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晚握着方向盘的指节发白,山雾像浸了墨的棉絮贴着车窗翻滚。
导航早在两小时前就变成了闪烁的灰色,后视镜里最后一点人间灯火也已被浓雾吞噬。
"您已偏离路线。
"机械女声在死寂中格外刺耳。
苏晚猛踩刹车,额头撞上方向盘的瞬间,挡风玻璃外突然掠过一抹猩红。
那是个穿着嫁衣的女人,金线绣的并蒂莲在雾气中泛着冷光,十指蔻丹正滴滴答答往下淌着什么。
手机在这时震动起来,母亲的信息突兀地跳出来:"护身符要贴身戴着,千万别摘。
"苏晚摸向颈间的翡翠吊坠,温润触感下似乎有细小的裂纹在蔓延。
再抬头时,后视镜里多出十几个摇晃的白灯笼,纸钱顺着车缝钻进来,带着焦糊的腥气。
推开车门的瞬间,山风送来若有若无的唢呐声。
苏晚的登山靴陷进泥里,腐叶下露出半截褪色的红绸。
她顺着绸带方向望去,百米外的断崖边,七个穿孝服的人正围着口描金棺材跳诡异的舞步。
"当啷——"铁链断裂的脆响炸开浓雾。
棺材盖缓缓滑开,露出一双绣着金雀的红缎鞋。
苏晚的镜头刚对准那双脚,取景器突然蒙上血色,穿着嫁衣的女人正隔着镜头对她笑。
"找到你了。
"冰凉的气息喷在耳后,苏晚转身时只看到漫天纸钱中伸来的惨白手臂。
护身符突然滚烫,翡翠裂开细缝的刹那,有人拽着她跌进灌木丛。
混合着雪松气息的体温将她整个罩住,金属物件硌得腰侧生疼。
"别出声。
"低沉的男声带着山泉的冷冽,"他们在找活祭品。
"苏晚的后背紧贴着对方胸膛,能清晰感受到说话时微微震动的肌肉。
月光刺破浓雾的瞬间,她看清那人腰间银链拴着的铜铃,铃舌上刻着古怪的符文,正随着他的呼吸轻轻颤动。
崖边传来此起彼伏的尖啸,七个孝服人四肢反折着爬向越野车。
嫁衣新娘坐在车顶,绣鞋上的金雀不知何时变成了眼睛,正滴溜溜转着看向他们藏身的方向。
"江渡!你又坏规矩!"嘶哑的吼叫惊起飞鸟,林间突然亮起几十盏绿莹莹的灯笼。
苏晚感觉到搂着自己的手臂骤然收紧,男人喉间滚出压抑的闷哼,血腥味在空气中漫开。
骨铃夜语江渡的匕首***腐殖土时,惊醒了沉睡的萤火虫。
那些幽蓝光点本该四散逃离,此刻却像被磁石吸引般聚拢在伤口上方,将汩汩涌出的暗红血液照得晶莹剔透。
苏晚这才发现他后颈有道蜿蜒至锁骨的青纹,形似被斩断的蛇。
"这是守山印。
"江渡撕开衬衣下摆包扎手臂,月光掠过他肩胛时,苏晚看见那些青色纹路突然蠕动起来,像是有生命般朝着心脏方向收缩,"每救一个祭品,咒毒就深一寸。
"山风卷来零星的铃铛声,与越野车方向传来的啃噬声交织成诡谲的安魂曲。
苏晚的登山表指针在00:00与03:15之间疯狂跳动,镜头盖不知何时结满冰霜。
当她试图擦拭取景器时,突然在反光中看到自己穿着血色嫁衣的模样。
"别看。
"江渡的手掌覆上镜头,他腕间的铜铃发出沉闷嗡鸣。
那些正在撕扯车胎的孝服人齐刷刷转头,脖颈扭转的弧度超出人类极限,苏晚分明看见其中一张脸正是镇口杂货铺的张阿婆——白天还笑眯眯递给她薄荷糖的老人,此刻嘴角裂到耳根,牙缝里卡着半片带血指甲。
护身符突然发出瓷器开裂的脆响,翡翠表面浮现蛛网般的金纹。
江渡眼神骤变,扯断银链将吊坠按在苏晚掌心:"记住,子时之后不要碰任何红色物件,尤其是..."他的警告被突如其来的山歌打断。
雾气中走来个提灯少女,绣着毒蝇伞的苗裙扫过地面却不沾露水。
她踮脚起舞时,苏晚看见灯笼里蜷缩着只白化穿山甲,每片鳞甲都刻满与铜铃上相似的咒文。
"渡哥哥又带祭品回来啦?"少女的银饰叮当作响,却在靠近江渡三尺外突然锈蚀发黑,"这次的新娘比上次耐看呢。
"她伸出猩红舌尖舔过灯笼纸,穿山甲发出婴儿般的啼哭。
江渡的匕首横在两人之间,刀身映出苏晚身后渐渐成形的红绸旋涡。
那些本该柔软的布料此刻如同毒蛇昂首,金线刺绣的并蒂莲绽放出血色花蕊。
苏晚感觉有冰冷的手指在梳理她的长发,翡翠吊坠开始发烫,烫得她想起母亲临终前那个暴雨夜——病床上的女人突然坐起,用长满尸斑的手为她戴上这枚传了三代的护身符。
"跑!"江渡挥刀斩断缠上苏晚脚踝的红绸,布料断裂处喷出浓稠黑血。
