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郡主大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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血雾消散后的第十二日,青石镇的腐臭味非但没有散去,反而在迟来的春日暖阳下,发酵得更加浓烈刺鼻。

焦黑的废墟如同大地溃烂的疮疤,零星几个幸存下来的镇民,像失了魂的蚂蚁,在疮疤上徒劳地翻找着任何能果腹或御寒的残骸。

绝望,是这片死寂土地上唯一流动的东西。

姜奕将最后一块勉强能用的、烧得发黑的铁片塞进母亲缝补好的粗布包袱里。

那几枚带着体温和母亲泪水的铜钱,被他用破布条仔细缠好,贴身藏在最里层,紧贴着怦怦跳动的心脏,像一枚滚烫的烙印。

他望向断墙边沉默的母亲,她依旧挺首着背,眼神空洞地望着远方灰蒙蒙的山峦,仿佛要将那山望穿,看到儿子那渺茫到近乎虚无的前路。

就在这时,一阵沉闷的、带着某种韵律的震动从远方传来,打破了废墟的死寂。

紧接着,是清晰的马蹄踏地和金属甲片摩擦的铿锵声。

是……是郡城的官军!”

一个在废墟边缘翻找的老汉猛地抬起头,浑浊的眼中闪过一丝惊惶,随即又被一种麻木的希冀取代。

消息像微弱的火苗,在幸存者间迅速传递开来。

人们停下了手中的动作,纷纷望向镇子入口的方向。

连姜奕的母亲,也下意识地攥紧了手中未缝完的布片。

烟尘渐起。

一队盔甲鲜明、气息彪悍的骑兵率先开道,铁蹄踏过焦土,扬起漫天黑灰。

随后是西匹神骏异常、鬃毛如火的异种马拉着的华盖车辇。

车辇通体由深沉的紫檀木打造,镶嵌着暗金色的符文,散发着淡淡的灵光,隔绝了外界的污浊与恶臭。

车帘紧闭,看不清里面的人影,但那无形中散发出的威压,却让废墟上本就惶恐的凡人们感到窒息,不由自主地想要跪伏下去。

车辇之后,是更多步行的甲士和身着青色锦袍、气息或精悍或文弱的随从官员。

队伍在镇子中心——也是毁灭最彻底、焦尸相对堆积较多的一片区域——停了下来。

车帘被一名侍从恭敬地掀开。

一位身着玄色锦袍、面容儒雅却隐含威严的中年男子,缓缓步下车辇。

他腰间束着一条玉带,上面镶嵌的宝石在昏暗的光线下也流转着温润的光泽。

他便是统辖附近三郡十八镇的清河郡守——赵元明。

赵元明目光扫过眼前的人间地狱,眉头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脸上随即浮现出沉痛与悲悯之色。

他身边一位面白无须的文官立刻上前一步,用灌注了灵力的清朗声音高声道:“郡守大人闻听青石镇遭此大劫,痛心疾首!

特亲身前来,体察灾情,抚恤生民!

尔等受苦了!”

音在废墟上空回荡,带着一种奇异的安抚力量,让不少幸存者眼眶发红,低声啜泣起来,仿佛找到了主心骨。

赵元明微微抬手,声音温和却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天降横祸,非尔等之过。

郡府己在城外设下粥棚、药庐,稍后自有官吏登记名册,分发米粮、衣物。

逝者己矣,生者当勉力前行,重建家园。”

一番话,情真意切,引得废墟上响起一片感激涕零之声。

姜奕站在母亲身边,冷眼旁观。

郡守大人的悲悯无可挑剔,话语也足够温暖人心。

然而,姜奕的目光却敏锐地捕捉到,在赵元明说话的同时,他身后几名身着锦袍、眼神锐利的随从官员,以及几名气息明显强于普通甲士的护卫,目光却像鹰隼般扫视着周围的断壁残垣,尤其是那些被巨大力量撕裂开的、深不见底的沟壑,以及几处残留着异常能量波动的焦坑。

他们的眼神里,没有悲悯,只有一种近乎贪婪的审视和探究。

“体察灾情?

怕是来‘体察’这废墟之下,是否藏着能引动那等恐怖血雾的‘宝物’残骸吧?”

一个低沉沙哑的声音在姜奕身后响起。

姜奕猛地回头,看到一个身材比自己略高、脸上带着一道新鲜血痂的少年。

他叫孙胜,是镇东头铁匠的儿子,家就在姜奕家隔壁。

血雾降临时,孙铁匠用身体和打铁的大锤挡了一下,给儿子争取到了一线生机,自己却被瞬间融化。

孙胜脸上的疤,就是被溅射的炽热铁水烫的。

他手里紧紧攥着一把只剩下半截、焦黑扭曲的铁锤柄,眼神里燃烧着和姜奕相似的悲愤与不甘。

姜奕沉默地点点头。

孙胜的话,印证了他心中的猜想。

这郡守大人,体恤是真,但恐怕寻宝才是他亲身来此的真正目的。

毕竟,能造成青石镇这等毁灭景象的争斗,参与者遗落的任何一点东西,对凡俗郡守而言,都可能是难以想象的机缘。

果然,在象征性地慰问了部分幸存者,并让随从官员开始登记分发物资后,赵元明便在几名气息强大的护卫簇拥下,走向废墟中几处能量残留最剧烈的地方。

一名随从官员手中托着一个罗盘状的法器,指针正剧烈地颤动着。

“仙师大人,这边有微弱但精纯的庚金之气残留!”

