堂堂相府说来奇怪,父母亲只有我一个后代,听丫鬟们说,我出生时,天降百年难遇的大雪,一下便解了北疆外敌入侵之患,父亲自此稳坐宰相官位,这名字便是我父亲取的,他说"清欢"二字取自苏轼的"人间有味是清欢",寓意顺应天道,淡泊宁静。
可我知道,在这权势倾轧的朝堂之上,清欢二字不过是触之不及的理想罢了。
可我不解,权倾朝野的父亲乃是天下第一奸臣。
这个名号并非我胡乱编排之,而是满京城百姓茶余饭后的谈资。
倘若他一朝失势,光是朱雀街上百姓的唾沫就可以将他淹死。
我时常躲在相府的回廊下,听那些来送礼的官员们窃窃私语:"沈丞相手段狠辣,连谁都敢算计...“可不是嘛,去年那场南粮北调之事,听说就是他一手策划的...”我从不将这些闲言碎语告诉父亲。
因为他通常不会回答我的问题,只是用他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睛看着我,然后伸手摸摸我的头。
他的手掌宽大而温暖,指腹有常年握笔留下的茧子。
这个动作从我记事起就从未改变过,无论我问他什么问题,他总是这样回应。
“父亲,为什么大家都说您是奸臣啊?”
十岁那年,我终于忍不住问出了这个问题。
父亲正在书房批阅奏折,头也不抬地继续写着,只是伸手摸了摸我的头。
他的眼神透过层层叠叠的公文,落在我的脸上,那目光复杂得让我看不懂,像是包含了太多无法言说的情感。
我撇了撇嘴,不再追问。
反正每次问这个问题,父亲都是同样的反应。
久而久之,我也就习惯了不去思考这个问题,只安心做父亲天真无邪的女儿,做相府小小姐。
相府的生活奢华而规律。
我每日卯时起身,先跟着母亲学习女红和礼仪,午时后则由先生教授诗书礼仪。
父亲很少过问我的功课,只是偶尔会在晚膳后考校我几句。
“宝娘啊,今日先生教了什么?”
父亲放下手中的奏折,示意我坐他膝盖上。
“《论语》里的有朋自远方来,不高兴了。”
我快速地回答,顺手拿起桌上的几颗荔枝煎塞进嘴里。
父亲轻笑一声,揉了揉我的头发:“是,不亦说乎,背得倒快,全背错了?”
“就是你的一帮胡朋来府上喧哗至半夜,可不是不高兴吗?”
我歪着头想了想,接着说“可是读书也好难,一点也不高兴。
我更害怕像父亲这样,即便登科及第,可也,,,却被坊间传的,,,唉!”
父亲的笑容僵了一瞬,随即又恢复如常。
他叹了口气,再次摸了摸我的头:“欢儿还小,不懂这些道理,怎么,欢儿,是不是感觉为父丢女儿的脸面了?”
我不满地哼了一声,从他腿上跳下来:"父亲!
我真得说你两句!
凡是你总是站在我的角度着想,你到底如何才能不宠溺我,再说,小女怎会嫌你,只是看着父亲明明满心朝纲,却饱受非议,替你不平!
"我一边说着,头饰也随着话语顿挫,晃来晃去。
父亲拉着我的小手,乌帽下是掩不住的笑意。
我见他半晌不言语,就冲着我傻笑,我双颊绯红,竟不知怎得,快步跑开了。
父亲望着我跑开的背影,眼中闪过一丝我看不懂的情绪。
他拿起桌上的玉佩把玩,那是皇帝赐予的物件,通体碧绿,雕工精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