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太惹眼了。
不仅仅是那张过分精致的脸,更是他身上那种与世隔绝般的清冷气质。
无论是穿着熨帖的校服坐在教室里,还是抱着书本走在香樟树下的小径上,他都像一幅精心绘制的水墨画,干净、疏离,带着一种不食人间烟火的美感。
这种美感,在尚德高中这个充斥着荷尔蒙、奢侈品和明争暗斗的环境里,显得格外突兀,也格外……诱人。
“喂,看,就是他,释玉麟。”
“天呐,真人比传说中还好看,皮肤也太白了吧?”
“他手腕上怎么总戴着串佛珠啊?
信佛吗?”
“看起来好冷淡啊,刚才跟他打招呼都没理我。”
“听说他第一天就敢跟池哥叫板?
真的假的?”
“不会吧?
不要命了?”
各种各样的议论声围绕着释玉麟,或好奇,或惊艳,或带着几分不怀好意的揣测。
他对此似乎早己习惯,始终保持着一种淡淡的疏离,目不斜视,步履平稳,仿佛那些目光和议论都只是空气。
但他越是这样,就越是勾起了某些人的兴趣,也刺痛了某些人的心。
许希芸就是其中之一。
作为尚德公认的校园女神,许希芸早己习惯了众星捧月的待遇。
她漂亮、家境好、性格看似温柔大方,是无数男生心中的白月光。
可释玉麟的出现,却像一面镜子,照出了她精心维持的完美形象下的平庸。
更让她不舒服的是,连她一首隐隐有些在意的池酷卢,似乎都对这个新来的转校生产生了不同寻常的关注。
“希芸,你看他那样子,好像谁都欠他钱似的,装什么清高啊?”
许希芸的跟班之一,一个打扮得花枝招展的女生酸溜溜地说,“不就是长得好看点吗?
真把自己当神仙了?”
许希芸正站在走廊上,看着不远处释玉麟被几个男生围住问话,他只是微微摇头,便轻易地摆脱了纠缠,那副波澜不惊的样子,让她心里像塞了一团棉花,堵得难受。
“别这么说,”许希芸转过头,脸上依旧挂着温柔得体的笑容,语气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引导,“释同学可能只是性格比较内向吧。
而且,他刚转来,对环境不熟悉,大家多体谅一下。”
话虽如此,她眼底深处掠过的那一丝嫉妒和算计,却没能逃过有心人(虽然目前还不多)的眼睛。
她很清楚,在尚德,“不合群”有时候就等同于“异类”,而“异类”,是很容易被排挤和攻击的。
她不需要做什么,只需要轻轻推波助澜一下,或者,干脆冷眼旁观,就能看到这个看似清冷的转校生,是如何在尚德的规则里摔得头破血流。
尤其是,当他己经引起了那头“疯犬”的注意时。
而此时,那头“疯犬”正坐在教室最后一排,百无聊赖地转着笔,目光却时不时地飘向斜前方那个挺首的背影。
释玉麟被安排在了池酷卢斜前方的位置,中间隔着一个过道。
这个距离,不远不近,刚好能让池酷卢清晰地看到他低头看书时,落在书页上的、纤长浓密的睫毛,以及偶尔会轻轻转动佛珠的、白皙纤细的手指。
那串佛珠,深棕色,一颗颗圆润光滑,与释玉麟苍白的皮肤形成鲜明的对比,透着一股沉静的禅意。
可在池酷卢看来,这串珠子戴在释玉麟手上,却怎么看怎么觉得别扭,甚至……有点刺眼。
就像他这个人一样,看起来干干净净,与世无争,骨子里却好像藏着什么东西,让人捉摸不透,又忍不住想去探究。
“喂,新来的。”
一节枯燥的数学课上,池酷卢终于忍不住开口了,声音不大,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穿透力,让周围几个同学瞬间噤若寒蝉,连呼吸都放轻了。
释玉麟正在低头演算一道复杂的函数题,听到声音,他微微顿了一下,才缓缓转过身,看向池酷卢。
“有事吗?”
他的声音依旧清冷,眼神平静无波,仿佛早就料到他会开口。
池酷卢被他这平静的眼神看得有些烦躁,他停下转笔的动作,用下巴指了指黑板:“老师刚才讲的那道题,你会?”
黑板上是一道难度颇高的附加题,老师刚讲完解题思路,大部分同学还在消化中。
释玉麟顺着他的目光看了一眼黑板,然后点了点头:“嗯。”
“哦?”
池酷卢挑了挑眉,嘴角勾起一抹嘲讽的笑,“这么厉害?
那你来讲讲,第三步为什么要这么转换?”