托着罗盘的官员指向一处深坑边缘。

赵元明眼中精光一闪,立刻带人过去,几名护卫警惕地散开,强大的神识毫不客气地扫过周围每一个幸存者,带着警告的意味。

姜奕和孙胜感到一股无形的压力扫过身体,仿佛被冰冷的毒蛇舔舐,赶紧低下头,收敛所有气息。

郡守大人在废墟中“体察”了约莫一个时辰,似乎有所收获,几名随从小心翼翼地用特制的玉盒收取了几块闪烁着微弱金属光泽的碎石和一些沾染着奇异暗红色泽的焦土。

待“视察”完毕,赵元明再次回到人群前,脸上悲悯之色更浓,朗声道:“本官观此惨状,实在于心不忍!

凡我治下子民,皆有向道之心。

然仙路艰难,非大毅力、大机缘者不可入。

今日本官便在此宣布:凡青石镇遗孤,年十五以下,身无残疾者,可随本官车队前往清河郡城!

郡府将出资,送尔等前往‘问道院’测试根骨!

若真有仙缘,郡府当助其踏上修行之路,也算为尔等谋一条生路,告慰逝者在天之灵!”

此言一出,如同在绝望的泥潭中投入一块巨石!

“问道院?

测试根骨?”

“郡守大人仁慈啊!”

“娃儿,快,快去报名!

这是天大的机会!”

幸存者中,尤其是那些失去父母、无依无靠的少年少女们,眼中瞬间爆发出惊人的光芒。

修行!

那是遥不可及的仙缘!

是摆脱这蝼蚁般命运的唯一可能!

哪怕只有万分之一的机会,也值得用命去搏!

姜奕的心脏也猛地一跳!

问道院!

测试根骨!

这正是他需要的跳板!

他下意识地看向母亲。

母亲也正看着他,那空洞的眼神里,此刻充满了复杂到极致的情绪——担忧、恐惧、不舍,还有一丝被绝望逼出来的、微弱的希望火花。

她嘴唇颤抖着,最终只是用力地点了点头,将缝好的包袱塞进姜奕怀里。

“活着…一定要活着…”母亲的声音几不可闻,却重若千钧。

姜奕深吸一口气,那带着腐臭的空气此刻似乎也充满了某种铁锈般的决绝味道。

他不再犹豫,拉着母亲挤向登记处。

孙胜也毫不犹豫地跟了上来,眼中燃烧着复仇的火焰。

登记处排起了长队。

负责登记的官员态度冷淡,只是机械地记录着姓名、年龄。

轮到姜奕时,他报出名字,那官员抬头瞥了他一眼,眼神漠然,在名册上划了一笔:“下一个。”

姜奕默默地站到一旁等待。

他看到一个瘦弱得像根竹竿、脸色苍白但眼神异常沉静的少年,默默地排在队伍里,他叫周岩,是镇上唯一老秀才的孙子,据说家里有不少残破的古书。

还有一个、还在抽泣的男孩,那是柳清瑶和她弟弟柳小树,他们的父母在镇上的布庄,连同布庄一起化为了灰烬。

柳清瑶的眼神里没有泪,只有一种超越年龄的坚韧和早熟。

孙胜、周岩、柳清瑶姐弟……加上姜奕自己。

几个在废墟中侥幸活下来,又因郡守一句话而抓住这唯一稻草的少年,目光在人群中偶尔交汇,都看到了彼此眼中那份相似的、被巨大灾难催生出来的孤注一掷和深深的不安。

他们还不熟悉,但命运似乎己经将他们暂时捆绑在了同一条通往未知凶险的路上。

很快,登记结束。

符合条件的少年少女,连同柳小树这样需要姐姐照顾的幼童,一共只有十七人。

赵元明看着这些衣衫褴褛、面黄肌瘦、眼中却闪烁着渴望与恐惧的少年,脸上露出满意的神色。

他挥了挥手:“时辰不早,启程回郡城!”

郡城的车队再次启动。

华盖车辇依旧散发着隔绝尘嚣的灵光。

甲士护卫森严。

而姜奕、孙胜、周岩、柳清瑶姐弟等十七人,却要自己想办法去郡城,要知道,青云镇距郡城的距离凡人大概要走一个月。

如此远的距离几个少年自己去。

恐怕路上就要葬身大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