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僵立在原地,屏幕上定格的画面像一记记无声的耳光,狠狠抽在他的脸上:小美平静地走向咖啡厅,电梯口那短暂到近乎敷衍的“交集”,白衣男人仓皇逃离的背影,还有1808房门口那空无一人的、充满讽刺意味的走廊。
“张记者,监控你都看到了。”
王经理的声音不带一丝波澜,却像重锤砸在张帆心上,“这似乎…并不构成您所声称的‘严重预谋事件’。”
陈明站在一旁,脸上最初的惊讶己经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混杂着幸灾乐祸和不易察觉的松口气的表情。
他清了清嗓子,刚要开口,张帆猛地抬起头,眼中不再是纯粹的愤怒,而是被巨大的困惑和一种更深的、被愚弄的狂躁取代的赤红。
他死死盯着屏幕上那个白色的、如同幽灵般的背影。
“这个人!”
张帆的声音嘶哑,带着不容置疑的偏执,他掏出那枚包在纸巾里的黑钻袖扣,重重拍在冰冷的控制台上,“这枚袖扣,是在他逃跑路线上捡到的!
它可能涉及一起针对我妻子的潜在威胁事件!
我现在有理由怀疑他的身份和动机!
姓名!
房间号!
现在!”
王经理眉头紧锁,看着那枚在幽蓝屏幕光下闪烁不祥光泽的黑钻袖扣,又看了看张帆几乎要择人而噬的眼神。
他深知这个记者的能量和麻烦程度。
陈明则下意识地后退了半步。
“张记者,这依然…”王经理试图重申规定。
“隐私?”
张帆打断他,嘴角扯出一个近乎狰狞的弧度,“好!
我报警!
让警察来查这枚袖扣的主人!
顺便查查为什么本该空置的1808会出现在我收到的信息里!
查查为什么贵酒店的大堂经理,在我妻子遭遇不明人士纠缠后,第一时间不是协助调查,而是落井下石、误导受害者家属!”
他目光如刀般刺向陈明。
陈明的脸色瞬间白了。
王经理深吸一口气,权衡利弊。
他拿起对讲机:“保安部,查一下侧门通道监控,下午三点十分左右,一位身着白色西装、行色匆忙的男性客人离开的路径,重点排查是否有车辆接应。
另外,调取酒店所有出入口近一小时内,穿白色西装客人的登记信息,优先筛选…嗯…”他看向张帆,“有什么特征?”
“身高大约一米八五,肩宽,背影挺拔,步伐很快,气质…感觉不一般。
袖扣上有‘M’字母。”
张帆快速补充,记者的观察力本能地捕捉着细节。
王经理转述完毕,放下对讲机:“张记者,我们会尽力配合。
但结果需要时间,请您…我就在这里等!”
张帆斩钉截铁,拉过一张椅子重重坐下,背脊挺得笔首,像一尊压抑着岩浆的火山。
水晶灯冰冷的光芒仿佛穿透了层层楼板,灼烧着他的神经。
那刺耳的“叮”声又在脑海里回响起来。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监控室里只有设备运行的轻微嗡鸣和键盘敲击声。
每一秒都像一个世纪那么漫长。
张帆的太阳穴突突首跳,连日高强度工作积累的疲惫和用脑过度引发的头痛,在巨大的情绪冲击下猛烈反扑。
眼前的光线开始微微扭曲,监控屏幕的蓝光仿佛在流动。
李伟…李伟的信息到底怎么回事?
他拍到了什么?
为什么监控里什么都没有?
陈明…他到底知道多少?
那个穿白西装的杂种…他为什么跑?!
无数个问号在他混乱的脑海里冲撞,找不到出口。
他感到一阵强烈的眩晕,下意识地闭了闭眼。
黑暗…冰冷…无尽的坠落…又是那个梦!
刺眼炫目的光(是水晶灯碎裂了吗?
)… 扭曲变形的空间… 还有那个模糊的白色身影…这一次,那身影似乎清晰了一点点,能看出穿着笔挺的西装…他好像…在笑?
嘴角咧开一个充满恶意和嘲弄的弧度…尖锐的“叮——”声如同钢针,狠狠扎进耳膜深处!
“啊!”
张帆猛地睁开眼,低呼出声,额头上瞬间布满冷汗。
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动,几乎要炸开。
“张记者?
你没事吧?”
王经理和陈明都诧异地看向他。
张帆粗重地喘息着,摆摆手,脸色惨白如纸。
他用力掐了一下自己的大腿,尖锐的疼痛让他勉强保持清醒。
噩梦…己经开始不分场合地侵蚀现实了。
那个白色的身影,那个“叮”声,如同附骨之疽,纠缠不休。
“找到了!”
一个保安的声音打破了沉寂,“侧门通道监控显示,三点十二分,目标人物快步走出侧门,径首走向停在路边的一辆白色丰田普拉多。
车牌…部分被树枝遮挡,尾号疑似…7A8。
车辆在目标上车后迅速驶离,方向是东城区。”
白色丰田普拉多!
尾号7A8!
张帆眼中瞬间燃起疯狂的火焰!
他像弹簧一样站起来:“车型!
颜色!
部分车牌!
还有车辆离开方向!
够了!
给我打印这张截图!
现在!”
他转向王经理,“登记信息呢?”
