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武侠世界2
琼光拨弦的手指彻底停了下来。
她微微侧过头,墨玉般的眼瞳里映出来人。
那是一个极高大的男人,穿着一身玄色劲装,衣料上隐隐流动着暗银色的繁复纹路,如同盘踞的毒蟒。
肩宽背阔,身形挺拔如孤峰,周身散发着一种久居上位、生杀予夺的煞气,浓得几乎要化为实质的黑雾。
他的脸上覆盖着一张狰狞的青铜鬼面,獠牙外翻,只露出一双眼睛。
深邃、锐利,如同淬了寒冰的刀锋,本该是阴鸷冷酷、洞穿人心的魔教教主之眼。
可此刻,那冰层之下,却翻涌着足以焚毁理智的熔岩——极致的震惊、狂喜、难以置信,以及一种近乎朝圣般的、燃烧灵魂的虔诚!
青铜面具也无法完全阻隔那股几乎要破体而出的强烈情绪波动。
他落在空地边缘,脚下的泥地被强横的气劲震开一圈涟漪,几片落叶无声粉碎。
他无视了跪倒一地、如同烂泥的手下,那双燃烧的眼睛死死锁在琼光身上,或者说,锁在她手中那件简陋得可笑的竹琴上。
他的胸膛剧烈起伏,隔着面具也能听到他粗重、压抑的喘息声。
琼光平静地与他对视。
那双深潭般的眼眸里,没有恐惧,没有好奇,甚至没有一丝波澜。
仿佛眼前这个煞气冲天的魔教魁首,与刚才那群跪倒的黑衣人,与林中惊起的飞鸟,与脚下湿润的泥土,并无本质区别。
她只是觉得,那面具上的纹路和那双过于炽热的眼睛,组合在一起,显得有些不协调。
她目光下移,落在他腰间悬挂的一个物件上。
那是一个巴掌大小的石匣,材质灰扑扑的毫不起眼,但以琼光的感知,却能察觉到石匣内部,正透出一种极其微弱却异常温润的暖意。
那暖意很淡,像寒冬里即将熄灭的炭火余烬,却又带着一种历经漫长岁月沉淀的醇厚感。
“圣姑……”楚夜阑再次开口,声音比刚才更沙哑,带着一种强行压抑却依然濒临失控的激动,“真的是您……百年了!
百年了!
我教圣物感应到了!
碧落引的残响唯有圣姑亲临,方能引动天地异象,百鸟朝凰!”
他的目光再次狂热地投向琼光手中的竹琴,仿佛那不是几根竹纤维绷成的简陋乐器,而是世间最神圣的圣物。
主人!
主人!
小灵的声音在琼光意识里兴奋地尖叫,他好像认错人了?
说什么圣姑?
还百年?
这误会大了!
不过他腰上那个小盒子!
扫描显示有微弱但精纯的能量反应!
虽然很微弱,但感觉暖暖的!
有点像洪荒时您收集过的星髓暖玉的边角料气息!
“圣姑?”
琼光重复了一遍这个词,她的声音清泠如玉珠落盘,在寂静的竹林里格外清晰。
她微微歪了下头,一缕乌发滑过莹白的脸颊,这个动作带着一种近乎天真的困惑,“听起来……”她顿了顿,似乎在寻找合适的词汇,目光却若有若无地扫过楚夜阑腰间的石匣,“不够亮。”
“不够亮?”
楚夜阑明显一愣,狂热的眼神里掠过一丝茫然。
这个词显然超出了他毕生所学的任何一本武功秘籍、任何一条教规戒律所能解释的范畴。
就在这短暂的凝滞间,跪在地上的那群黑衣人中,那个虬髯魁梧的首领似乎终于从巨大的冲击中找回了一丝神智和恐惧。
他认出了教主的声音!
更看到了教主那前所未有的、近乎癫狂的恭敬姿态!
这女人是圣姑?!
那个只存在于教中古老壁画和口口相传的禁忌传说里的至高存在?!
恐惧瞬间压倒了敬畏。
他猛地想起自己刚才的冒犯——拔刀相向,厉声呵斥!
冷汗瞬间浸透了他的后背。
求生的本能压倒了一切!
他几乎是手脚并用地向前爬了两步,额头重重磕在泥地上,发出沉闷的咚声,嘶声哭喊,声音因极度恐惧而变调:“教主饶命!
圣姑饶命啊!
小的有眼无珠!
小的瞎了狗眼!
冒犯了圣姑天颜!
