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优明苍白的脸上还残留着干涸的血迹,被纱布层层包裹的头部让他看起来脆弱又无助。
左佑铭轻轻握住他微凉的手,突然感受到指尖传来轻微的颤动。
"小姨父?
"她凑近轻声呼唤,声音里带着抑制不住的欣喜。
向优明微微感觉到了左佑铭暖暖的贴心的手温,缓缓地睁开了眼睛,浑浊的目光在左佑铭脸上聚焦,干裂的嘴唇动了动,艰难地吐出几个字:"佑铭,谢谢你!
"一旁原本闭眼假寐的胡西梅突然睁眼,猛地坐起身,眼中燃烧着怨毒的火焰:"向优明,你还知道回来?
装了这么久的死,现在终于舍得醒了?
"她抓起枕边的水杯重重摔在地上,陶瓷碎裂的声响惊得左佑铭浑身一颤。
向优明别过脸去,不愿与胡西梅对视:"西梅,我们都冷静一下好吧?!
""冷静?
你让我怎么冷静?
"胡西梅突然歇斯底里地大笑起来,笑声里带着哭腔,"这么多年,我像个傻子一样守着这个家,照顾你,照顾孩子。
可你呢?
心里永远都装着那个臭姐姐的老女人!
"她的指甲深深掐进掌心,鲜血渗了出来也浑然不觉。
左佑铭连忙按住胡西梅躁动的手,声音轻柔却坚定:"小姨,医生说姨父还需要静养。
"她想起输血时,自己的血液缓缓流入向优明体内的感觉,那温热的触感仿佛还停留在血管里,让她的心跳不由自主地加快。
趁向优明输液睡着的时候,胡西梅突然安静了下来,眼神空洞地望着天花板,喃喃自语:"佑铭,德令哈,那个女人在德令哈...…"这句话如同一把钥匙,打开了左佑铭心中的疑惑。
在她的轻声询问下,胡西梅终于打开了话匣子。
原来十年前,身材长得高大伟岸的向优明从北大文学院毕业时,还是个籍籍无名的文学青年,在一场德令哈举办的诗歌笔会上,他遇到了那位比他大七、八岁的女作家。
他欣赏她的文学才华,她仰慕他北大高材生的学识,两人常常彻夜长谈诗歌与理想。
"那时候的优明,眼睛里有光。
"胡西梅的声音突然变得温柔,又很快被恨意取代,"可是自从遇到她,一切都变了。
我们结婚那天,他喝得烂醉,嘴里喊的却是那个叫苏晚晴‘姐姐’的名字。
"她从自己的包包里掏出了一本旧日记,狠狠摔在左佑铭面前。
左佑铭捡起日记,泛黄的纸页间夹着一张老照片。
照片里,年轻的向优明站在巴音河畔,身旁的女子戴着宽边草帽,眉眼含笑。
日记上的字迹力透纸背:"今天她教我读海子的诗,姐姐,今夜我在德令哈,原来世上真有如此契合的灵魂?
"就在这时,房门突然被撞开,十岁的向尚哭喊着冲了进来:"爸爸,妈妈!
"他看到病床上的父母,一下子扑到向优明的床边,小脸哭得通红,"爸爸妈妈,不要你们死!
我不要没有爸爸妈妈啊……"向优明被儿子的哭喊声惊醒了,他艰难地抬手抚摸着儿子的头,声音哽咽:"尚尚乖,爸爸没事!
“话未说完,剧烈的咳嗽让他蜷缩起身子,摸着头的指缝间渗出了点点血渍,原来,头部的伤口裂开了……左佑铭连忙叫来医生,看着护士推着向优明又进了抢救室,心里一阵揪痛。
胡西梅呆坐在原地,眼神空洞,仿佛灵魂己经抽离。
向尚抱着她的腿,不停抽泣:"妈妈,爸爸会死吗?
"胡西梅机械地重复着:"宝贝,不会的!
不会的!
"泪水无声地滑落,滴在儿子的头发上。
向优明出院那天,为了避免再起事端,左佑铭坚持把他接到自己为他租的公寓照顾。
她特意把朝南的房间收拾出来,阳光透过窗户洒在病床上,给向优明苍白的脸镀上一层柔光。
每天清晨,左佑铭都会变着花样熬粥炖汤,看着向优明一口一口喝下,心里莫名感到满足。
这天傍晚,左佑铭端着一碗红枣莲子粥走进房间,发现向优明正望着窗外发呆。
夕阳的余晖洒在他身上,给他的轮廓镀上一层金边,竟让他有了几分当年照片里的意气风发。
"在想什么呢?
"左佑铭轻声问,把粥放在床头柜上。
向优明回过头,眼中闪过一丝慌乱,随即自嘲地笑了笑:"在想德令哈的星空。
那里的夜晚,星星好像伸手就能摘到。
"他顿了顿,声音变得温柔,"她第一次带我去看星星的时候,说我的眼睛比银河还亮。
"左佑铭心里泛起一阵酸涩,嘴上却打趣道:"看看小姨父这情话水平,难怪能迷倒大作家的呢!”
向优明苦笑:"年轻时候的事了。
这些年,我确实亏欠西梅太多。
"他的目光落在左佑铭刻意挂在墙上的全家福上,左佑铭也在照片里,照片里胡西梅笑得灿烂,向尚骑在他的肩头,那时的一家三口看起来真的很幸福美满。
左佑铭托着下巴,认真地说:"小姨父,我觉得你应该去德令哈,给自己一个了断。
"见向优明惊讶地看着她,她继续说道:"有些心结,只有回到原点才能解开。
而且……"她的声音低下去,"我也想去看看那个让你魂牵梦绕的地方。
"向优明望着左佑铭清澈的眼睛,仿佛看到了一丝希望的曙光。
就在这时,门铃突然响起。
左佑铭打开门,看到胡西梅站在门外,手里拿着离婚协议书,眼神冰冷:"向优明,既然你铁了心要离婚,那我们就去办手续吧。
还有,儿子我要带走。
"向优明撑起身子,语气坚定:"西梅,儿子跟着我会更好,我可以辅导他学习语文和写作,你现在的状态,也不适合照顾他!
""还教儿子写作呢!
你可拉倒吧!
可别在这里给我扯写作了好不好?
又想把我儿子教得和你一样,长大了好去勾引外面的狐狸精呀?
我呸呸呸!
"胡西梅突然大笑起来,笑声里充满绝望,"这些年是谁在照顾孩子?
是谁在操持这个家?
你有什么资格说我不适合?
"她把协议书狠狠摔在地上,"好,我成全你们!
但我告诉你,向优明,你一定会后悔的!
"门被重重摔上,左佑铭捡起协议书,发现上面还有几滴泪痕。
向优明靠在床头,闭上眼,疲惫地说:"佑铭,我们明天就出发吧,去德令哈!
"窗外,夜色渐浓。
左佑铭望着向优明疲惫的侧脸,突然想起输血那天,他们的血液在针管里交融的画面。
也许从那一刻起,命运就己经将他们的人生紧紧缠绕在了一起。
而前方等待他们的德令哈,究竟会是救赎的终点,还是另一场风暴的开始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