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慕晚卿面色沉静，仿若一汪深不见底的寒潭，唯有紧握的拳头，微微颤抖着，泄露了她内心的波澜。她俯身，轻轻扶起春桃，声音温和却透着一丝冷意：“你为何要来告知我这一切？”
春桃哽咽着，话语中满是感激：“回大小姐，去年寒冬，奴婢的娘亲重病卧床，家中一贫如洗，无钱抓药。是大小姐您，心怀慈悲，偷偷给了奴婢二两银子，这才救了娘亲的命。这份恩情，奴婢没齿难忘。如今听闻这等恶毒阴谋，奴婢怎能眼睁睁看着恩人蒙冤受害，所以拼了命也要来告诉您。”
慕晚卿在原主记忆中搜寻，隐约忆起确有这么回事。她抬手，轻轻拍了拍春桃的肩膀，神色舒缓了几分：“难为你一片苦心，冒险前来相告。此事我已清楚，你速速回去，莫要在此久留，免得被人瞧出端倪，平白惹祸上身。”
待春桃离去，百合急得在原地直跺脚：“小姐，这可如何是好？那三皇子听说病得只剩一口气了，嫁过去岂不是……”
“别慌，事情未必没有转机。”慕晚卿拾起掉落的药勺，在水盆中仔细洗净，她表面镇定自若，心中却在飞速盘算。抗旨是杀头的大罪，但若真替慕婉婉嫁过去……作为军医，她对治病救人颇有心得，或许能借此机会摆脱将军府的束缚，重获自由。
“小姐难道真要替嫁？”百合声音颤抖，眼中满是担忧。
慕晚卿望向院中盛放的芍药，花瓣在微风中轻轻摇曳，她轻声道：“塞翁失马，焉知非福。”
就在这时，院外传来一阵脚步声，伴随着林氏刻意提高的嗓音：“卿卿可在屋里？母亲来看你了。”
百合脸色大变，急切地说：“小姐快躲起来！”
慕晚卿却从容不迫地整了整衣襟，嘴角勾起一抹冷笑：“躲什么？正等着她呢！”
院门吱呀声里，林氏携着紫烟般的裙裾款步而入，翡翠步摇在鬓边碎玉般轻颤，东珠耳坠随步伐晃出细碎银光。她面上堆着如暖玉般温润的笑意，身后两个垂鬟丫鬟手捧朱漆描金锦盒，盒角流苏在青砖上拖出簌簌轻响。慕晚卿望着那抹熟悉的“臃容”仪态，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袖中帕子——这表面慈眉善目的继母，总让她想起府里那株缠满藤蔓的老梅，花开时繁花似锦，花落时却只剩嶙峋枝干。
“卿卿，”林氏指尖带着温香掠过她腕间缠枝莲纹的翡翠镯子，柔荑握住她的手时，掌心那点暖意在春日里竟显得有些灼人，“母亲瞧着你面色一日比一日鲜亮，倒比春日里新抽的柳芽儿还要动人几分。”说话间她忽然抬眸，指尖轻轻划过慕晚卿鬓边垂落的鸦青发丝，看似亲昵的动作里，指腹却暗暗用了三分力。
少女雪肌欺霜，眉如远黛浅描，眼尾微挑处似含春水碧波，琼鼻秀挺如寒梅初绽，唇色淡如樱瓣染露，端的是越瞧越动人心魄的姿容。那肌肤在春日阳光里泛着珍珠般的光泽，竟比她妆匣里珍藏的南海鲛人绡还要莹润几分。最让林氏牙根发紧的，是那双似笑非笑的丹凤眼——明明生得与已故的将军夫人一般无二，偏又多了几分未经世事的清润，教人见了便忍不住心生怜爱。
她望着这张几乎能刺痛眼睛的面容，喉间忽然泛起一丝腥甜。当年在闺中时，她便总被先将军夫人的容光压过一头，如今这丫头竟似得了她生母的真传，才将养两日，便如破土新苗般愈发娇艳。想到此处，林氏指甲几乎掐入掌心，面上却仍挂着温柔笑意，指尖轻轻拂过慕晚卿耳垂：“母亲这几日忙着准备婉儿的婚事，冷落了你，你可千万别往心里去。”
慕晚卿垂眸，巧妙地掩饰住眼中的讥讽：“继母言重了。”
林氏示意丫鬟打开锦盒，刹那间，一套精致无比的衣裙和几件璀璨夺目的首饰映入眼帘。那衣裙绣着金线牡丹，在阳光下熠熠生辉；首饰上镶嵌着密如繁星的各种宝石，更是光彩夺目。
“这是新做的衣裳，你试试合不合身。”林氏笑着说，眼神中却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算计。
慕晚卿瞥了眼那套过于华丽的衣裙，心中冷笑——这是提前给她准备“嫁衣”啊。
“继母突然对女儿这般好，倒让女儿受宠若惊了。”慕晚卿故作天真地问道，“可是有什么喜事？”
林氏笑容一僵，随即又变得更加热络：“傻孩子，为娘疼你还需要理由吗？”她环顾四周，看着简陋的小院，假意叹息道，“你住在这里实在太委屈了，不如搬回主院的厢房吧？”
慕晚卿心中警铃大作。林氏突然转变态度，必定有所图谋。她不动声色地抽回手：“女儿住惯了这里，搬来搬去反倒麻烦。”
林氏眼中闪过一丝不耐，转瞬便又强自掩饰过去，嘴角重新扯出一抹笑意，仿若闲聊般开口道：“随你乐意吧。对了，”她语气故作随意，“三日后宫中举办赏花宴，你妹妹身子不爽利，怕是去不得了，不如你代她走这一遭？”
百合站在一旁，听闻此言，脸色瞬间变得惨白如纸，手心沁出层层冷汗，下意识地攥紧衣角，满心焦急，却又不敢贸然出声。慕晚卿见状，嘴角微微上扬，绽出一抹笑容，恰似春日微风轻柔，可那笑意却未达眼底，只听她轻声说道：“女儿生性愚钝、见识浅薄，恐在宫中举止失仪，辱没了家门。”
“哪会如此！”林氏赶忙接口，眼中满是急切与期待，“你身为嫡女，本就该多出去走动，见见这京城的繁华世面。”
慕晚卿静静地凝视着林氏，瞧她这般卖力表演，心中顿觉荒谬可笑。她心里清楚，这对母女为了逃避那冲喜的旨意，竟想出这等李代桃僵的拙劣计谋。不过……她脑筋急转，心中忽然闪过一个念头，或许这看似危机四伏的困境，反倒是自己挣脱这将军府桎梏的天赐良机？
“既然继母这般盛情，女儿自当遵从母命。”慕晚卿微微俯身，粉面含春，肤如凝脂，柳叶眉下双眸温婉，身姿婀娜，仪态端庄大方。
林氏听闻，顿时喜形于色，脸上的笑容愈发灿烂，几近眉飞色舞：“好好好，不愧是我的乖女儿。”又假惺惺地关切叮嘱了几句，便脚底生风，匆匆离去，显然是忙着去筹备后续事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