小的该死!
小的该死!”
他磕得砰砰作响,泥水混着额头渗出的鲜血糊了一脸,狼狈不堪。
旁边的副手和其他黑衣人也如梦初醒,纷纷以头抢地,哭喊着求饶,一时之间,空地上只剩下此起彼伏的磕头声和恐惧的哀嚎。
楚夜阑的眉头在青铜面具下狠狠一拧。
这群蠢货的哭嚎聒噪,如同污秽的苍蝇,亵渎了眼前这神圣的寂静,更亵渎了圣姑的耳根清净!
他眼中刚刚因琼光的话而泛起的一丝茫然瞬间被暴戾的杀意取代。
一股冰冷刺骨的威压如同实质的寒潮,猛地从他身上爆发出来!
“闭嘴!”
两个字,如同九幽寒风刮过空地。
所有的哭嚎声戛然而止!
仿佛被无形的巨手扼住了喉咙。
虬髯首领和其他人保持着磕头的姿势僵在原地,身体筛糠般剧烈颤抖,牙齿咯咯作响,脸色惨白如纸,连呼吸都几乎停滞。
那冰冷的杀意如同毒蛇缠绕上他们的脖颈,让他们清晰地感受到了死亡的气息。
楚夜阑看都没看这群蝼蚁,他所有的注意力都集中在琼光身上。
那双燃烧的眼睛紧紧盯着琼光脸上那抹极淡的、因不够亮这个词而流露出的、近乎虚无的困惑。
不够亮?
圣姑嫌什么不够亮?
是这竹林?
是这天空?
还是楚夜阑的目光不由自主地顺着琼光刚才的视线,落在了自己腰间的石匣上。
难道是它?
一个大胆到近乎荒谬的念头如同闪电般劈入楚夜阑的脑海!
圣教失落百年的圣物!
传说中蕴含着无上伟力、能沟通天地的神物!
难道在圣姑眼中,它不够亮?!
这个念头让他心脏狂跳,几乎要冲破胸膛!
如果是真的……他毫不犹豫,甚至带着一种近乎献祭般的狂热!
他猛地单膝跪地!
“咚!”
沉重的膝盖砸在湿软的泥地上,力量之大,竟让地面微微一震,膝盖周围一圈泥土被压得平整如镜!
这个动作干脆利落,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决绝和臣服。
他低着头,双手却极其郑重地解下腰间的灰扑扑石匣,高高捧起,举过头顶,呈向琼光的方向。
“圣姑息怒!
是属下愚钝!”
他的声音因激动而微微发颤,却充满了前所未有的虔诚,“此乃我教供奉千年的圣物天心暖玉!
虽蒙尘百年,灵光晦暗,但确系上古奇珍!
今日得遇圣姑真颜,实乃此玉与我教无上荣光!
恳请圣姑垂怜一观!”
他最后几个字几乎是吼出来的,带着一种孤注一掷的狂热期盼。
哇!
主人!
他跪下了!
还把那个小盒子举起来了!
小灵在意识里惊呼,能量反应!
虽然还是微弱,但靠近了感觉更明显了!
确实是暖玉!
虽然品质在洪荒可能连铺地的石子都算不上,但在这个灰扑扑的世界,应该是好东西吧?
琼光的目光终于从楚夜阑那张狰狞的青铜面具上,落在了他高高捧起的石匣上。
那石匣灰扑扑的,毫不起眼,像个路边捡的顽石盒子。
她确实感觉到了里面那股微弱的暖意,像风中残烛,摇摇欲坠,却带着一丝让她略感熟悉的、属于大地深处的温厚气息。
她没说话,只是伸出右手。
那手莹白如玉,指尖圆润,在雨后竹林清亮的光线下,仿佛笼罩着一层朦胧的光晕。
随着她伸手的动作,楚夜阑手中那个沉重的灰石匣子,竟无声无息地脱离了楚夜阑的手掌,仿佛被无形的丝线牵引着,稳稳地、轻盈地悬浮起来,缓缓飞向琼光!
没有动用丝毫内力,没有任何真气的波动!
这违背常理的一幕,让楚夜阑的瞳孔骤然收缩,捧着石匣的双手僵在半空,心脏几乎停止了跳动!
他身后的虬髯首领等人更是吓得魂飞魄散,死死捂住自己的嘴,生怕发出一丝声音惊扰了这神迹!
