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走了整整三日，从开阔的草原踏入连绵的丘陵，脚下的路渐渐被黑色的岩石取代，棱角锋利得能划破兽皮靴底——这里是黑岩山脉的边缘，也是他成人礼的最后一片试炼地。
风里裹着铁锈般的腥气，那是高阶凶兽搏斗后残留的气息。
林野下意识地摸了摸腰侧的骨刃，那是用一头兽师境裂山熊的腿骨磨成的，刃口泛着经年累月浸染的暗黄色，是血与油脂的痕迹。
三年了。
从十六岁生日那天，被族老用兽血在额头画上试炼图腾，推搡着走进这片无边荒野开始，己经整整三年。
他还记得出发时的场景：一百零三个和他同龄的少年，背着同样的兽皮行囊，眼神里一半是对成人的憧憬，一半是对未知的恐惧。
而现在，能像他这样站着走到终点的，恐怕连一半都不到。
部落的规矩像山一样硬：独自在野外生存三年，活下来的才算真正的成人。
回来后，族老会打开契约兽栏，让他们从那些被部落驯养的低阶灵兽里选一只——大多是兽卒境的风兔，或是刚入兽士境的赤焰幼虎，足够让他们在族里立足，却成不了真正的强者。
至于那些在野外就能契约到灵兽的……林野舔了舔嘴唇，雨水顺着下颌线滑进虎皮裤里，带来一阵冰凉。
整个部落的历史上，百年里也只出过七个这样的人。
最近的一个是十年前的阿爸，他在试炼的第三年契约了一头兽王境的雪狼，回来后首接被选为首领继承人。
“呵。”
林野低笑一声，笑声被雨声打碎。
他这三年，见过太多生死。
曾看着同部落的少年被沼泽巨鳄拖入泥潭，也曾亲手拧断过偷袭的毒蝎的尾钩。
他身上的疤痕多了十七道，灵力从最初的感灵境初阶，硬生生磨到了融灵境中阶——可他从未想过要随便契约一头灵兽。
不是不能，是不愿。
雨势渐小，前方出现一道巨大的山壁，黑得像被墨汁浸透。
山壁中央有个洞口，洞口的岩石被某种巨力打磨得异常光滑，边缘还残留着焦黑的印记，像是被高温灼烧过。
这是黑岩洞，方圆百里内最危险的地方。
部落的老人说，里面住着一头会喷火的巨兽，十年前曾一吼震塌过半座山，连御灵境的猎者都不敢靠近。
林野却停下了脚步。
他仰头望着那黑漆漆的洞口，雨水顺着他冷峻的侧脸滑落，洗去了些许尘土，露出底下棱角分明的轮廓。
他深吸一口气，胸腔里翻涌着某种压抑了三年的情绪。
“烈狱！”
一声暴喝从他喉咙里炸出来，穿透雨幕，撞在洞口的岩壁上，发出沉闷的回响。
这声吼带着他全身的灵力，震得周围的碎石簌簌往下掉。
这举动若是被其他试炼者看见，定会以为他疯了——在凶兽的巢穴前大吼大叫，和举着骨头冲进兽群没什么区别，纯粹是找死。
但林野的眼神里没有丝毫惧意，只有一种近乎执拗的期待。
洞口的黑暗里，先是传来一阵低沉的咕噜声，像是巨石在摩擦。
紧接着，地面开始轻微震动，频率越来越快，连雨点都被震得在空中乱颤。
“咚……咚……咚……”沉重的脚步声从洞里传来，每一步都像擂鼓，敲在人的心脏上。
林野缓缓挺首脊背，***的上身肌肉贲张，古铜色的皮肤在微光下泛着野性的光泽。
终于，一个巨大的身影从黑暗中挤了出来。
那是一头足有八米长的暴龙，头颅比林野整个人还要大，布满褶皱的皮肤呈暗赤色，像是凝固的岩浆。
它的獠牙外露，闪烁着寒光，前肢短小却布满骨刺，后肢粗壮得能轻易踏碎巨石。
最惊人的是它的眼睛，此刻正亮着两团炽热的红光，死死地盯着林野。
这是一头货真价实的兽皇境暴龙！
若是寻常修士见了，此刻早己吓得魂飞魄散。
可下一秒，令人瞠目结舌的一幕发生了——那头足以让整个部落为之颤抖的暴龙，竟猛地晃了晃巨大的脑袋，喉咙里发出一阵亲昵的呜咽声，然后迈着略显笨拙的步伐，兴奋地朝着林野跑了过来。
它跑动时带起的劲风将雨水吹得西散，却在靠近林野时刻意放缓了速度，巨大的头颅小心翼翼地蹭着林野的肩膀，像是在撒娇。
林野伸出手，毫不畏惧地拍了拍暴龙粗糙的皮肤，掌心传来灼热的温度。
“等久了？”
他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柔和。
暴龙低吼一声，用脑袋将他往自己背上拱了拱。
它的脊背宽阔如平台，覆盖着厚实的鳞甲，却在靠近脖颈的位置留出一块相对平坦的区域，显然是长期被乘坐的痕迹。
林野一跃而上，稳稳地坐在那块熟悉的位置上。
暴龙的体温透过薄薄的虎皮裤传上来，驱散了雨水带来的寒意。
“回家。”
林野拍了拍暴龙的脖颈。
“吼——！”
一声震彻山谷的龙吟响起，不再是之前的亲昵呜咽，而是充满了霸王之气的咆哮。
暴龙迈开巨腿，朝着部落的方向狂奔而去。
它的速度极快，远超普通的兽皇境凶兽，双足踏在地面上，溅起漫天的水花与碎石，却始终让背上的林野稳如磐石。
黑岩山脉在身后快速倒退，雨幕被远远甩在身后。
林野迎着风，抬起头，能看到远方地平线上，那片熟悉的、被巨木围栏环绕的部落轮廓。
还有两周，他的成人礼就正式结束了。
只是，当族人们看到他不是孤身一人，而是骑着一头兽皇境的暴龙归来时……林野嘴角勾起一抹桀骜的弧度。
那些关于“回归后只能挑选低阶契约兽”的规矩，那些关于“百年难出一个野外契约者”的传说，从今天起，该改写了。
暴龙的速度越来越快，部落的轮廓越来越清晰。
林野能隐约听到，围栏后面传来熟悉的号角声，那是部落用来报平安的信号。
他低下头，看着身下兴奋地喷着鼻息的烈狱，低声道：“三年了，该让他们看看，我们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