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如白驹过隙,转瞬即逝。
教室后墙上的倒计时牌,仿佛被一只无形的手无情地撕扯着,一张又一张地被剥落下来。
终于,当最后一张纸片飘落时,粉笔灰如雪花般簌簌地洒落在林老师那件蓝白条纹的衬衫上。
林老师正专注地俯身批改着学生们的作业,她的马尾辫随着她的动作轻轻摆动,偶尔会扫过家明的课桌。
就在那一瞬间,一股淡淡的茉莉香悄然钻进了少年的鼻中。
这股香气清新而淡雅,宛如奶奶院子里那株历经风雨的老茉莉,在一场暴雨后,突然绽放出的芬芳。
"这次月考进步很大。
"林老师用红笔圈出家明作文里的好句,"不过这个比喻不太恰当,老师的眼睛像夏夜的萤火虫,萤火虫可是会飞走的。
"她抬头时眼角弯成月牙,家明慌忙低头,后颈的汗毛却全竖了起来。
放学铃响得不合时宜。
家明攥着作业本跟在林老师身后,看她单车后座的粉色帆布包在夕阳里晃荡。
首到拐进教师宿舍区,林老师转身时吓了一跳:"家明?
"少年涨红着脸把烤红薯塞过去,转身就跑,只听见帆布包的铃铛在暮色里叮当作响。
练武场的月光总是清冷。
爷爷的竹剑重重敲在家明后背:"气沉丹田!
再胡思乱想,小心我抽你!
"老人咳得弯下腰,掌心却稳稳托住少年的马步。
夜风卷着草屑掠过青石板,家明忽然想起林老师衬衫下摆沾着的粉笔灰,和爷爷药罐子里飘出的苦香。
变故来得猝不及防。
家明在教室里数着黑板上的高考倒计时,班主任说爷爷病危时,窗外的梧桐叶正簌簌往下掉。
他跌跌撞撞冲进病房,看见仪器发出刺耳的长鸣,爷爷枯瘦的手突然抓住他:"记住...要做..."最后的气消散在他掌心,像冬天里最后一团篝火熄灭。
葬礼后第七天,家明在田埂上撞见王瘸子带着打手。
对方吐着烟圈踢翻晒谷场:"老东西一死,这地该姓王了。
"他想冲上去,却被人按住头撞在石磨上。
鲜血顺着额头流进眼睛时,他听见奶奶凄厉的哭喊,和爸爸被踹倒在地的闷哼。
深夜的急诊室,冷白的灯光如寒霜般惨白。
家明紧握着奶奶缠着绷带的腿,听着妈妈在走廊里压低声音打电话:“别告诉家明,他马上要高考……”消毒水的气味忽地变得浓烈刺鼻,他忆起爷爷临终前未说完的话,指甲深深地陷入掌心。
暴雨之夜,家明紧攥着退学申请书,伫立在林老师宿舍前。
窗户里透出暖黄的光,他听到师母的声音:“那个学生又送东西来了?
你可别……”帆布包的铃铛声骤然响起,他转身冲入雨幕,雨水和泪水交织,模糊了他的视线。
凌晨三点,整个城市都还沉浸在梦乡之中,火车站却己经开始忙碌起来。
广播声在空旷的站台上回荡,显得格外肃穆,仿佛是在提醒人们时间的流逝和旅途的漫长。
家明背着一个破旧的蛇皮袋,在人群中艰难地挤着。
他的步伐有些踉跄,因为蛇皮袋里装着他全部的家当,沉甸甸的。
好不容易,他终于挤上了那辆绿皮火车。
车窗外,梧桐树如剪影般迅速倒退。
它们在黑暗中显得有些模糊,却又带着一种说不出的孤独和凄凉。
家明缓缓地摸向怀中,那里用油纸包裹着一把竹剑。
这把竹剑是爷爷留给他的最后遗物,也是他最珍贵的宝贝。
火车缓缓启动,车轮与铁轨的撞击声在耳边回荡。
家明静静地坐在座位上,听着这单调而又有节奏的声音,心中涌起一股莫名的情绪。
他知道,这一路的旅程将会很漫长,而他要面对的,不仅仅是身体上的疲惫,还有内心深处的孤独和迷茫。
然而,就在这一刻,他突然领悟到了一些东西。
有些成长,就像这冬日里的梅花,必须在最严寒的时刻,独自绽放。
而他,也将在这漫长的旅途中,逐渐学会坚强,学会面对生活的种种困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