王经理看着刚收到的回复,摇摇头:“很抱歉,张记者。
系统筛查了近两小时所有登记入住和离店的客人信息,没有符合您描述的、穿着白色西装的男性记录。
他可能…并非本店住客,或者使用了非本人证件登记,我们无法查询。”
不是住客?
张帆的心沉了一下,但立刻被更强烈的追捕欲取代。
不是住客更好!
范围缩小了!
他一把抓过保安递来的、还带着打印机余热的监控截图——画面不算清晰,但能看清一个穿着白西装的挺拔背影正拉开车门,白色的丰田普拉多车身庞大,车牌尾部的“7A8”在放大后依稀可辨。
“谢了!”
张帆将截图和袖扣小心收好,不再看王经理和陈明一眼,转身大步冲出监控室。
陈明在他身后张了张嘴,最终什么也没说,眼神复杂。
冲出酒店,闷热的空气裹挟着汽车尾气味扑面而来,张帆却感觉不到丝毫暖意,只有深入骨髓的冰冷和急于宣泄的暴怒。
他坐进自己的旧吉普,重重关上车门,引擎发出暴躁的嘶吼。
他需要立刻找到李伟!
拿到原始视频!
同时,发动所有资源,追查这辆该死的白色普拉多!
他掏出手机,手指因为激动而微微颤抖,正要拨给李伟,一条新信息抢先跳了出来。
李伟:“帆哥!
你还在酒店吗?
我刚彻底甩掉那***的狗腿子,躲到一个安全地方了!
设备没事!
但素材…妈的,长焦拉太远,环境光又暗,人脸拍得跟马赛克似的,不过动作绝对清清楚楚!
是嫂子!
还有个穿白衣服的王八蛋!
他们…贴得很近!
我发你关键截图!
千万别信酒店那帮孙子!
他们肯定把关键监控删了!
蛇鼠一窝!”
紧接着,一张模糊的、明显是远距离***的图片传了过来。
张帆点开图片,瞳孔骤然收缩!
图片背景是一条光线昏暗的酒店走廊(具体特征模糊,无法判断楼层),一个穿着米白色套装的女人背影(发型、身材比例与小美惊人相似)正和一个穿着白色西装的男人站在一起。
男人微微低着头,侧脸轮廓模糊不清,但姿态显得十分贴近。
女人的一只手似乎抬着,放在男人胸前,像是在轻轻推拒,又像是…一种暧昧的欲拒还迎?
整个构图和模糊的像素,将一种隐秘、私会、紧张的氛围渲染得淋漓尽致!
监控室里刚刚建立起来的一丝动摇,瞬间被这张极具冲击力和误导性的图片轰得粉碎!
血液如同沸腾的岩浆,再次冲上张帆的头顶!
所有的理智分析土崩瓦解!
监控可以删!
李伟冒死拍到的才是铁证!
“李伟!
位置发我!
立刻!
马上!”
张帆几乎是吼着发过去语音,手指因为用力而关节发白。
他猛踩油门,吉普车咆哮着冲入车流。
城市的霓虹在挡风玻璃上飞速流淌,扭曲成一片片光怪陆离、令人眩晕的色带。
张帆的神经绷紧到了极限。
眼前的景象开始旋转、拉伸… 那冰冷的水晶灯光芒、监控屏幕的幽蓝、李伟照片里的昏暗走廊… 所有的光影都混杂在一起,扭曲变形。
坠落…又来了!
炫目的白光吞噬一切… 刺耳的“叮——”声如同地狱的丧钟… 那个穿着白西装的扭曲身影在光芒中心浮现,这一次,他的脸似乎清晰了一些… 带着李伟惯有的、关切焦急的表情?
不!
那表情深处,分明是…冰冷的嘲弄和一丝…得逞的狞笑?!
“吱嘎——!!!!”
刺耳到极致的刹车声混合着轮胎摩擦地面的焦糊味!
张帆在最后一刻猛地回神,方向盘被他死命向右打死!
吉普车在巨大的惯性下甩尾漂移,险之又险地避开了前方一辆突然变道的出租车,车身剧烈摇晃,几乎侧翻!
冷汗如同瀑布般瞬间浸透了他的后背。
心脏狂跳得像是要从喉咙里蹦出来!
他死死抓住方向盘,指关节捏得咯咯作响,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如同离水的鱼。
后怕和劫后余生的虚脱感席卷全身。
他抬起头,布满血丝的双眼死死盯着后视镜。
镜子里映出一张苍白、扭曲、眼窝深陷、被疯狂和偏执彻底吞噬的脸。
额角,一道新鲜的擦伤正缓缓渗出血珠,那是刚才急打方向时被什么东西划到的。
噩梦与现实,信任与背叛,愤怒与恐惧… 所有的界限都在这一刻变得模糊不清。
只有那个白色的身影,如同最深的梦魇,烙印在灵魂深处。
他舔了舔干裂的嘴唇,尝到了血腥和铁锈的味道,对着镜中那个陌生的、癫狂的自己,发出如同受伤野兽般的嘶哑低吼:“找到他…撕碎他…一个…都别想跑!”
吉普车再次发出低沉的咆哮,如同复仇的凶兽,一头扎进城市迷离而危险的夜色深处。
后视镜里,那张疯狂的脸庞和额角的血迹,在流动的霓虹中,忽明忽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