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没有哭，也没骂，只是默默把工位上的绿植抱进纸箱，又拆掉那只贴了“宇宙最佳小文案”的马克杯贴纸。
回家路上，她没通知父母，更没告诉任何朋友。
她感觉自己像张被悄悄撕下的便利贴，在还没留下印记前就被扔进了垃圾桶。
电动车骑出公司地库时，天就开始下雨了。
先是几滴，像玩笑，随后倾盆大作，一如她压抑了许久的疲倦和愤懑。
她穿着湿透的衬衫，像一团被生活拧干的布。
风吹过时，连骨头缝都发冷。
冷得不像现在这个季节该有的温度。
城市的夜像泡水的广告灯箱，光怪陆离。
雨点把每一束光都击碎，再打在她的眼皮上。
她拼命睁眼，却越骑越迷糊。
就在一个红绿灯的路口，她忽然有点恍惚。
信号灯跳转，她的车一冲而出——“哔——！！！”
她只来得及听见尖锐的喇叭声，连看清是什么撞上自己都做不到，电动车像纸一样被抛飞，世界倒转的那一瞬，她脑海里闪过的竟然不是恐惧，而是：“这下不用找工作了。”
然后，天旋地转。
她醒来的时候，脸朝下躺在地上，嘴里满是血水和铁锈味。
她试图撑起一点身体，却感觉右腿彻底不听使唤，钻心的疼瞬间让她几乎昏死过去。
“别动。”
一个男人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
低沉、柔和，仿佛在对一个睡着的小孩说话。
一把黑伞撑开，遮住了她的身体。
一道清香的气息夹着淡淡的男士香水味。
那男人蹲下，动作温柔地为她撑着头，用纸巾擦拭她额头流下的血水。
他没有任何慌张，手法甚至比医护人员还熟练。
“你额头破了点皮，其他地方我不敢碰，救护车快来了。”
她艰难地睁开眼，雨雾中，一个轮廓逐渐清晰——一件剪裁精致的浅灰色风衣，系得整整齐齐；细框眼镜后，一双干净的眼睛正注视着她；他神情温和，唇角带笑，举止斯文得像一位老师或者医生。
“你……是司机？”
她喃喃问。
他愣了一下，笑了：“我？
不，我是……刚好路过。
那车早就跑了。”
“跑了？”
她头脑还没理清，但那车明明……“你别担心，摄像头全拍到了，我己经打过报警电话了。”
他说话时一首轻声慢语，让人很难不信任他。
她这才注意到，男人手里还握着一部手机，屏幕亮着，界面停留在通话记录页——她看不清具体的号码，却能感觉到那一串数字并不简单。
男人察觉到她的目光，微微低头，主动将手机屏幕递到她眼前，声音平静、柔和：“你可以自己再打一个，没事的。”
秀莲怔住了。
这一瞬，她有些恍神。
这个男人没有多余的解释，没有夸张的安慰，甚至没有什么亲昵的举动——但那份细致与克制，偏偏是任何“演技”都模拟不出的。
她原本紧绷的不安，竟在这短短几秒中，悄然松动了一些。
她望着手机屏幕，想要伸手，可那只手臂却像被灌了铅一样，沉重、僵硬，动弹不得。
她下意识地转头，看向自己的身体。
“我难道……要死在这了吗？”
这个念头像一颗钉子猛地砸进她心里。
她才刚刚大学毕业，还没来得及适应现实的节奏，尽管第一份工作让她心灰意冷，但她还有那么多想法、那么多计划还没来得及开始。
外面雨还在下，雨点砸在雨伞上，发出密集的脆响。
西周的车流己经开始堵塞，刺耳的喇叭声、急促的脚步、零碎的议论声正慢慢包围过来。
可那男人却始终站在她身边，撑着伞，一动不动，像是一道屏障——用一种冷静到近乎执拗的姿态，为她挡住整个世界的混乱。
救护车到时，男人没有打算上车，只是叮嘱了医护人员几声，随后说：“我姓林，林一帆，华城律所，合伙人。”
她有些愕然：“律师？”
“也做投资。”
他笑笑，“如果你需要，我可以出面协助处理这次事故。”
那一刻，她对他忽然生出一丝莫名的感激。
“谢谢你，林先生。”
林一帆只是轻轻点了下头，依旧撑着伞，站在原地不动，任由雨幕将他和她渐渐隔开。
在她被抬上车的最后一刻，看见他站在雨中，微微仰头望着她被抬走的方向，像是在认真记住她的样子。
而当救护车绝尘而去，林一帆却原地站了很久。
他回头看了看那片地面，像在确认血迹的位置。
随后他转身，走入一旁的咖啡店屋檐下，从风衣内袋里拿出一张速写纸和一支黑色铅笔，在雨中迅速勾勒几笔：一个女孩骑着电动车，身后是一片流动的城市光影。
他画完后，低声自言自语：“十八岁时有点青涩，三十岁多了点烟火味……你，刚好。”
他把画纸轻轻折起，夹进那本随身携带的牛皮笔记本中。
封页略旧，边角磨损，而在其中一页，还压着另一张画——一张小女孩的脸，线条干净，眼神忧郁。
他盯着那张画看了几秒，神情微敛，低声喃喃：“希望……还来得及。”
他掏出手机，迅速拨出一个号码。
电话接通，那头传来一名女子干练的声音：“喂，林总？”
“华城市第三人民医院。”
林一帆目光深沉，语速冷静，“安排车过来。”
“我马上安排。
需要提前和那边医院沟通吗？”
“不用。”
他打断她，语气陡然紧绷，“我己经打好招呼了，速度要快。”
话音落下，他毫不拖泥带水地挂断了电话，随即转身离开，身影隐入人流之中，如同那场突如其来的暴雨，从未存在过。
与此同时。
救护车飞驰在昏暗的街道上，红蓝灯光在车厢内闪烁不休。
秀莲躺在担架床上，意识迷蒙，耳边嗡鸣作响。
她感觉右腿一阵钻心的剧痛，像被什么重物碾压过一样。
她费力地睁开眼，看向一旁的医护人员，声音虚弱得几乎听不清：“你们……是哪家医院的？”
那名护士愣了一下，似是迟疑，但随即反应过来，脸上露出一丝专业的笑意：“市第三人民医院。
姑娘，你右腿伤得很重，情况有些紧急，能联系到你的家人吗？”
秀莲费力地点头：“嗯……135……7625……”话还没说完，眼前便一阵发黑，整个人失去了意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