讲台上，数学老师的声音平稳得像老式座钟的摆锤，带着催眠般的魔力。
詹童的眼皮越来越沉，昨晚整理旧课本到深夜，那些陌生的公式和定理像缠绕的藤蔓，在脑子里搅成一团乱麻。
他试图集中精神去听，可老师嘴里蹦出的“三角函数向量”，都变成了模糊的嗡嗡声，眼皮重得像粘了胶水。
意识渐渐飘远的时候，胳膊肘突然被轻轻碰了一下。
詹童猛地惊醒，心脏漏跳了一拍，慌忙首起背，几乎是条件反射地看向讲台。
数学老师正低头写板书，并没有注意到他这边。
他松了口气，额头上沁出一层薄汗，转头看向旁边。
林落正用胳膊肘抵着桌面，手撑着下巴，侧着脸看他，眼睛里带着点促狭的笑意，嘴唇动了动，没发出声音：“喂，小心被老班抓包。”
她的气息很轻，带着点薄荷糖的清凉味，拂过詹童的耳廓。
他脸颊一热，慌忙转回头，假装认真地盯着黑板，可上面的函数图像扭曲成一团，怎么也看不进去。
刚才差点睡着的窘迫感还没散去，耳朵尖又开始发烫。
林落见他这副样子，忍不住在心里偷偷笑了笑。
这人还真是容易害羞，碰一下胳膊就红了耳根。
她转回去，在草稿纸上飞快地写了几个字，然后把纸悄悄推到詹童那边。
詹童用眼角余光瞥了一眼，纸上用娟秀的字迹写着：“昨晚没睡好？
老班的课很催眠，我有时候也会走神。”
字迹旁边还画了个简单的小人，脑袋上冒着“ZZZ”的符号，憨态可掬。
詹童看着那个小画，紧绷的神经莫名松弛了些。
他犹豫了一下，从笔袋里拿出笔，在纸的空白处写了两个字：“嗯，有点。”
纸条又被推了回去。
很快，林落的字迹再次出现：“是在补以前的课吗？
我猜你落下的肯定不少，要不要我帮你划重点？”
詹童握着笔的手指顿了顿。
他确实在熬夜翻旧课本，可那些曾经熟悉的知识现在变得无比陌生，像是隔着一层磨砂玻璃，怎么也看不清。
他其实很想问问别人，可张不开嘴，只能自己硬啃。
他抬眼看了看林落，她己经转回去听课了，侧脸在阳光下显得很专注，短发随着她偶尔的点头轻轻晃动。
他低下头，在纸上写：“……可以吗？”
这次林落没再传纸条，而是首接侧过身，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声音说：“当然可以。
等下下课，我把我的笔记本借你看？
我整理过知识点框架，应该比课本清楚。”
她说话时离得很近，詹童能看到她睫毛上沾着的细小粉笔灰，像落了层雪。
他下意识地往后缩了缩，点了点头，声音低得像耳语：“谢谢。”
“不客气。”
林落笑了笑，转回去的时候，顺手帮他把快要滑到桌边的课本往里面推了推。
下课铃一响，数学老师刚走出教室，林落就把一个厚厚的笔记本递了过来。
“喏，这个给你。”
笔记本是淡蓝色的，封面上印着简单的星空图案，边角有些磨损，看得出来用了很久。
詹童接过来，指尖触到封面的磨砂质感，还有残留的一点温热，是林落手心的温度。
“这里面是高一到高二的数学重点，我按章节分好类了，例题也标了难易程度。”
林落指着笔记本里的目录，耐心地解释，“你可以先从函数部分看起，老班今天讲的三角函数，其实是在必修西的基础上拓展的，你得先把之前的公式记牢……”她讲得条理清晰，语速不快，偶尔会停下来问一句“这里懂吗”。
阳光透过窗户落在她脸上，她的眼睛很亮，说起知识点时带着一种自然的热忱，完全不像在给一个陌生人讲解，更像是在和熟稔的朋友分享有趣的东西。
詹童听得有些出神。
他其实没太听清后面的内容，注意力总不自觉地落在她说话时微动的嘴唇，和那双亮晶晶的眼睛上。
他很少被人这样耐心地对待过，尤其是在他最窘迫、最茫然的时候。
“……所以你看，这个辅助角公式其实不难，记住‘奇变偶不变，符号看象限’这句口诀就行。”
林落讲完一个难点，抬头撞进他的目光里，愣了一下，“怎么了？
我讲得太快了？”
詹童猛地回神，慌忙移开视线，看向笔记本：“没、没有，讲得很清楚。”
“那就好。”
林落松了口气，笑着揉了揉头发，“我还怕自己讲得太乱呢。
对了，这个公式你肯定忘了，我写给你。”
她拿起笔，在草稿纸上写下一串公式，又举起来给他看：“你看，这里的系数要注意符号，上次月考好多人栽在这上面……”她的声音清亮，带着一种天然的感染力。
詹童看着她笔下流畅的字迹，听着她细致的讲解，心里那团因为迷茫和不安而纠结的乱麻，似乎被人轻轻抽出了一根线头。
他突然意识到，自己好像没那么排斥这个重新开始的高三了。
“谢谢。”
他抬起头，第一次主动迎上林落的目光，认真地说了句，“你讲得很清楚。”
林落被他突如其来的认真弄得一愣，随即笑开了，眼睛弯成了月牙：“那当然，我可是‘民间小老师’呢！
以后有不会的，尽管问我，包教包会，不收学费！”
她拍了拍胸脯，一副自信满满的样子，像只骄傲的小孔雀。
詹童看着她灿烂的笑容，嘴角不受控制地微微上扬了一下，很浅，却真实存在。
窗外的蝉鸣依旧聒噪，阳光依旧炽热，但落在身上，好像没那么难熬了。
他低头翻开那个蓝色的笔记本，纸页上的字迹工整娟秀，重点部分用不同颜色的笔标了出来，旁边还偶尔有几句俏皮的批注。
他的指尖划过那些字迹，心里某个角落，像被投入了一颗小小的石子，漾开了一圈温柔的涟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