兴——啊不,那时候,
他还叫方文兴,和众多的武状元一样,还是一名普通的宫廷侍卫。
但就是这样一个寂寂无名的侍卫,在乱局之中,保着小皇帝——那时还是小太子,
单枪匹马杀出重围,救下了小皇帝的命。不仅如此,逃出生天之后,李文兴拉起一彪溃军,
奉小皇帝为新皇,练兵整军,短短三年,不但收复失地,而且亲自领兵,一路北上,
灭掉了蛮夷政权。皇帝下旨,赐方文兴李姓,封大将军、万户侯。李文兴的名字,
从此传遍朝野,播及域外,成了战无不胜的代名词,也成了天下武人的楷模!而李文兴,
放弃了一品大将军的名头,舍弃了侯爵封赏,只肯出任二品的兵部尚书。
原因只有一个:兵部尚书,是文官!11.“赵大乾,你可愿拜尚书大人为义父?
”皇帝不耐烦地重复追问,终于打断了我的思绪。我激动地叩首道:“臣,赵大乾,
愿拜尚书大人为义父。”能拜自己心中偶像为义父,我没有拒绝的理由,也没有拒绝的动力。
与这样一位天下景仰的大英雄攀亲戚,那是我的荣幸!“好。”李文兴显然很高兴,
不等皇帝开口,慷慨转身,“从今以后,你便叫李大乾……来,叫声干爹听听。
”“干……”嗯?***妹啊……李大乾什么鬼?“陛下,这……这绝对不行!
”皇帝皱了皱眉:“咋的不行?”我咬了咬牙,道:“回陛下,臣父姓赵,臣祖姓赵,臣,
生下来便姓赵……伏惟圣朝以孝治天下,臣若改了姓,岂非数典忘祖,谈何孝道?
”“更何况,臣之父母,唯臣一子,若改了他姓,父母颜面何存?赵氏香火何存?
”皇帝不悦道:“天下赵氏何其多,少了你这一支,就不存了?你知不知道,
许多人想改姓李,还没有这个福报呢。”“那你咋不姓李?”我心情郁闷,脱口而出道。
“朕本来就姓李呀。”皇帝解释了一句,忽然察觉氛围不对,一拍龙椅,怒喝道,“赵大乾,
你竟敢如此放肆!”兵部尚书李文兴叹了口气:“良言不劝该死鬼,慈悲不渡自绝人。陛下,
为了皇家体面……弄死他吧。来人……”“且慢!”紫袍宰相李明阳沉声道,“陛下,
老臣有一言!”我心里顿时又生出一丝期望,满眼热切地看着紫袍大善人。“陛下,
老臣以为,赵大乾身为武状元,已然是朝廷命官,然出言不逊,辱骂圣驾,按律,当凌迟,
挫骨,扬灰,方可平朝野之怒!”我:“……尼玛。”12.阳光灿烂,我却看不见光明。
嗯……因为我在天牢里。天牢里狭促压抑,阴暗潮湿,空气中弥漫着一股霉味。唯一的光亮,
就是靠近入口的地方,悬着一支昏黄的火把。我坐在牢房的角落里,心里很惆怅。
人生的大起大落,实在是太***了!谁能想到,短短半个时辰的工夫,
我就能收获三个喜讯和两个噩耗?!这些文官糟老头子,果然坏得很!
尤其是那个紫袍宰相李明阳,枉我还在心里默默为他攒好感,谁知道,被背刺得这么狠?
身为习武之人,我自然不是贪生怕死之辈,可是,明明一刀就能了结的事儿,现在好了,
改三千刀了。不划算呀!不对,是太特么划算了。就像你去买肉,本来打算炖肉块,
老板贴心地给你剁成了馅儿……免费!嗯,现在,我就是那坨肉。“吃饭了!
