嘴里弥漫着浓郁的铁锈味，汗水混合着灰尘和不知名的污渍，在脸上糊了一层泥泞。
他低头看着自己的右手，掌心那颗深蓝色的“眼睛”依旧冰冷地嵌在皮肤下，如同一个无法愈合的异形烙印。
刚才那股狂暴的力量，那股蛮横操控他手臂、几乎撕裂他筋骨的冰冷意志，仿佛一场短暂而惊悚的噩梦。
但地上那枚静静躺着的“虚空之牙”，以及空气中尚未完全消散的、带着空间割裂感的奇异腥气，都在无声地宣告着那并非幻觉。
他的目光从掌心的“蓝眼”移向那枚紫色的獠牙。
那东西散发着一种纯粹的能量波动，内部缓缓旋转的星云絮状物仿佛蕴含着通往另一个维度的秘密。
本能告诉他，这是好东西，是猎杀虚空猎犬的战利品，是变强的资源，就像之前那颗让他觉醒动态视力的晶核一样。
他挣扎着想挪动身体去捡，可右臂传来的剧痛让他眼前发黑，几乎再次瘫软下去。
就在这时——“呼……呼……”极其微弱、带着湿润感的吐息声，再次毫无征兆地出现！
这一次，清晰无比地响在陈暮的耳边！
冰冷的气流拂过他汗湿的鬓角！
陈暮的心脏骤然停跳！
全身的肌肉瞬间绷紧如铁！
他猛地扭头，动态视力在极度的惊骇下发挥到极致，瞳孔收缩如针尖，疯狂扫视着近在咫尺的黑暗角落——就在他背靠的档案柜另一侧，那个被帆布覆盖的方形物体阴影里！
不是错觉！
绝对不是！
那阴影的边缘，空气……在极其细微地扭曲、荡漾。
如同高温下蒸腾的水汽，又像某种生物在调整自身与环境的光线折射。
一股比虚空猎犬更加阴冷、更加粘稠的气息，无声无息地弥漫开来，带着一种腐朽纸张和干涸血液混合的、令人作呕的味道。
恐惧像冰水，瞬间浇灭了陈暮刚刚升起的、对虚空之牙的渴望。
他僵在原地，连呼吸都屏住了，只剩下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撞击肋骨的声音。
阴影里的扭曲感越来越明显。
一个极其模糊、近乎完全融入黑暗的轮廓，极其缓慢地“浮现”出来。
它没有虚空猎犬那种半透明的质感，而是纯粹的、深邃的、仿佛能吸收一切光线的暗影。
形态极其不稳定，像一团不断翻涌、凝聚又散开的浓墨。
只能勉强看出一个类似人形的轮廓——佝偻着背，头部低垂，双臂……或者说类似臂状物的东西，异常地长，几乎垂到地面。
没有眼睛，没有五官。
在那本该是头部的位置，只有一片更加深沉的黑暗，如同一个微型的黑洞。
一股难以言喻的冰冷，并非物理上的低温，而是一种首刺灵魂的、仿佛能冻结思维的寒意，从那团阴影中散发出来。
陈暮感觉自己全身的血液都快要凝固了，思维变得迟滞、粘稠。
蚀魂灯笼的同类？
还是……某种更恐怖的东西？
那阴影似乎“感知”到了陈暮的存在。
它那低垂的、黑洞般的“头部”极其缓慢地抬了起来，无声地“转向”陈暮的方向。
没有目光，但陈暮感觉自己灵魂深处最隐秘的部分，都被那纯粹的黑暗彻底看穿、锁定！
一种源自生命本能的、最原始的恐惧瞬间攫住了他，让他几乎失去对身体的控制，只想蜷缩起来，彻底臣服于这片冰冷的黑暗！
动起来！
动啊！
他的大脑在疯狂尖叫，但身体却如同被灌满了铅，沉重得无法移动分毫！
连新获得的动态视力，在那片纯粹的黑暗面前都失去了作用，只剩下无边无际的、令人窒息的恐惧！
阴影开始移动了。
它没有迈步，而是如同在地面上滑行，无声无息地向着陈暮靠近。
那垂到地面的、浓墨般的“手臂”缓缓抬起，指向陈暮的额头。
一股无形的、足以冻结灵魂的吸力，从那指尖的位置隐隐传来！
陈暮感觉自己的意识、自己的生命力，都在被那无形的力量牵引着，想要离体而去！
完了！
他绝望地闭上眼睛，等待灵魂被吸食殆尽的结局。
就在那冰冷“指尖”即将触及他眉心的瞬间——“嗡——！”
一声极其轻微、却异常清晰的嗡鸣，陡然在陈暮的右手掌心响起！
是那颗深蓝色的“眼睛”！
它猛地搏动了一下！
一股比之前抵挡虚空猎犬时更加冰冷、更加霸道、更加……愤怒的力量，如同被惊醒的洪荒巨兽，骤然从陈暮的掌心爆发出来！
这股力量没有外放，而是如同冰冷的电流，瞬间流窜过陈暮全身每一寸神经末梢！
那足以冻结灵魂的寒意和恐怖的吸力，被这股源自掌心的冰冷洪流蛮横地冲散、隔绝！
陈暮猛地睁开眼睛，仿佛从溺水的窒息中挣脱出来，大口喘息！
身体的控制权回来了！
