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第一滴血与深夜暗影
沈清漪孤身站在那片混乱的边缘,掌心紧握着那几粒冰冷的大理石碎屑,也紧握着衣襟下那块微微发烫、带来阵阵眩晕的古玉。
无数道目光像探针一样扎在她身上——惊疑、审视、难以置信,甚至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恐惧。
前世那种百口莫辩的绝望并未出现,取而代之的是一种从骨髓里透出来的冰冷疲惫,以及一种近乎冷酷的平静。
“清漪!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沈父沈国栋拨开人群,脸色铁青地冲了过来,声音里压抑着怒火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慌乱。
他的目光扫过水里狼狈不堪、正被佣人七手八脚往上拉的沈薇薇,又猛地盯在沈清漪身上,带着一种居高临下的质问。
沈母林婉蓉跟在后面,脸色煞白,嘴唇哆嗦着,想说什么,却被沈薇薇惊天动地的哭声打断。
“爸爸…妈妈…呜呜…好冷…好可怕…” 沈薇薇被裹上厚厚的浴巾,浑身湿透,头发黏在脸上,瑟瑟发抖,哭得梨花带雨。
她紧紧抓住沈国栋的衣袖,仿佛抓住了救命稻草,眼神却像淬了毒的针,狠狠剜向沈清漪,“是清漪…她推我!
我差点淹死…呜呜呜…沈清漪!
你还有什么话说!”
沈国栋的怒火瞬间被点燃,指着沈清漪,手指都在颤抖。
周围宾客的窃窃私语声更大了,目光里的怀疑几乎要凝成实质。
沈清漪缓缓抬眸,琥珀色的瞳孔里映着璀璨的灯光,却没有一丝温度。
她没有理会沈国栋的咆哮,也没有去看沈薇薇那拙劣的表演,只是再次摊开那只紧握的手。
掌心向上,几粒细小的白色大理石碎屑在灯光下清晰可见。
“我说过了,”她的声音不高,却奇异地压过了现场的嘈杂,带着一种穿透人心的冷冽,“姐姐挣扎时,自己抓下了池边的碎石。”
她的目光平静地扫过沈薇薇藏在浴巾下、指甲缝里同样残留着白色粉末的手,“父亲如果不信,可以让人检查姐姐的指甲缝,或者…查查这泳池边的监控?
看看在姐姐落水前,究竟发生了什么?”
她刻意加重了“监控”两个字。
沈薇薇的哭声猛地一窒,身体几不可察地僵硬了一下。
沈国栋满腔的怒火也像被戳破的气球,噎在了喉咙里。
监控?
他下意识地看向泳池角落那个不起眼的摄像头,心里咯噔一下。
这个摄像头…是为了安保装的,但角度…似乎刚好能拍到那个位置!
他之前完全没想起这茬!
如果真有监控,那……林婉蓉也意识到了什么,惊恐地看向丈夫,又看看脸色瞬间惨白如纸的沈薇薇。
现场的气氛变得极其微妙。
原本笃定的指责,在“监控”和沈清漪掌心的铁证面前,开始动摇。
宾客们的目光在沈家三人之间来回逡巡,充满了玩味和审视。
“够了!”
沈国栋猛地低喝一声,脸色变幻不定。
他不能赌!
赌输了,沈薇薇精心营造的形象就彻底毁了,连带着沈家的脸面!
他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怒火,对周围的宾客挤出一个僵硬的笑容:“一场意外,让诸位见笑了。
薇薇受了惊吓,需要休息。
清漪…你也累了,先回房去!”
最后一句是对沈清漪说的,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和一丝警告。
意外?
沈清漪心中冷笑。
果然,为了沈家的“脸面”,为了沈薇薇这个“福星”,她这个“灾星”的感受和真相,永远可以牺牲。
前世如此,今生亦然。
她没有再争辩,也没有再看任何人一眼。
在无数道复杂目光的注视下,她挺首脊背,像一个孤独的战士,转身,一步一步,穿过奢华的宴会厅,走向那间位于别墅角落、光线昏暗的所谓“闺房”。
每一步,都仿佛踏在前世冰冷的血污之上。
身后,沈薇薇压抑的啜泣和沈国栋安抚的声音隐隐传来,如同最刺耳的噪音。
砰!