石匣悬浮在琼光面前。
她伸出食指,对着石匣表面,极其随意地、轻轻一点。
“咔哒。”
一声轻响。
那看似浑然一体、没有任何缝隙的灰石匣子,如同被无形的钥匙开启,顶部严丝合缝的石盖竟自行向上滑开了一道缝隙!
一股极其柔和、温润的暖意瞬间从缝隙中流淌出来,如同初春解冻的溪流,带着一种安抚人心的力量,瞬间驱散了楚夜阑等人身上残留的寒意和恐惧。
楚夜阑的呼吸都停滞了!
他死死盯着那开启的石匣,眼神炽热得几乎要将匣子烧穿!
琼光指尖微动,石盖完全滑开,露出了匣中之物。
一块约莫婴儿拳头大小、形状不甚规则的玉石静静躺在石匣内里同样灰扑扑的软垫上。
玉石本身呈现出一种温吞的乳白色,表面布满了天然形成的、如同云雾般的灰褐色沁纹,显得十分陈旧,甚至有些浑浊。
只有玉石核心处,隐隐透出一点极其微弱、近乎于无的、淡黄色的暖光,如同风中残烛,随时可能熄灭。
石匣内壁,刻满了密密麻麻、极其古拙玄奥的符文,那些符文黯淡无光,如同死物。
呃……小灵的声音带着明显的失望,就这?
灰蒙蒙的,还有杂质……核心那点光也太弱了吧?
感觉还不如洪荒里一块普通的萤石亮……琼光看着匣中这块被称为千年暖玉的石头,眼神依旧平静无波,看不出喜怒。
确实不够亮。
灰扑扑的外表,微弱到几乎可以忽略的光晕,和这竹林,这泥土,甚至眼前这个跪着的、带着面具的男人本质并无不同。
她伸出两根手指,极其随意地,拈起了匣中那块温吞的乳白色玉石。
就在她的指尖触碰到玉石的瞬间——异变陡生!
嗡——!
那块原本黯淡、温吞的玉石,如同从亘古沉眠中被至高无上的存在唤醒!
核心处那点微弱如豆的淡黄光晕,猛地爆发出万丈光芒!
那光芒并非刺目的强光,而是极其柔和、极其纯粹、极其温润的暖黄色光华!
如同初升的朝阳瞬间刺破了厚重的云层,又像是沉寂万载的火山核心涌出了最精纯的熔岩!
光华如同活物般流淌,瞬间充盈了整个石匣,将那些灰扑扑的软垫和石匣内壁照得纤毫毕现!
石匣内壁那些黯淡的古拙符文,在这纯粹温润的光华照耀下,竟如同被注入了生命,一个接一个地亮了起来!
银色的光芒在符文线条间流淌,散发出古老而玄奥的气息!
更令人震撼的是,玉石本身也在变化!
表面那些灰褐色的、如同污迹般的云雾沁纹,在温润光华的冲刷下,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变淡、消融!
仿佛被无形的圣水洗涤!
整块玉石的质地变得通透无比,如同最上等的羊脂凝冻,又似晨曦时分天边最纯净的那一抹云霞!
核心处那团暖黄色的光晕,变得无比凝练、无比璀璨,如同在玉石内部点燃了一轮微缩的太阳!
光华流转,生生不息,散发出磅礴而温和的生命气息!
这光华是如此温暖,如此神圣,瞬间照亮了整个竹林空地!
跪在地上的楚夜阑、虬髯首领以及所有黑衣人,都被这突如其来的神迹彻底笼罩!
他们身上的血腥气、煞气、乃至内心的恐惧和卑微,在这纯粹温润的光华照耀下,如同冰雪消融,瞬间涤荡一空!
只剩下一种源自灵魂深处的、无法言喻的温暖、安宁和顶礼膜拜的冲动!
几只落在低矮竹枝上的翠鸟,沐浴在这光华之中,发出愉悦到极致的清鸣,小小的身体仿佛也变得更加鲜亮。
琼光捏着这块脱胎换骨、光华万丈的暖玉,感受着指尖传来的、如同拥抱着一小团温暖阳光的触感。
那温润的光华映在她墨玉般的眼瞳深处,仿佛点亮了沉寂的星河。
她眼中那抹始终存在的、对“灰扑扑”世界的不满意绪,似乎终于被这抹亮色稍稍驱散了一丝。
她微微颔首,唇角极其轻微地向上弯起了一个几乎无法察觉的弧度,对着手中光华流转、通透温润的美玉,也像是自言自语,声音清泠悦耳:“嗯。”
“这次够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