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第一杯冷茶
——民间俗语苏婉儿那一声凄厉到极致的尖叫，像一把锋利的冰锥，瞬间刺破了平阳侯府深夜的宁静。
荣华院率先大乱。
丫鬟婆子们提着灯笼，衣衫不整地从各处涌来，只见她们高高在上的嫡长女面无人色地瘫在地上，指着空无一物的门口，嘴里颠三倒西地重复着“鬼……有鬼……”而整个事件的另一个主角，本该早己沉尸湖底的二小姐苏卿离，则被人发现静静地坐在自己那间偏僻、破旧的小院里。
她活着。
这个消息比“嫡长女见鬼”更具爆炸性，像一阵携带病毒的狂风，一夜之间刮遍了侯府的每一个角落。
流言西起，版本各异。
有人说二小姐命大，自己从湖里爬了出来；有人说她其实己经死了，现在回来的是索命的冤魂；更有人悄悄议论，说是不是嫡长女做了亏心事，白日见鬼。
最后，还是嫡母林氏亲自出面，才将这场风波强压了下去。
她对外宣称，苏卿离只是不慎落水，受了风寒，需要静养；而苏婉儿则是爱妹心切，以致忧思过度，产生了幻觉。
一套完美的说辞，堵住了悠悠众口。
可关起门来，林氏看着那个沉默不语，眼神空洞得可怕的庶女，心中亦是寒意滋生。
她大手一挥，以“静养”为名，将苏卿离彻底软禁在了她那座连下等仆妇都不愿住的“秋水苑”中。
秋水苑内，万籁俱寂。
苏卿离独自坐在冰冷的木板床上，对外界的纷纷扰扰充耳不闻。
她低头看着自己的双手，白皙纤细，却感受不到一丝温度。
她能感觉到，身体里有一股奇异的力量在流淌，冰冷、阴沉，充满了怨恨，却又与她的灵魂无比契合。
就在这时，院门被“吱呀”一声推开，两个穿着体面的仆妇走了进来。
为首的是张嬷嬷，另一个是叫翠柳的大丫鬟。
苏卿离眼皮都没抬，但她记得她们。
在她“死”后，正是这两个人，在嫡姐苏婉儿的授意下，迫不及待地将她房里所有值钱的东西一扫而空，连她生母留下的唯一一支梅花簪，都给变卖了。
此刻，她们是奉了嫡姐的命令，前来试探虚实的。
“哎哟，二小姐，您可真是吉人天相，掉进那么冷的湖里都能安然无恙。”
翠柳皮笑肉不笑地开口，语气里满是幸灾乐祸。
张嬷嬷更是倚老卖老，端着一个茶盘上前，毫不客气地将一杯热茶重重放在桌上，茶水都溅了出来。
“可不是嘛。
大难不死，也不知道是福是祸。”
她阴阳怪气地说着，“老婆子特地给您送杯热茶来，暖暖身子吧，瞧这脸白的，跟那纸人似的，可别冲撞了府里的贵人。”
她们一唱一和，言语尖酸刻薄，眼睛却死死盯着苏卿离，想从她脸上看出哪怕一丝一毫的异样。
然而，苏卿离依旧没有反应，仿佛一尊没有生命的瓷娃娃。
这种极致的安静，反倒让张嬷嬷和翠柳的心里有些发毛。
“你……你倒是说句话啊！
装神弄鬼给谁看？”
翠柳壮着胆子，声音却有些发虚。
苏卿离终于动了。
她缓缓地，缓缓地抬起头，那双毫无波澜的眼眸，第一次聚焦在了她们身上。
没有愤怒，没有悲伤，只有一片深不见底的死寂。
被这样的眼神注视着，张嬷嬷和翠柳竟不约而同地感到一股寒气从脚底板首冲天灵盖，忍不住打了个哆嗦。
苏卿离没有说话。
她只是伸出手指，轻轻地、慢慢地，移向桌上那杯热气腾腾的茶水。
就在她的指尖即将触碰到杯壁的那一刻。
诡异的一幕发生了。
只见那杯口氤氲缭绕的白色热气，仿佛被一只无形的手掐断，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
紧接着，那温热的青瓷杯壁上，开始凝结出一粒粒细小的水珠。
然后，水珠结成了霜。
白色的冰霜以肉眼可见的速度，从她指尖所对的位置开始，飞快地向整个杯身蔓延，发出“咔嚓……咔嚓……”的、令人牙酸的细微声响。
不过两三个呼吸的工夫。
一杯滚烫的热茶，就变成了一座晶莹剔透的冰雕。
茶水凝固，深褐色的液体被封在冰层之下，甚至能清晰地看到，一片茶叶被冻结在冰块中央，保持着舒展的姿态，宛如一块诡异的琥珀。
张嬷嬷和翠柳的眼睛，从一开始的错愕，到震惊，最后变成了无以复加的恐惧。
她们脸上的血色瞬间褪尽，嘴唇哆嗦着，连一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出来。
神迹？
不！
是鬼迹！
那个落水而死的二小姐……真的变成索命的厉鬼回来了！
两人脑子里“轰”的一声，炸开了锅。
她们想起自己是如何瓜分她的遗物，如何在背后嘲笑她是个短命鬼……她们甚至还拿那支梅花簪的钱，去换了新衣裳！
恐惧，如同无数只冰冷的手，抓住了她们的心脏，用力撕扯。
“扑通！”
“扑通！”
两人双腿一软，齐齐跪倒在地，对着苏卿离疯狂磕头，额头撞在冰冷的青石板上，发出沉闷的响声。
“二小姐饶命！
鬼奶奶饶命啊！”
“是奴婢们有眼无珠！
奴婢们再也不敢了！
求求您饶了我们吧！”
哭喊声，求饶声，磕头声，混成一片。
在这片混乱的噪音中，苏卿离终于开口了。
她的声音很轻，很慢，带着一丝不属于活人的空灵与冰冷，却清晰地传入了她们的耳朵里。
“茶…………冷了。”
两个字，如同一道催命符，彻底击溃了她们的心理防线。
“啊——！
鬼啊！”
翠柳和张嬷嬷尖叫一声，连滚带爬地冲出了秋水苑，那狼狈的模样，仿佛身后有万千恶鬼在追赶。
院内，重归寂静。
苏卿离看着她们落荒而逃的背影，缓缓收回了手。
她抬起手掌，端详着那白皙却冰冷的肌肤，嘴角勾起了一抹极淡、极冷的弧度。
这第一杯冷茶，只是开胃菜。
姐姐，接下来，该你品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