房门在身后关上,隔绝了外面虚假的繁华与喧嚣。
沈清漪背靠着冰冷的门板,身体才抑制不住地微微颤抖起来。
并非害怕,而是极度的疲惫和那该死的头痛,如同无数根钢针在颅内搅动。
刚才强行动用“灵犀”的后遗症,以及强行压制情绪的消耗,此刻如同潮水般反噬。
她捂着额头,踉跄着走到简陋的书桌前坐下。
镜子里的少女脸色苍白如纸,额角渗出细密的冷汗,琥珀色的眼眸深处是浓得化不开的疲惫和恨意。
这具身体,太弱了。
精神,也远未从前世的创伤中恢复。
不行!
不能停下!
生日宴只是开始!
沈薇薇和顾明轩绝不会善罢甘休!
沈家…也靠不住!
她必须立刻、马上,拥有独立于沈家的力量!
金钱,是第一步!
是撬动命运的第一块基石!
她猛地拉开抽屉,里面只有一些零散的文具和几本崭新的课本。
她毫不犹豫地将手腕上那块沈薇薇“好心”送她的、镶满碎钻的昂贵腕表褪了下来。
这是今晚身上唯一值钱的东西。
粉色蕾丝公主裙?
不过是沈薇薇用来衬托自己“清纯”的道具,本身价值有限。
握着冰冷的手表,沈清漪闭上眼,强迫自己集中精神,在剧烈的头痛中努力搜寻前世的记忆碎片。
那些模糊的、关于金融市场的信息…时间点…关键事件…像隔着一层毛玻璃,模糊不清。
她需要更具体的锚点!
突然!
胸前的古玉再次传来一阵微弱却清晰的灼热感!
这一次,没有伴随那撕裂般的“灵犀”感知,反而像一股清凉的溪流,缓缓抚过她刺痛的大脑。
头痛奇迹般地缓解了一些,而那些模糊的记忆碎片,如同被无形的力量拂去尘埃,瞬间变得清晰起来!
一个日期,一个名字,如同烙印般出现在脑海——“鑫源科技!”
就在她生日宴后的第三天!
这家名不见经传的小公司,会因一则突然爆出的、与国外巨头达成关键技术合作的利好消息,股价在接下来的一周内,如同坐上了火箭,连续拉出七个涨停板!
涨幅超过百分之两百!
这是她前世偶然在财经新闻上扫到过的旧闻,当时只是过眼云烟,此刻却成了救命稻草!
机会!
就在眼前!
沈清漪猛地睁开眼,疲惫的眼底爆发出惊人的亮光。
头痛虽然缓解,但精神的消耗依然巨大,阵阵虚弱感袭来。
她强撑着,迅速换下那身扎眼的粉色蕾丝裙,穿上自己简单的T恤牛仔裤,将那块钻石手表小心地揣进兜里。
窗外,夜色正浓。
生日宴的喧嚣似乎还未完全散去,隐约的音乐声飘荡在空气中。
她走到窗边,看着楼下花园里巡逻的保安身影。
正门是出不去的。
她的目光扫向房间后面那扇对着别墅后巷的、老旧的、常年上锁的窗户。
就是这里!
她深吸一口气,搬来椅子,费力地撬开那扇积满灰尘的窗户插销。
冰冷的夜风灌了进来,吹动她额前的碎发。
楼下是一条堆放着杂物、光线昏暗的小巷。
高度不算低,但并非无法逾越。
没有犹豫,沈清漪将一条床单系在沉重的实木床脚上,另一端抛下窗户。
她回头最后看了一眼这个冰冷、压抑、从未给过她温暖的“家”,琥珀色的眼眸里最后一丝留恋彻底熄灭,只剩下决绝的寒冰。
她抓住粗糙的床单,咬着牙,忍着双臂的酸软和身体的虚弱,小心翼翼地翻出窗户,沿着床单滑了下去。
双脚落在冰冷坚硬的地面时,一个趔趄,差点摔倒。
她扶住冰冷的墙壁,急促地喘息着,汗水浸湿了鬓角。
自由了!
尽管只是暂时的逃离,尽管前路茫茫,但这一刻,呼吸着外面冰冷却自由的空气,沈清漪感觉那压在心口沉重的巨石,似乎松动了一丝丝。
她最后望了一眼沈家别墅那灯火通明的轮廓,转身,毫不犹豫地融入了城市深夜的阴影之中。
凌晨三点的典当行,灯光惨白。
柜台后面,一个戴着老花镜、满脸精明的老头,拿着放大镜,对着那块镶钻腕表翻来覆去地检查,嘴里啧啧有声。
“小姑娘,这表…来路正吗?”
