奶油甜腻的香气混着香薰蜡烛燃烧的焦糖味,沉甸甸地弥漫在精心布置过的客厅里。
苏晚蜷在厚重的丝绒窗帘后面,呼吸放得很轻,几乎屏住,心跳却在耳膜上擂鼓。三周年。
她指尖无意识地抠着窗帘边缘精致的提花,那上面似乎还残留着三年前婚礼上她捧花的气息。
沙发前,平板电脑循环播放着他们蜜月旅行的片段,碧海蓝天,周慕辰搂着她的腰,
额头相抵,笑声被海风吹散又聚拢,誓言清晰得如同昨日:“晚晚,这辈子只爱你一个。
” 玄关处传来钥匙转动锁芯的清脆声响。 苏晚下意识地缩得更紧,
嘴角却不受控制地弯起。来了。她几乎能想象出他推开门,
看到满屋摇曳的烛光、铺洒一地的玫瑰花瓣,
还有中间那个她亲手做的、丑得有点可爱的心形蛋糕时,脸上会露出的错愕和温柔。
她甚至准备好了手机,要拍下他惊喜的表情。 门开了。
涌入的却不是预想中清爽的夜风和她熟悉的、带着淡淡须后水味道的丈夫。
一股浓烈得有些刺鼻的香水味先霸道地冲散了空气里的甜。高跟鞋敲击地板的清脆声响,
带着一种刻意又张扬的节奏。 “哎哟,累死我了,辰哥,快扶人家一下嘛!
”娇嗲的女声像裹了蜜糖的玻璃渣,刮擦着耳膜。 苏晚全身的血液,瞬间冻住,
又在下一秒猛地冲向头顶。她透过窗帘缝隙那道狭窄的光,死死看出去。 周慕辰,
她的丈夫,小心翼翼地半搂着一个年轻女人的腰走进来。女人穿着宽松的孕妇裙,
腹部已经有了明显的隆起,一手撑着腰,一手亲昵地搭在周慕辰的手臂上,
姿态慵懒又带着炫耀的意味。她妆容精致,仰着脸对周慕辰笑,那笑容刺得苏晚眼睛生疼。
周慕辰脸上是她从未见过的温柔和纵容,他低头,
声音是苏晚记忆里从未有过的耐心和讨好:“小心门槛,薇薇。慢点。
”他扶着那个叫薇薇的女人在沙发上坐下,位置恰好正对着平板上循环播放的蜜月画面。
屏幕上,苏晚正笑着把一勺冰淇淋喂到周慕辰嘴里。 林薇薇瞥了一眼屏幕,
涂着鲜红蔻丹的手指夸张地掩住嘴,发出做作的惊叹:“哎呀,辰哥,这就是你前妻呀?
看起来……好朴素哦。”她身体软软地靠向周慕辰,一只手炫耀似的抚摸着自己隆起的肚子,
另一只手伸到周慕辰面前,晃了晃无名指上那枚硕大得晃眼的钻戒,“不像你送我的这个,
鸽子蛋呢!这才配得上你的身份嘛!” 周慕辰脸上的温柔笑意没有丝毫改变,
他甚至宠溺地捏了捏林薇薇的脸颊,语气轻松得像在谈论天气:“提她做什么?扫兴。
一个没用的家庭主妇罢了,整天围着灶台转,看着就倒胃口。我妈说得对,早就该换了。
” 每一个字,都像淬了毒的冰锥,狠狠扎进苏晚的心窝,然后爆开,冻僵了四肢百骸,
又痛得她五脏六腑都在抽搐。她死死咬住自己的下唇,铁锈味在嘴里弥漫开来,
才勉强压下喉咙里那股翻涌的腥甜和尖叫的冲动。指甲深深陷进掌心,
留下几个月牙形的血痕,却感觉不到丝毫疼痛。身体控制不住地细微颤抖,
带动着厚重的窗帘布料也发出几乎听不见的窸窣声。她像一尊被冰封的雕塑,
唯有那双死死盯着外面那对男女的眼睛,燃烧着地狱般的火焰。 “协议呢?
”林薇薇依偎在周慕辰怀里,仰起头,声音甜得发腻,眼神却带着毫不掩饰的急切和算计,
“你确定她签了字就真的一分钱都拿不到?净身出户?” 周慕辰嗤笑一声,
那笑声里的轻蔑如同钝刀切割着苏晚的神经。“当然。”他语气笃定,带着掌控一切的傲慢,
“那份财产协议我让公司法务‘精心’修改过,条款写得清清楚楚,她签了字,
就自动放弃所有婚内财产,包括这套房子。她一个没工作、没见识的家庭妇女,懂什么?
哄两句,吓唬吓唬,再给她点小恩小惠,保证乖乖签字。她那种人,离了我,
连怎么活下去都不知道。”他揽着林薇薇腰的手紧了紧,低头在她唇上啄了一下,“放心,
宝贝,以后这里,还有我的一切,都是你和我们儿子的。” 他松开林薇薇,站起身,
走到玄关柜旁,拉开抽屉,动作随意地抽出一份装订好的文件。
白色的A4纸在暖昧的烛光下,反射着冰冷的光。他拿着协议,像拿着一份无关紧要的垃圾,
随手扔在茶几上,发出“啪”的一声轻响,正好盖住了平板上苏晚明媚的笑脸。 “喏,
就这份。等她明天回来,演场戏,让她签了字就万事大吉。
”周慕辰的语气轻松得像在谈论扔掉一件旧家具,“到时候,我们就能名正言顺地在一起了。
” 林薇薇拿起那份协议,得意地翻看着,鲜红的指甲划过纸页,发出沙沙的声音。“辰哥,
你真厉害!”她抬头,眼睛里闪着贪婪的光,“那她要是闹起来……” “闹?