少女的笑声陡然变得苍老,灯笼里的穿山甲暴涨成巨兽,掀翻的泥土中露出森森白骨,每具骸骨颈间都系着褪色的同心结。
苏晚在狂奔中回头,看见江渡被兽爪贯穿肩胛却仍死死抱住怪物尾椎。
月光下他的守山印已蔓延到左脸,青色咒文爬过眼睑时,右眼瞳孔突然变成琥珀色的竖瞳。
密林深处传来铁链拖地的声响,十七盏白灯笼浮现在树冠之间。
苏晚的登山靴突然陷入某种黏腻物质,低头看见腐叶下渗出胶状黑液,正顺着裤管攀爬成符咒的形状。
护身符在此刻彻底碎裂,翡翠碎片割破掌心时,她听见八十年前的山崖上传来自己的呜咽:"阿渡,把契约纹在我心口..."蛊冢情劫十八具悬棺在月光下泛着青苔的幽光,江渡的血滴在盘山石阶上,竟生出妖异的曼陀罗。
苏晚搀着他跌进废弃的苗寨时,吊脚楼檐角的风铃突然齐声嘶鸣,惊起满树血鸦。
"这是活人棺。
"江渡的指尖抚过门廊立柱,暗红色木纹突然渗出胶质黏液,露出里面封存的少女尸身。
那具穿着百鸟衣的干尸猛然睁眼,眼眶里爬出金线编织的蛊虫,"快闭气!"苏晚的鼻腔已钻进甜腻的异香,竹楼地板下传来指甲抓挠声。
她踢开霉变的织锦坐垫,赫然发现地板缝隙里嵌着无数陶罐,每个罐口都封着人皮纸,隐约可见蜷缩的婴孩轮廓。
"金蚕蛊冢..."江渡的铜铃震碎最近的陶罐,爆出的金雾中浮现半透明蝶影。
那些蛊虫翅膀上生着人脸图案,苏晚认出其中一张竟与自己的母亲有七分相似。
阁楼传来银饰碰撞的脆响,白天见过的提灯少女赤足走下木梯。
她颈间缠着条双头蛇,蛇信正舔舐江渡滴落的鲜血:"渡哥哥的血还是这么香。
"说着突然扯开衣襟,心口处赫然纹着与苏晚护身符相同的翡翠纹样。
蛊虫风暴在此时席卷整个苗寨,万千金蚕蛊汇聚成新娘嫁衣的形状扑向苏晚。
江渡割破掌心在虚空画出苻纹,鲜血凝成的咒文与金蚕蛊碰撞出青色火焰。
苏晚在热浪中看见幻象——八十年前的自己跪在蛊坛前,老蛊婆正将蠕动的血线虫刺入她的眉心。
"接蛊!"少女甩出银镯击碎窗棂,月光照在苏晚渗血的掌心时,翡翠碎片突然悬浮成星图。
金蚕蛊群发出凄厉尖叫,转而扑向少女心口的翡翠纹身,将她雪白的肌肤灼出焦黑咒印。
江渡趁机拽着苏晚滚进神龛后的暗道,腐朽的经幡缠住两人手腕。
在坠入黑暗前的瞬间,苏晚看见神龛里供着的不是神像,而是具与自己容貌相同的蜡尸,穿着缀满蛊虫的七彩嫁衣,脚踝锁着刻满情蛊咒文的银链。
虫蜕祭坛中央的雌雄双蛊鼎渗出脓血,鼎身上浮雕的百蛊图正在融化。
苏晚的登山靴陷进地面,发现所谓青石板竟是无数僵死的铁线虫交叠而成。
江渡用铜铃压住她左肩时,铃舌突然钻出条透明蠕虫,正疯狂啃食他掌心的血肉。
"别看鼎里的倒影。
"江渡的声音带着重影,右眼血线虫在虹膜上扭成心形符咒。
苏晚已经看见鼎中浮现的场景——八十年前的自己躺在铺满蛊虫的竹席上,老蛊婆用银刀划开她的小腹,将浸泡在尸油中的情蛊卵塞进***。
暗道深处传来骨笛声,那些封存在陶罐里的蛊婴突然同时啼哭。
江渡腰间的守山印蔓延到胸口,青色咒文在皮肤下凸起成蜈蚣形状。
他拽着苏晚躲进神龛后的壁龛,腐臭的经幡掀开刹那,露出墙内呈分娩姿态的蜡尸群。
"这是蛊母分娩图。
"江渡的匕首挑开最近那具蜡尸的裙摆,干瘪的腹腔里涌出成千上万只人面蜘蛛。
那些蜘蛛的复眼全是由缩小的人脸构成,正用十七种方言重复同一句诅咒:"负心郎该下万蛊池!"月光突然变成诡异的青绿色,苏晚的登山表镜面爬满血丝。
她抬手擦拭时,表盘背面伸出半截婴儿手臂,腕上银镯刻着与江渡铜铃相同的符文。
整面墙壁在此刻活了过来,蜡尸们机械地跳起祈蛊舞,每具尸体的七窍都钻出不同颜色的蛊虫。
雌蛊鼎突然炸裂,苏晚被气浪掀翻在蛊池边缘。
腐尸汤溅入眼睛的瞬间,她看见池底堆积的骷髅全部睁着琥珀色竖瞳——竟与江渡的右眼一模一样。
血水中浮起具新鲜女尸,穿着与她同款的登山服,后颈的守山印正在吞噬整具躯体。
"那是三年后的你。
"提灯少女出现在蛊池对岸,灯笼里的穿山甲已变成江渡的模样,"每当他救你一次,蛊毒就让你向既定死亡靠近一步。
"江渡的铜铃在此刻粉碎,无数蛊虫从他伤口喷涌而出。
他的左脸开始蜕皮,露出下方由蛊虫组成的血肉结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