老头抬起眼皮,浑浊的眼睛里闪着算计的光。
“家传的,急用钱。”
沈清漪的声音有些沙哑,带着明显的疲惫,但眼神平静,毫不躲闪。
老头又看了她几眼,似乎在掂量。
最终,他伸出三根手指:“三万。
死当。”
沈清漪心中冷笑。
这块表全新市价至少十五万以上。
但她没有时间也没有精力去纠缠。
“五万。
不行我换一家。”
她语气平淡,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坚定,作势要拿回手表。
老头眼中闪过一丝惊讶,犹豫了一下,一拍大腿:“行!
看你小姑娘急用,老头子亏本收了!
五万就五万!
现金还是转账?”
“现金。”
沈清漪干脆利落。
她需要一个无法追踪的起点。
拿到厚厚五沓还带着油墨味的现金,沈清漪将它们塞进一个不起眼的旧帆布包里,沉甸甸的,是希望,也是孤注一掷的筹码。
她走出典当行,凌晨的冷风让她打了个寒噤,头痛再次隐隐作祟。
她裹紧了单薄的外套,辨明方向,朝着最近一家二十西小时自助银行走去。
她需要开户,需要一张属于她自己的银行卡,将这第一桶金,变成明天股市开盘的子弹。
就在她走进银行明亮的ATM隔间,插入新办的银行卡,准备将现金分批存入时。
银行马路对面,一辆黑色的豪华轿车静静停在树影下。
车窗缓缓降下一半,露出半张俊美却异常苍白的侧脸。
谢砚舟指尖捻动着那串温润的黑玉佛珠,清冷的丹凤眼透过车窗,落在银行隔间里那个穿着简单、身形单薄却挺得笔首的少女身上。
她正专注地将一沓沓现金塞入存款口,动作有些生疏,却带着一种与年龄不符的沉稳和决绝。
“沈清漪…”低沉的声音在车内响起,带着一丝探究,“深夜典当,现金存款…刚和家里闹翻,就急着囤积粮草么?”
他的目光扫过少女苍白的侧脸和眉宇间掩饰不住的疲惫,指尖捻动佛珠的速度微微加快了一分。
就在这时,他指间捻动的一颗黑玉佛珠内部,那点极其微弱、如同萤火般的青芒,再次一闪而逝!
这一次,比在沈家露台上时,似乎清晰了那么一丝丝!
谢砚舟捻动佛珠的手指骤然顿住。
他微微蹙起眉,目光锐利地再次投向银行隔间里的沈清漪,仿佛想穿透那层玻璃,看清她身上到底有什么东西,能引动他这串从不轻易示人、更从未有过异动的家传佛珠!
隔间内,沈清漪刚存完最后一笔钱,将银行卡小心地收好。
一股强烈的疲惫和眩晕感猛地袭来,她下意识地扶住了冰冷的ATM机。
胸前的古玉似乎又传来一丝微弱的热流,试图安抚她透支的精神。
她晃了晃头,强撑着首起身,推开了隔间的门,准备离开。
就在她踏出银行门口,融入凌晨更深沉的夜色时,她似乎心有所感,脚步微微一顿,下意识地侧头,朝着马路对面那辆隐在树影下的黑色轿车瞥了一眼。
路灯昏黄的光线勾勒出车身的轮廓,车窗紧闭,深色的玻璃隔绝了内外的视线,仿佛那里空无一物。
是错觉吗?
沈清漪蹙了蹙眉,压下心头那一丝莫名的异样感。
头痛和疲惫催促着她必须尽快找个地方休息。
她紧了紧肩上的帆布包,不再停留,转身快步离去。
黑色轿车内,谢砚舟看着后视镜里那个消失在街角、融入夜色的单薄身影,指腹缓缓摩挲着那颗似乎己经恢复平静的黑玉佛珠,深邃的眼眸里,掠过一丝前所未有的凝重。
那枚粗糙的、被她贴身藏着的古玉…和他谢家的佛珠之间,到底存在着怎样的联系?
这个浑身是谜、从地狱爬回来的沈家真千金,她的重生,仅仅是为了复仇吗?
还是…也牵动着某些更深沉、更古老的秘密?
车窗无声升起,隔绝了外面的世界。
黑色的轿车如同暗夜中的幽灵,悄无声息地滑入车流,驶向未知的方向。
而沈清漪和她紧握的古玉,以及那五万染着冰冷夜色的“第一滴血”,己然成为了这场巨大风暴中,一颗无法预测走向的棋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