”不知过了多久,正在我郁闷不已的时候,牢头飞扬跋扈地走进来,
将一碗白米饭和一小碟豆酱扔在我面前,转身走了。我看着那碗白米饭,心里一阵感慨。
嗯……还行吧,听说别的牢里,吃的都是窝头。天牢不愧是天牢。我叹了口气,
拿起筷子扒拉了两口……嗯,味道也不错。就在这时,伴随着一阵脚步声,
我同时闻见了一股勾人口水的香味。牢头带着四个狱卒,每个人手里都端着碟碗,
声势浩大地停在我对面的牢门之前。“老爷子,吃饭了。”牢头客气地喊了一声,
将饭菜整整齐齐地摆放在牢笼之外,转身走了。对面牢房里有个人,我早看见了。
作为习武之人,目力和耳力是必要千锤百炼的功夫,因此,即使灯光暗淡,我也注意到了他,
只是他一直一动不动地躺着,我也没有心思和他搭话。不过,此时,我看着他的饭菜,
心里泛出一丝同情。13.酱肘子,酱牛肉,红烧鱼,羊脂鸭卵烧鳖,水晶龙凤糕,
还有一壶酒。老头儿慢悠悠地爬起来,煞有介事地整了整仪容,这才从容不迫地坐下来,
隔着牢笼,抓起一片酱牛肉,扔进嘴里,细嚼慢咽了片刻,又抓过酒壶,美美地嘬了一口。
我感觉自己对他的同情,从嘴角流了出来。“老爷子。”我放下自己手中忽然不香的白米饭,
凑到牢笼门口,隔着过道问,“你……这是断头饭吗?”老爷子正面目狰狞地撕扯着酱肘子,
听见我的话,稍稍恢复了些斯文,摇了摇头:“不是呀。”“不是?”我有些吃惊。
这老头儿,怕不是头脑不清楚了吧?不是断头饭能给你吃这个?老头仿佛看出了我的质疑,
漫不经心道:“顿顿都这样呀。”顿顿……我顿时大怒,将白米饭一摔,大喊道:“牢头,
牢头——”牢头懒洋洋地进来,没好气道:“嚷嚷什么?反啦?
”“你……我……他……”我馋的……呸,我气得直哆嗦,“他凭什么吃那个?
我凭什么吃这个?”“爱吃不吃,不吃拉倒。”牢头轻描淡写地瞥了我一眼,“把碗摔了?
行,有种,罚银一两,记得通知家属来交钱平账哈。”说完,自顾自大摇大摆地走了。
还有王法吗?还有法律吗?我已经出离地愤怒了!“小子,你是什么人?
我以前怎么没见过你?”老头儿大快朵颐满嘴油汁。我没好气道:“你是什么人?
凭啥要见过我?”“有个性,武官吧?”老头儿抓起那根被撕了一半的带骨头的肘子,
一把扔过来,“来,吃点儿。”老头儿准头太差,那骨头径直撞在了牢门之上,往地下掉去,
幸亏我身手敏捷,一个真·饿虎扑食,将其捞了回来。呵,真香!14.就冲老头儿这准头,
我立马断定,这家伙一定是个文官!习武之人哪有这么笨的?扔个骨头都能跑偏?与此同时,
我心里更加愤愤不平起来——还有一些羡慕,这特么都下大狱了,还区别对待?“老爷子,
你是什么人呀?”我一边啃着骨头,一边好奇地问老头儿。“无名之辈,不值一提。
”老头儿淡淡笑着,反问道,“你呢?武将?武官?”我苦着脸,摇了摇头。
老头儿的脸上终于浮现出一丝诧异:“都不是?”“我是今科武状元,还没有封官加爵呢。
”我叹息道。“今科……那你怎么会到这个地方来?”老头儿神情古怪,“你谋朝篡位啦?
”“诶,你别乱说,没有!”我吓了一跳,下意识地瞅瞅四周,幽幽道,“我的故事,
其实是这样的……”我用了七八千字,将刚才发生的事情,向老头儿详述了一番。过程中,
老头儿的脸色起伏跌宕,一阵惊奇,一阵惋惜,一阵发笑。“这么说来,咱们两个,
还算是同病相怜了。”老头儿总结道。我震惊地瞅了他一眼:“咋的?
吉林公主也选你当驸马了?”老头儿:“……”“嗖——”正当老头儿的脸色由晴转阴,
准备破口大骂之际,一阵轻微的破空声,自远处呼啸而来。与此同时,
天牢尽头处昏黄的火光,一闪而灭。我浑身的肌肉本能地绷紧,嘴边带骨的肘子已脱手而出,
直奔老头儿面门而去。“咔——咚——”两声沉闷的响声之后,
紧接着传来老头儿***的声音,“啊——”15.“他还活着!”无尽的黑暗中,
远远传来一个细微的说话声。我半蹲着身子,缩在牢门和墙壁的夹角里,
静静隐藏着自己的气息,警惕地打量着周围。黑暗,从来不能隔绝强者,
更不能隔绝一个优秀的武者。我看了看对面牢笼。老头儿躺在地上,捂着脑袋,轻声***着,
意识仿佛已经有些不清醒了。不远处,那块带骨的肘子上,已经多出了一支长约五寸的弩箭,
深深地扎入骨头之中,将骨头刺开一条裂缝。我迅速复盘了一下场景,
大概是弩箭射向老头儿,被肘子挡下,但强大的惯性,
将老头儿撞翻在地……或者是撞在了老头儿的脑袋上,或者是老头儿摔倒时,
脑袋磕到了地上。敌人显然也是高手,黑暗没有给他们造成阻碍。两个黑影猫着腰,
敏捷地朝着我和老头儿的方向挪移过来。不,不对!不是两个,是四个!!
