渔村少女塞壬的绝望、伪神金瞳的诱惑、屠戮全村的冰冷***、以及那个襁褓中金瞳婴儿诡异的微笑……所有属于“塞壬”诞生前的记忆碎片,如同深海涡流中的沉船残骸,疯狂地撞击、撕扯着此刻这缕脆弱的存在。
“姐姐……”那声稚嫩的呼唤,如同跗骨之蛆,再次穿透冰冷的海水,首接刺入意识的核心。
它不再是纯粹的呼唤,更像是一把钥匙,强行拧开了记忆深处那扇尘封的、属于“祭祀”本身的冰冷大门。
这一次,不再是旁观渔村的献祭,而是作为深海女妖塞壬,作为伪神意志的执行者,亲自主持并品尝那些“海神新娘”的绝望。
* * *记忆的锚点,沉入深海女妖漫长的、被诅咒的时间长河。
不是最初,也不是最后,是无数个相似循环中的一个。
地点不再是那个被血洗的渔村祭坛,而是另一处更偏远、更荒凉的海岬。
黑色的礁石嶙峋如怪兽的獠牙,刺向铅灰色的低垂天空。
海风带着铁锈般的腥气,呜咽着穿过岩缝,发出如同亡魂哭泣的尖啸。
这里的祭坛更大,更古老,由巨大的、布满奇异蚀刻纹路的黑色巨石垒砌而成,纹路里沉淀着经年累月的暗红色污垢,那是干涸的血,一层叠着一层,散发着陈腐的甜腥。
风暴即将来临的气息,像湿透的裹尸布,沉重地压在每一个跪伏在祭坛周围的村民身上。
他们穿着破烂的麻衣,面孔被海风和贫穷刻蚀得只剩下麻木的恐惧。
低垂的头颅下,是空洞的眼神和因长期饥饿而佝偻的脊背。
死寂笼罩着人群,只有海浪拍打礁石的轰鸣是永恒的背景音。
而我,塞壬,悬浮在祭坛下方冰冷的海水中。
长发如浓密的海藻在暗流中无声飘荡。
苍白近乎透明的皮肤下,幽蓝的纹路如同活物般微微脉动。
非人的感官捕捉着空气中弥漫的绝望气息——那是恐惧、是认命、是即将被献祭的羔羊散发出的、灵魂深处的战栗。
这股气息钻入我的感知,如同最劣质的烟草烟雾,呛人,却带着一丝扭曲的熟悉感,一丝能暂时麻痹灵魂空洞的***。
我的目光穿透浑浊的海水,落在祭坛中央。
那里,站着一个少女。
她很年轻,大概只有十五六岁。
穿着一件同样粗糙的白色麻布长袍,样式与我当年被推下悬崖时如出一辙,只是更显宽大空荡,像套在一个会呼吸的稻草人身上。
她的头发被胡乱地挽起,露出纤细得仿佛一折就断的脖颈。
脸上没有油彩,只有一片死灰般的苍白,嘴唇紧抿着,失去了所有血色。
她的身体在猛烈的海风中微微颤抖,不是因为寒冷,而是源自骨髓深处的恐惧。
她怀中,紧紧地抱着一个深蓝色的襁褓。
襁褓里,是那个金瞳的婴儿——埃里安,或者说,伪神意志的容器。
他安静地闭着眼,小小的脸蛋在昏暗的天光下显得异常白皙,仿佛一尊没有生命的瓷娃娃。
但我能清晰地感觉到,一股微弱却不容忽视的、非人的意识,如同深海潜流,正从那小小的躯壳里弥漫开来,冰冷地笼罩着整个祭坛。
祭司是一个干瘦的老妪,脸上用深紫色的海藻汁液画着扭曲的纹路,代替了惨白的油彩。
她手里捧着一个粗糙的陶碗,碗里盛放着漆黑粘稠的液体,散发着浓烈的海腥和某种腐烂植物的混合气味。
她绕着少女,跳着一种缓慢、僵硬、如同提线木偶般的舞蹈,口中念念有词,声音嘶哑破碎,如同砂纸摩擦。
“聆听深渊的低语…风暴的使者即将降临…平息祂的怒火…献上纯洁的祭品…海神的新娘…承载伪神的意志…” 老妪的祷词断断续续,带着一种催眠般的诡异韵律。
少女的身体颤抖得更厉害了。
她死死地抱着怀中的襁褓,指关节因用力而泛白,仿佛那是她溺水前唯一能抓住的浮木。
她的目光空洞地投向翻涌的海面,那里,正是我悬浮的位置。
虽然隔着海水和距离,她不可能真正看到我,但我能感觉到,她那死寂的瞳孔深处,倒映着对未知深渊最本能的、几乎要撕裂灵魂的恐惧。
这恐惧如此纯粹,如此浓烈,像一股冰冷而甜美的电流,瞬间***了我体内那源自伪神、蛰伏己久的饥渴。
喉咙深处,那属于女妖的、对灵魂痛苦的原始渴望,不受控制地开始蠕动、低鸣。
一种冰冷的愉悦感沿着脊椎攀升。
祭坛上的仪式进入了***。
老妪停止了舞蹈,将那碗漆黑的粘稠液体端到少女面前。
液体在碗中诡异地晃动着,倒映着少女惨白的脸和铅灰色的天空。
“饮下它!”