”周慕辰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眼神陡然变得阴冷,“她敢?
我有一万种方法让她在这个城市待不下去。别忘了,她父母那点小生意,
还在我眼皮子底下呢。” 那阴鸷的威胁,如同最恶毒的诅咒,清晰地穿透窗帘,
每一个音节都狠狠砸在苏晚的心上。她看着茶几上那份决定她命运的薄薄纸页,
看着依偎在一起、规划着如何将她彻底碾碎的男女,心脏像是被一只冰冷的大手攥住,
反复揉搓,碾出血沫。痛到极致,反而生出一种诡异的麻木和……冰冷的清醒。
蜡烛燃烧的噼啪声在死寂的客厅里异常清晰。周慕辰和林薇薇腻歪了一会儿,终于起身。
林薇薇撒娇地要周慕辰送她回楼上“他们的”新家,声音粘腻得令人作呕。脚步声渐远,
防盗门被轻轻带上,落锁的“咔哒”声,像是一声终结的宣判。 苏晚依旧蜷在窗帘后面,
一动不动。时间仿佛凝固了,只有平板电脑还在固执地循环播放着虚假的甜蜜,
那笑声和誓言此刻听起来无比讽刺。不知过了多久,窗外透进来的月光从一侧移到了另一侧。
她终于动了。僵硬的手指一根根松开紧抓的窗帘布料,上面留下了深深的湿痕和褶皱。
她扶着冰冷的墙壁,一点点,极其缓慢地站直身体。长时间保持一个姿势让双腿麻木刺痛,
像有无数根针在扎。她踉跄了一下,几乎摔倒,手本能地扶住旁边的矮柜,
指尖却触到一片冰凉粘腻。 是蛋糕。 那个她花了整整一个下午,
笨拙又满怀期待做出来的心形蛋糕。粉色的奶油被她刚才在极度震惊和愤怒中无意识地攥紧,
已经彻底变形、塌陷,像一颗被狠狠捏碎的心脏。甜腻的奶油沾满了她的手指,黏糊糊的,
散发着令人窒息的香气。 苏晚低头看着自己沾满奶油的手,
又抬头看向茶几上那份静静躺着的财产协议。烛光摇曳,
在那叠白纸上投下跳跃的、如同鬼魅般的影子。
一股巨大的、冰冷的、足以冻结一切情绪的洪流猛地冲垮了所有堤坝。没有眼泪,
没有歇斯底里,只有一片死寂的荒原在心底蔓延开。她脸上没有任何表情,眼神空洞得可怕,
却又在深处,燃起两点幽冷的、决绝的星火。 她一步一步,像踩在烧红的烙铁上,
又像是行走在万载寒冰之上,无声地挪到茶几旁。蛋糕的残骸被她随手放在一边。
她拿起那份协议。 纸张冰冷,触感生硬。
她甚至没有翻开看一眼那些密密麻麻、意图将她打入深渊的条款。
拿起旁边周慕辰习惯性放在那里的、一支昂贵的镀金签字笔——那是她去年送他的生日礼物。
笔尖悬停在甲方签名处,那里已经龙飞凤舞地签着“周慕辰”三个字。
苏晚的目光掠过那三个曾经让她心动的字迹,眼神平静无波,如同深不见底的寒潭。然后,
她俯下身,手腕稳定得没有一丝颤抖。 笔尖划过纸张,发出清晰而单调的“沙沙”声。
“苏晚”。 两个字,工整,清秀,却带着一种斩断一切的锋利。签完,
她将笔轻轻放回原处,没有一丝留恋。甚至没有再看一眼这个曾经被她称之为“家”的地方。
她最后的目光,
扫过玄关柜上方那个不起眼的、伪装成装饰品的摄像头——那是她之前为了看家里宠物买的,
周慕辰从未在意过。 然后,她转身。没有带走任何东西,
除了那个被她捏坏的、象征着她愚蠢过往的蛋糕。她拉开门,走进沉沉的夜色里。
高跟鞋敲击楼梯的声音,在寂静的楼道里回荡,一声,一声,干脆利落,
如同斩断过去的铡刀落下。 门在她身后无声地关上,
隔绝了满屋的烛光、玫瑰、平板电脑里虚假的甜蜜誓言,
以及那份签着她名字的、冰冷的“判决书”。 半年后。华灯初上,
城市最璀璨的明珠——“云端”酒店顶层宴会厅。 巨大的水晶吊灯折射出无数道炫目的光,
将一切都镀上了一层浮华的金边。空气里弥漫着顶级香槟的醇香、女士们身上昂贵的香水味,
以及一种名为“成功”的、令人微醺的气息。衣香鬓影,觥筹交错,
穿着高定礼服和手工西装的男女们低声谈笑,举手投足间尽是精心计算的优雅与自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