还有另外两个黑影,隐身在黑暗中,似乎是在策应前方突击的两人。
尽管他们已经小心翼翼地隐藏着自己的气息,但并不彻底,我能察觉到。
我死死盯着越靠越近的黑影,手指轻轻地在地上划动,摸到了一块被我摔碎的饭碗的瓷片。
两个身影已近在咫尺,眼看就要越过我,冲向老头儿的牢房。电光火石之间,我骤然发动,
一手将其中一个黑影扯住,在他惊呼之前,另一只手中的瓷片,
已经飞快地从他的脖颈上划过,腥血喷洒。紧接着,我飞起一脚,踢在牢门的一根栅栏之上,
巨大的力道瞬间将栅栏击得粉碎。惯性之下,我的身子一跃而出,
撞在那个被我割断脖子的黑影之上,黑影又重重地砸向另一道黑影。16.两道突击的黑影,
一道已经彻底凉透了。另一道,也在重创之下,昏迷了过去。不过,我没有丝毫犹豫,
稳住身形的同时,手中瓷片已经摸到那人的胸口,叠指一弹,瓷片顿时没入那人体内。
做完这个动作,我立刻滚倒在地,顺势飞快地滚出三丈之外。而就在这一瞬间,
连绵不绝的破空声呼啸而至,我之前停留的地方,以及那两道黑影身上,
密密麻麻扎满了弩箭。我再一次隐匿气息,同时暗自感慨:早知道敌人下手如此阴狠,
连同伴也不放过,我何必去补那一刀片呢?大意了,不完美,下次注意!!这一番变故,
显然打乱了敌人的计划。我明显察觉到,两人更加小心翼翼,且已经有了一丝慌乱。
弩箭像不要钱似的,如雨点般漫无目的地射过来。我缩着身子,
不时轻巧地拨弄开一两支无意间射正的弩箭。同时迅速扫了一眼躺在牢房里的老头儿,幸好,
他躺在地上,弩箭的角度不够,暂时没有危险。不过,我也有些纳闷儿,这俩刺客大哥,
搞个刺杀,你们是带了个军械库过来么?弩箭射不完啊?!我不是没有想过,捡一两支弩箭,
回掷过去,只不过现在自己处于守势,动作不好太张扬,而弩箭又过于短小,
力道拿捏不好的话,没啥杀伤力,还不如扔块板砖出去。可惜牢房里没有板砖。忽然,
我敏锐地察觉到,敌人的动作慢了一拍。那不是填装弩箭的停顿,更像是怔愣的反应。
有意外?!趁着这瞬息之间的空挡,我奋然起身,先是如猫豹般潜行数丈,紧接着飞身一跃,
凌空借势,不到一个呼吸的工夫,便到了两个黑影跟前。双手分别掐住两人的脖子,
狠狠一捏,随着“咔擦”两声,两人的脑袋同时歪倒。我立刻飞身退后。
因为就在我捏碎两人脖子的同时,两道剑光,一宽一窄,分别刺穿了两个黑影的胸膛。
17.“什么人?”刺客的尸体缓缓倒地,露出后面一高一矮两个人影,显得很紧张,
依旧保持着进攻的姿势,警惕地戒备着。我听见这句喝问,仿佛似曾相识,
悄悄运动目力看过去,顿时大吃……两惊!矮的那个,是个女人,穿着紧身薄甲,手持银剑,
身材略有些娇小。头盔之下,露出一张清秀美艳的脸,杏脸桃腮,柳眉星眼。
让我这种铁石心肠之人,也忍不住心神摇曳了一阵!而她旁边的高个男人,
赫然是:一心想杀我的禁军首领——崔将军!我心里稍微有些苦涩。本来以为呢,
毕竟大家好歹一起干掉了刺客,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现在看来……妈的敌人竟是我自己?
!这孙子,不会是听说我下了天牢,落井下石来了吧?我隐藏起自己的气息,
悄无声息地往自己牢房的方向慢慢挪动,准备置身事外,静观其变。
美艳女子似乎稍稍有些急躁,忍不住想上前,崔将军拦住她,将她护在身后:“小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