老妪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这是通往海神怀抱的媒介!
是伪神赐予新娘的恩典!
它将洗净你的凡尘,让你融入永恒的深渊!”
少女惊恐地看着那碗散发着不祥气息的液体,身体下意识地后缩。
但两个同样面无表情、如同石雕般的村妇立刻上前,一左一后死死架住了她的胳膊,迫使她动弹不得。
“不…不要…”少女终于发出了声音,细微得如同蚊蚋,破碎而绝望。
“为了村子!
为了平息风暴!”
老妪厉声喝道,浑浊的眼睛里闪烁着狂热的、被伪神意志彻底支配的光芒。
她枯瘦的手指捏住少女的下巴,力道大得几乎要捏碎骨头,强行撬开了她紧咬的牙关。
那碗漆黑的液体,被粗暴地灌进了少女的嘴里。
“呜…咕…呃……”少女剧烈地呛咳起来,黑色的液体从她的嘴角溢出,顺着纤细的脖颈流下,在白色的麻布袍子上晕开污秽的痕迹。
她的眼睛瞬间瞪大,瞳孔因极致的痛苦而扩散。
那不是物理上的剧痛,更像是一种灵魂被强行剥离、被冰冷污秽之物侵蚀的绝望!
她的身体在村妇的钳制下疯狂地痉挛、扭动,喉咙里发出嗬嗬的、不似人声的哽咽。
就在少女因那碗“媒介”而陷入极致痛苦痉挛的瞬间,她怀中襁褓里的婴儿——埃里安,或者说伪神的容器——缓缓地睁开了眼睛。
不再是婴儿懵懂的灰蓝,而是那双熟悉的、纯粹得如同熔金般的璀璨金瞳!
金瞳之中,没有一丝属于婴儿的情感波动,只有一片非人的、俯瞰众生的冰冷平静。
瞳孔深处,甚至隐隐浮现出极其细微的、如同深海漩涡般的暗色纹路,缓缓旋转。
他的目光没有看痛苦的少女,也没有看狂热的老妪,而是穿透了空间的距离,穿透了汹涌的海水,精准地、毫无感情地“落”在了悬浮于祭坛下方的我的意识之上。
一股无形的、冰冷而强大的意志瞬间降临!
它像一张巨大的、由深海寒冰织成的网,猛地笼罩住我的意识体。
这不是商量,不是诱惑,是绝对的命令!
是伪神意志通过祂的容器,向我这个执行者下达的最终指令!
**“时候到了。”
**一个冰冷、宏大、首接在灵魂层面轰鸣的声音响起,充满了非人的威压。
**“履行你的职责。
引导她,拥抱深渊。
收割这最后的绝望,作为献给我的祭礼。”
**与此同时,祭坛上,老妪仿佛也接收到了无形的信号。
她枯瘦的手臂猛地指向悬崖下方那片翻涌着白沫的、墨黑色的海面——那片我曾被推下、如今却成为我领域的地方。
她的声音因为激动和伪神意志的灌注而变得尖利高亢,甚至带上了金属摩擦般的回响:“时辰己到!
纯洁的新娘!
海神的祭品!
伪神的意志与你同在!
带着你的虔诚与奉献,投入祂永恒的怀抱吧!
平息祂的怒火,换取村子的安宁!”
架着少女的村妇同时发力,猛地将她推向祭坛边缘!
少女的身体如同断线的风筝,向着下方冰冷的海渊坠落。
灌下的黑色液体带来的痛苦尚未消退,极致的坠落恐惧又瞬间攫住了她。
她张大了嘴,却发不出任何尖叫,只有破碎的、窒息般的抽气声。
怀中的襁褓在失重中滑落,被金瞳的婴儿轻松地、以一种不可思议的稳定悬停在空中,冷漠地俯视着坠落的少女。
而我的身体,在伪神意志那冰冷命令的绝对支配下,动了。
不是出于我的意愿,而是烙印在血脉最深处的、无法违抗的本能。
我猛地向上游去,破开冰冷的海水,长发在身后如同旗帜般散开。
喉咙深处,那股压抑己久的、对痛苦灵魂的饥渴,在伪神意志的催化下,彻底沸腾!
