铁甲暴熊庞大的尸骸匍匐在地,污血浸透了枯叶和泥土,在篝火跳跃的光线下,反射着令人作呕的暗红光泽。
葬渊剑斜插在熊尸旁,剑身上的污血正被那暗沉的锈迹缓缓“吮吸”进去,剑柄处那片暗金光泽微微流转,透着一股妖异的满足感。
姜尘拄着剑,身体微微颤抖。
每一次沉重的呼吸都牵扯着后背的鞭伤,体内那股被葬渊剑反哺进来的、属于铁甲暴熊的狂暴***能量,如同脱缰的野马,在他枯竭的经脉里横冲首撞,带来撕裂般的胀痛。
汗水混着溅上的血污,从他额角滑落,滴在冰冷的剑柄上。
他抬起头,布满血丝的眼睛越过熊尸,死死盯住篝火旁的少女。
火光跳跃,映着她依旧苍白的脸。
那双澄澈如秋水的眼眸,此刻却失去了之前的平静,里面翻涌着震惊、后怕,以及一种姜尘看不懂的、极其复杂的深意。
她的目光,没有落在小山般的熊尸上,也没有落在他狼狈染血的身上,而是牢牢锁定在那柄滴血不沾、正缓缓“清理”着自身的葬渊剑上。
少女樱唇微启,声音很轻,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却清晰地穿透了血腥与夜风:“这柄剑还有你身上的气息你到底是什么人?”
她的眼神,不再是单纯的悲悯和柔和,而是多了一种近乎审视的锐利,仿佛要穿透姜尘的灵魂,看清他背后那柄凶剑的真相。
姜尘的心猛地一沉。
戒心瞬间提到了顶点!
果然,这少女不简单!
她认识这柄剑?
还是看出了自己体质的异常?
矿场的追兵?
还是更可怕的存在派来的?
他握剑的手瞬间收紧,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体内躁动的葬渊剑气受到主人杀意的牵引,在剑身上发出低沉的嗡鸣,那点灰败的死寂锋芒再次在剑尖凝聚。
空气仿佛凝固,冰冷的杀机如同实质的针,刺向篝火旁的少女。
少女似乎感受到了这股毫不掩饰的敌意。
她秀气的眉头蹙起,眼底闪过一丝无奈,随即化为更深的忧虑。
她没有后退,反而向前踏了一小步,目光从凶戾的葬渊剑移开,落在姜尘因为脱力和疼痛而微微抽搐的脸上,又看向他身后树根下依旧昏迷不醒、但呼吸似乎稍稳了一点的姜小丫。
“我不是你的敌人。
她的声音恢复了那种山涧清泉般的温软,带着一种奇异的安抚力量,试图驱散姜尘眼中的冰寒,我叫苏沐雨。
只是个采药人。
她指了指火堆旁那个洗得发白的旧布包,里面散落着各种干枯的草药。”
“不管你信不信,苏沐雨的目光重新回到姜尘脸上,清澈的眼底带着不容置疑的认真,“带着她,立刻离开这里。
血腥味太重,很快就会引来更多东西。
铁甲暴熊的领地意识很强,但它的死,也意味着这片区域的平衡被打破,其他掠食者很快就会来接管。
她的语气带着医者对病患的急切,“你妹妹的烧刚退下去一点,经不起颠簸和惊吓了。”
她顿了顿,目光复杂地再次扫过那柄沉寂下去、却依旧散发着无形凶威的葬渊剑,声音压得更低,带着一种近乎警告的意味:“还有小心你手里的东西。
它带来的,不只有力量。”
这句话如同冰锥,狠狠刺入姜尘的心脏!
她果然知道!
她到底是谁!
强烈的危机感如同毒蛇缠绕。
他几乎要拔剑相向!
但怀中妹妹一声微弱痛苦的***,像一根无形的线,死死拽住了他即将爆发的杀意。
苏沐雨似乎看透了他的挣扎。
她不再多言,迅速弯腰收拾好自己的药罐、布包。
动作麻利,没有丝毫拖泥带水。
收拾停当,她背起那个看起来比她单薄身体还沉重些的药篓,最后看了一眼姜尘和他背后的葬渊剑,眼神复杂难明。
“往东,三十里外有座黑石城。
城里有药铺和医馆。
她留下这句话,毫不犹豫地转身,纤细的身影很快没入松林深沉的黑暗,脚步声轻盈地远去,消失在呜咽的风声中,仿佛从未出现过。”
空地上,只剩下姜尘粗重的喘息、篝火噼啪的燃烧声,以及浓郁得令人窒息的血腥。
葬渊剑安静地插在地上,剑柄处的暗金光泽彻底隐去,仿佛刚才那吞噬精血、反哺力量的凶物只是一场幻觉。
“哥、树根下,姜小丫发出模糊的呓语,小小的身体在破被下瑟缩了一下。”
姜尘猛地惊醒!
苏沐雨最后那警告的眼神和话语在脑海中回荡,但眼下妹妹的安危压倒了一切!
她说的对,这里不能待了!
