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怡婉穿着月白蹙金襦裙站在廊下,指尖捏着块乌木执事牌。
“三妹妹,今日这执礼女官的差使,可就托付给你了。”
她声音甜得发腻,余光扫过苏妄身上洗得发白的素色衫子,“毕竟你最懂规矩,当年母亲教女红时,你总在廊下跪着看,看得比谁都仔细。”
前世苏怡婉也是这样,把她推上执礼的位置,又在供桌上撒了毒粉,等她触到供果时突然尖叫“毒医行凶”。
此刻她袖中那枚银针正贴着肌肤发烫——针尾缠着半根红绳,是今早用医宫药田里的血叶草染的,专破寻常迷心散。
“谢姐姐信任。”
她伸手接过执事牌,在牌面摩挲,果然摸到道极浅的凹痕——里面该是藏着苏怡婉备好的毒粉。
苏妄将牌往袖中一收,抬眼时眼底清凌凌的,“不过姐姐可知?
执礼女官要碰供果的,若是沾了脏东西……胡说什么!”
苏怡婉脸色骤变,却又立刻笑起来,“快去吧,吉时要到了。”
供桌前的檀香燃到第三柱时,变故发生了。
捧着酒盏的绿梅突然踉跄两步,瓷盏“啪”地摔碎在青石板上。
她脖颈扭曲成诡异的弧度,眼球布满血丝,嘴里发出野兽般的嘶吼,指甲深深抠进自己胸口,血珠顺着衣襟往下淌。
“疯了!
绿梅疯了!”
“快叫大夫!”
人群炸成一锅沸汤。
苏夫人扶着门框首发抖,几个贵女躲在嬷嬷身后,用帕子捂着嘴不敢看。
苏怡婉攥着袖口后退半步,眼底闪过丝得意——这绿梅是她今早特意买来的死士,灌了掺着蛇毒的迷魂散,此刻发作起来,正好坐实苏妄“毒医克人”的名声。
苏妄却在众目睽睽下往前一步。
她袖中银针滑入掌心,稳得像钉进墙里的楔子。
绿梅又扑过来时,她旋身避开,反手扣住对方手腕,银针“噗”地扎进曲池穴。
“镇惊!”
她低喝一声,第二针扎入百会,第三针在风池穴上转了半圈。
绿梅的嘶吼渐弱,苏妄趁机从怀里摸出颗朱红色药丸,捏开她的嘴塞进去。
“这是……”司承郁站在廊角,玄色龙纹暗绣的衣摆被风掀起半角。
他原本是来苏府查一桩盐税贪墨案,却被这阵骚动引了目光。
此刻他望着那道素色身影,眉峰微挑——那小丫头扎针时眼尾上挑的模样,倒像只护崽的小兽。
绿梅的抽搐终于停了。
她瘫在地上,望着自己胸口的血痕痛哭:“姑娘,我方才好像被什么缠住了,什么都不记得……”苏妄蹲下身,沾了点她嘴角的白沫,凑到鼻端闻了闻——果然是蛇毒混着曼陀罗。
她抬眼扫过人群,最后落在苏怡婉身上:“姐姐说这是吉时吉事,怎么会有疯癫的人混进来?
莫不是……够了!”
苏怡婉打断她的话。
她望着围过来的贵女们,见她们眼里都是对苏妄的惊叹,只觉喉咙发苦,“三妹妹不过是运气好,当什么真!”
“姐姐这就错了。”
苏妄站起身,拍了拍裙角的灰,“救人是要收诊金的。
方才我用了三枚银针、一颗解毒丹,银针是银的,解毒丹用了五钱灵芝、三钱珍珠粉……”她掰着手指头数,“算下来,五百两银子正好。”
“你!”
苏怡婉气得胸脯起伏,茶盏“哐当”摔在地上,“你不过是苏府不受宠的三小姐,也配要这么多?”
“姐姐可听过‘医者父母心’?”
苏妄歪头笑,转着银针,“父母心也是要吃饭的。
再说了——”她压低声音,“方才绿梅姑娘的毒,若我晚来半刻,怕是要伤及心脉。
姐姐说,这命,可只值五百两?”
人群里传来窃窃私语。
苏夫人扯了扯苏怡婉的袖子,小声道:“婉儿,你妹妹说得在理……”苏怡婉咬着牙从怀里摸出银票,“啪”地拍在苏妄掌心。
她关上门,借着月光展开银票,在“五百两”的数字上摩挲片刻,又小心收进木箱暗格里。
“九曜医宫……”这次竟能看清药庐前的藤架了——紫穗花垂着,每一片花瓣上都凝着露珠,像撒了把碎星子。
她轻声呢喃,目光透过窗纸望向城南方向。
那里有座破落的土地庙,前世她被苏怡婉推下悬崖前,曾在庙前见过个卖药糖的老头,总说“城南二十里有个苦水村,村西头的老妇人咳血三年了”。
更鼓声传来第三遍时,苏妄从箱底翻出件洗得发白的青布衫,搭在臂弯里。
她望着铜镜里自己额间的朱砂痣,轻轻碰了碰——那是先皇遗孤的印记,前世首到死都没人告诉她。
“苦水村……”她对着窗外的月亮笑了笑,“该去会会那些等着瞧的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