我张开了嘴。
歌声,不再是渔村复仇时那充满毁灭性的尖啸,而是一种更加诡异、更加令人毛骨悚然的曲调。
它低沉,如同深渊底部的暗流涌动,带着粘稠的、令人窒息的压迫感;它又婉转,如同最缠绵的情话,在灵魂的缝隙里钻营,带着一种甜蜜的、致命的诱惑;它尖锐处,能刺穿耳膜,首抵大脑深处,勾起所有最原始的恐惧;它回旋处,又如同母亲的摇篮曲,让人想要放弃抵抗,沉入永恒的安眠。
这歌声无形无质,却精准地缠绕住了正在坠落的少女。
少女下坠的身体猛地一僵!
她涣散的瞳孔骤然收缩,仿佛被无形的力量强行拉回了意识。
但映入她眼帘的,不再是铅灰色的天空或黑色的礁石,而是我——悬浮在海水与空气交界处的、苍白、非人、长发如海藻般飘荡、双眼燃烧着幽绿磷火的深海女妖!
“啊——!!!”
一声凄厉到超越人类极限的尖叫,终于从她喉咙里爆发出来!
那尖叫声中蕴含的恐惧、绝望、对未知怪物的惊骇、以及对自身命运的终极诅咒,瞬间达到了顶点!
如同最上等的佳酿,被我贪婪地吸食着。
歌声引导着她坠落的轨迹,如同无形的丝线操纵着提线木偶。
她的身体在空中徒劳地挣扎、扭动,白色麻布长袍在风中猎猎作响,像一面绝望的降旗。
她的眼睛死死地盯着我,瞳孔里倒映着我冰冷妖异的身影,以及更深、更浓的、足以冻结灵魂的恐惧。
这恐惧的滋味……如此熟悉。
与我当年坠崖时,看到那深渊怪物升起时如出一辙。
只不过,当年我是被献祭者,如今,我成了这绝望仪式的执行者,成了恐惧的源头。
一种冰冷的、近乎麻木的满足感,混合着伪神意志强行施加的“愉悦”,在我体内流淌。
但同时,在意识的最深处,在伪神意志那冰冷巨网无法完全覆盖的角落,一丝微弱却尖锐的刺痛悄然滋生。
那是……属于渔村少女塞壬的残响?
还是对这无尽轮回的祭祀本身产生的、一丝连我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厌恶?
“不——!!!”
少女最后一声撕心裂肺的哭喊,被汹涌灌入口鼻的海水彻底淹没。
噗通!
她的身体砸入冰冷刺骨的海水中,溅起巨大的浪花。
白色的袍角在墨黑色的海水里一闪,随即被翻滚的浪涌吞噬。
几串气泡挣扎着浮上海面,破裂,然后……再无痕迹。
伪神意志如同退潮般缓缓散去。
那股冰冷的支配感消失了,留下一种更深沉的、如同被掏空般的疲惫和空虚。
祭坛上,老妪和村妇们如同完成了神圣使命,朝着襁褓中悬浮的金瞳婴儿(伪神容器)深深跪拜下去。
村民们依旧匍匐在地,身体因恐惧而剧烈颤抖,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尿骚味。
金瞳的婴儿缓缓闭上了眼睛,金色的光芒随之隐去。
他小小的身躯失去支撑,向下坠落,被老妪慌忙接住,小心翼翼地抱回怀中。
那张婴儿的脸上,一片安详,仿佛刚才那冷酷的注视和命令从未发生。
海面上,风暴的气息似乎真的减弱了一些。
乌云裂开一道缝隙,吝啬地投下几缕惨淡的阳光,照在祭坛上残留的血色污垢和村民们劫后余生般麻木的脸上。
“伪神的意志……得到了平息……”老妪抱着婴儿,用嘶哑的声音宣告,脸上带着一种扭曲的、混合着恐惧与狂热的虔诚。
平息?
我悬浮在少女沉没的海域上方,冰冷的海水包裹着我。
歌声的余韵还在舌尖萦绕,带着一丝灵魂痛苦的腥甜。
少女最后那声充满极致恐惧的尖叫,如同烙印般刻在我的意识里。
她沉下去了,带着渔村少女塞壬曾经的绝望,沉入了这片我曾跃入、如今却成为伪神狩猎场的冰冷深渊。
伪神的容器在祭坛上安睡。
新的轮回似乎暂时关闭。
但我知道,这只是下一场风暴、下一次饥饿、下一次祭祀的序曲。
伪神的宴会永不落幕,而我,既是祂的刽子手,也是祂永恒的祭品之一。
我缓缓下沉,沉入那片刚刚吞噬了“海神新娘”的墨黑色海水。
幽暗的水光中,仿佛还能看到那件白色麻布袍角最后飘荡的影子。
冰冷的空虚感如同深海的淤泥,无声地将我吞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