虽然依旧被那蚀魂般的恐惧压制着，但至少不再完全僵硬！
那团逼近的暗影似乎也察觉到了异样，它滑行的动作顿住了。
黑洞般的“头部”似乎微微歪斜了一下，似乎在“审视”着陈暮，尤其是他那散发着异常冰冷波动的右手掌心。
短暂的僵持。
空气粘稠得如同凝固的沥青。
陈暮的求生欲在掌心的冰冷***下疯狂燃烧。
他的目光扫过地上那枚近在咫尺的“虚空之牙”，一个疯狂而模糊的念头闪过脑海——这东西能伤到它吗？
或者……能吸引它？
他没有时间思考可行性！
就在那暗影似乎再次准备行动的刹那，陈暮用尽刚刚恢复的一丝力气，猛地抬起还能活动的左手，不是攻击，而是狠狠地将地上那枚散发着空间波动的紫色獠牙，朝着远离自己的方向——工作间深处那堆废弃电脑主机箱后面——用力拨了过去！
虚空之牙在地面上划出一道微弱的紫光轨迹，撞在锈蚀的机箱外壳上，发出“叮”的一声脆响。
这声音在死寂中如同惊雷！
那团暗影黑洞般的“头部”猛地转向声音来源！
它对能量的波动似乎有着超乎寻常的敏感！
虚空之牙散发出的空间能量，像黑暗中的灯塔一样吸引了它的全部“注意”！
陈暮甚至能感觉到那股锁定自己灵魂的冰冷吸力骤然减弱、转移！
就是现在！
他爆发出身体里最后一丝潜能，像一条离水的鱼，猛地向左侧——那个半开着的防火门缝隙——狼狈不堪地翻滚、爬行！
身体在地面摩擦，带起一阵灰尘和纸张碎屑。
他完全顾不上右臂的剧痛，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出去！
离开这个鬼地方！
他连滚带爬地撞开防火门，重新扑进了外面相对开阔的图书馆走廊。
冰冷的空气涌入肺腑，让他剧烈地咳嗽起来。
他不敢有丝毫停留，手脚并用地向前爬，只想离那个工作间越远越好！
就在他爬出几米远，挣扎着试图扶着翻倒的书架站起来时——“咻——砰！”
一声极其轻微的、如同装了消音器的枪响，在空旷死寂的图书馆里骤然响起！
声音来自陈暮侧前方的阴影里，一排高大的书架后面！
陈暮浑身一僵，刚抬起一半的身体瞬间凝固。
下一秒，他刚才爬出来的工作间门口，那团正准备滑出、追击他的浓墨暗影，如同被无形的重锤狠狠击中！
“噗嗤！”
一声沉闷的、如同水袋破裂的声响。
那团暗影猛地一颤，构成身体的黑暗物质剧烈地沸腾、溃散！
一个拳头大小、边缘燃烧着微弱蓝色电弧的空洞，赫然出现在它浓墨般的“胸膛”位置！
空洞周围，黑暗物质像被点燃的油脂，发出“滋滋”的声响，不断化为细碎的黑色颗粒消散！
暗影发出一阵无声的、却首接在陈暮脑海里响起的、充满痛苦和惊怒的尖锐嘶鸣！
那声音不是通过空气传播，而是首接作用于精神层面，震得陈暮眼前发黑，头痛欲裂！
它那黑洞般的“头部”猛地转向枪声来源的书架方向，带着刻骨的怨毒，随即整个身体如同被戳破的气球，急剧向内塌缩、崩解，化作一股更加阴冷的黑风，瞬间消散在空气中，只在原地留下几缕迅速消失的黑色烟絮，以及一股更加浓郁的、令人作呕的腐朽血腥味。
死寂再次降临。
只有陈暮粗重的喘息和心脏狂跳的声音。
他僵硬地、极其缓慢地转过头，看向侧前方那排高大的书架。
一个人影，从书架投下的浓重阴影里，无声无息地走了出来。
是个男人。
身材高瘦，穿着深灰色的、沾满灰尘和不明污渍的连帽冲锋衣，兜帽拉得很低，遮住了大半张脸，只露出一个线条冷硬的下巴。
他右手随意地垂在身侧，握着一把造型奇特、枪管异常粗短的黑色手枪，枪口还残留着一丝几乎看不见的蓝色电光，正袅袅消散。
最让陈暮瞳孔骤缩的是那人的左眼。
兜帽的阴影下，一只眼睛反射着冰冷的光泽。
那不是人类的眼睛。
那是一颗精密、复杂、由无数细小金属部件和暗红色光学镜片构成的——机械义眼！
猩红的光点在那冰冷的镜片深处微微闪烁，如同某种掠食动物的瞳孔，不带任何人类情感地扫过陈暮，扫过他脱力颤抖的身体，扫过他沾满污渍和血渍的右手……最终，那猩红的光点，定格在陈暮的右手掌心。
机械义眼的镜片似乎极其细微地转动、聚焦了一下。
一个低沉、沙哑，如同砂纸摩擦金属的声音，从兜帽的阴影下清晰地传了出来：“呵……有点意思。”
冰冷的枪口，缓缓抬起，稳稳地指向了陈暮的眉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