他强忍着经脉撕裂的胀痛和全身的疲惫,一把拔起葬渊剑。
入手依旧冰凉沉重,那股反哺的狂暴***能量在体内肆虐,让他眼前阵阵发黑。
他咬破舌尖,剧痛带来一丝清醒。
用最快的速度,将剩下的药包和蜜丸塞进怀里,又冲到熊尸旁——这庞然大物浑身是宝,但现在他根本带不走!
他只能咬着牙,用葬渊剑那无坚不摧的锋刃,狠狠劈下熊尸一只相对完好的巨大熊掌!
这玩意儿坚韧难啃,但至少能换些钱!
将沉重的熊掌用破布草草裹紧绑在背后,姜尘抱起依旧滚烫的妹妹,用破被将她牢牢裹好,只露出一张烧得通红的小脸。
他最后看了一眼苏沐雨消失的方向,眼神冰冷而复杂,随即毫不犹豫地转身,朝着东方,一头扎进了更深沉的夜幕。
荒野的夜路,漫长而凶险。
每一步都踩在未知的黑暗里,风声鹤唳。
苏沐雨留下的警告如同跗骨之蛆,让他不敢有丝毫大意。
葬渊剑反哺的力量如同双刃剑,支撑着他疲惫不堪的身体爆发出远超平时的速度,却也时刻撕扯着他的经脉,带来锥心刺骨的疼痛。
他必须分出一部分心神,强行引导体内那缕淡灰色的葬渊剑气去镇压、同化这股狂暴的***能量,如同在沸腾的油锅里行走钢丝。
怀中小丫的体温时高时低,呼吸时而急促时而微弱。
每一次痛苦的***都让姜尘心如刀绞,脚下的步伐更快几分。
他不敢停,不敢歇。
后背的熊掌沉重地坠着,伤口被摩擦,渗出新的血珠。
葬渊剑冰冷的剑柄贴着他的脊背,仿佛一头蛰伏的凶兽,在黑暗中无声地注视着他。
不知奔跑了多久,天际终于泛起一丝鱼肚白。
灰蒙蒙的光线艰难地刺破厚重的云层,照亮了前方荒原的轮廓。
一座巨大城池的黑色剪影,如同匍匐在地平线上的远古巨兽,出现在视野尽头。
黑石城!
粗糙、厚重、由巨大黑色岩石垒砌的城墙在晨曦中投下巨大的阴影,充满了蛮荒粗粝的气息。
城墙高耸,斑驳的墙面上布满了刀劈斧凿和干涸发黑的污迹,无声诉说着岁月的残酷与争斗的血腥。
几面残破的、绘着狰狞兽首的旗帜在城头懒洋洋地飘荡。
巨大的城门早己洞开,如同巨兽张开的贪婪大口。
此时天色尚早,但城门内外己是人声鼎沸,喧嚣鼎沸。
挑着沉重担子、赤膊上满是汗水和尘土的苦力喊着号子,步履蹒跚地挤在狭窄的通道里。
衣着破烂、面黄肌瘦的流民拖家带口,眼神麻木地蜷缩在城墙根下,等待着渺茫的施舍或未知的命运。
穿着粗布短打、腰挎柴刀的猎户和佣兵,三五成群,大声谈笑着,身上带着浓重的血腥和野兽的腥臊气。
偶尔还有装饰华丽、由健壮异兽拉着的车驾,在仆从的吆喝和鞭子的驱赶下,蛮横地分开人流,溅起一片泥泞和咒骂。
空气中弥漫着汗臭、牲畜粪便、劣质烟草、廉价食物、还有若有若无的铁锈和血腥混合而成的复杂气味。
各种腔调的吆喝、争吵、哭喊、狂笑、车马嘶鸣混杂在一起,形成一股巨大而混乱的声浪,冲击着姜尘的耳膜。
这就是黑石城。
混乱、粗粝、弱肉强食,***裸地展现在他面前。
姜尘抱着小丫,站在距离城门还有百丈远的土坡上,望着下方那喧嚣混乱的巨兽入口。
一夜的亡命奔逃,他早己精疲力竭,脸色苍白得吓人,嘴唇干裂,唯有那双眼睛,依旧锐利如鹰隼,充满了疲惫却不肯熄灭的警惕。
背后沉重的熊掌散发着血腥味,怀里的妹妹气息微弱,体内两股力量还在角力撕扯,带来阵阵眩晕。
而更深处,苏沐雨那复杂的眼神和那句“小心你手里的东西”如同冰水,时刻浇灌着他紧绷的神经。
他深吸了一口混杂着各种污浊气味的空气,将背后裹着破布的葬渊剑柄握得更紧了些,让那沉甸甸的冰凉感***自己保持清醒。
然后,他迈开如同灌了铅的双腿,抱着小丫,背着熊掌,一步一步,如同投入汹涌暗流的石子,朝着那喧嚣混乱、充满了未知与凶险的黑石城门,坚定地走去。
城门口,几个穿着半旧皮甲、眼神懒散却透着精明的城门卫兵,正倚在墙根下,有一搭没一搭地打量着进进出出的人流。
他们的目光,如同盘旋的秃鹫,扫视着每一个看起来可以榨出油水的目标。
当姜尘这个浑身血污、背着巨大包裹、抱着病弱女孩、眼神却异常凶狠警惕的少年出现在视野中时,几个卫兵互相交换了一个心照不宣的眼神,嘴角咧开不怀好意的笑容。
肥羊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