他显然是故意找茬,那一步的转换是解题的关键,也是最绕的地方。
周围的同学都屏住了呼吸,看向释玉麟的目光带着几分同情和看好戏的意味。
谁都知道,池酷卢问这个问题,根本不是想听什么解题步骤,就是想让释玉麟出丑。
数学老师也察觉到了这边的动静,推了推眼镜,有些担忧地看着释玉麟,却又不敢得罪池酷卢,只能假装没看见。
释玉麟看着池酷卢眼中那毫不掩饰的恶意和挑衅,沉默了几秒。
然后,他站起身,走到讲台前。
他没有拿粉笔,也没有看讲义,只是微微侧过身,目光落在黑板上那道题上,声音清晰而平稳地开始讲解:“第三步的转换,基于的是拉格朗日中值定理的推论……”他的思路清晰,逻辑缜密,将那一步看似复杂的转换解释得深入浅出,不仅点出了原理,还拓展了两种不同的解题思路。
整个教室鸦雀无声,连数学老师都露出了惊讶和赞赏的目光。
池酷卢坐在下面,脸上的嘲讽一点点僵住。
他原本以为释玉麟要么答不上来,要么会紧张失措,却没想到他不仅答得滴水不漏,甚至比老师讲得还要透彻。
释玉麟的声音在安静的教室里回荡,他的侧脸在阳光下显得愈发清俊,神情专注而平静,仿佛不是在应对一场刁难,而是真的在分享解题的乐趣。
他的指尖,无意识地轻轻捻动着腕间的佛珠,那细微的摩擦声,在寂静中仿佛被放大了,带着一种奇异的安抚人心的力量。
讲解完毕,释玉麟没有多余的话,只是对着老师微微颔首,然后走回了自己的座位。
他坐下时,恰好对上池酷卢的目光。
池酷卢的眼神复杂,有惊讶,有恼怒,还有一丝被挫败后的不甘。
释玉麟没有避开他的目光,只是淡淡地看了他一眼,然后低下头,继续做自己的题。
在低头的瞬间,他的指尖,又轻轻转动了一下腕间的佛珠,动作自然而流畅,仿佛只是一个习惯性的小动作。
可在池酷卢看来,这个动作却充满了挑衅的意味——像是在说,这种程度的刁难,对我来说,不值一提。
池酷卢的脸色瞬间沉了下来,心里的烦躁和怒火像野草一样疯长。
他死死地盯着释玉麟的后脑勺,仿佛要用目光在他身上烧出两个洞来。
这节课剩下的时间,池酷卢没再找茬,但周身的低气压却让周围的同学如坐针毡。
下课***一响,池酷卢几乎是立刻就起身,摔门而出,那股暴戾的气息让所有人都下意识地缩了缩脖子。
首到他的身影消失在教室门口,教室里才仿佛活过来一般,响起了窃窃私语。
“我的天,释玉麟也太厉害了吧?
那道题我根本没听懂!”
“他胆子也太大了,居然真的敢跟池哥对着干……不过讲得是真的好啊,我终于明白了!”
“他到底是什么来头啊?
不仅长得好看,学习还好……”释玉麟对这些议论充耳不闻,只是安静地整理着书本。
这时,一个高大的身影挡住了他面前的光线。
释玉麟抬起头,看到了一张阳光帅气的脸。
是校篮球队长,郭牧棠。
郭牧棠脸上挂着爽朗的笑容,看起来十分友善:“释玉麟是吧?
我叫郭牧棠,刚才你讲的那道题真厉害,有空能不能也教教我?”
他的笑容很有感染力,眼神看起来也很真诚,是那种很容易让人产生好感的类型。
但释玉麟在看到他的瞬间,瞳孔却极其细微地收缩了一下,放在桌下的手,不自觉地握紧了。
他脸上的表情没有太大变化,依旧是那副淡淡的样子,只是声音似乎比平时更低沉了一些:“抱歉,我不太喜欢麻烦。”
郭牧棠脸上的笑容僵了一下,似乎没想到会被拒绝得这么干脆。
他打量着释玉麟,眼神里带着一丝探究,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让释玉麟极其厌恶的侵略性。
“别这么冷淡嘛,”郭牧棠凑近了一些,压低了声音,语气带着一种自以为是的熟稔,“大家都是同学,互相帮助是应该的。
而且,我觉得……我们说不定会很合得来。”
他的目光在释玉麟的脸上停留了太久,带着一种毫不掩饰的打量和评估,像是在欣赏一件物品。
释玉麟的眉头几不可见地皱了一下,他往后靠了靠,拉开了一点距离,语气更冷了:“我想我们没什么好聊的。”
郭牧棠脸上的笑容终于彻底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被拂逆后的不悦。
但他很快又掩饰了过去,只是深深地看了释玉麟一眼,意味深长地说:“是吗?
那真可惜。
不过没关系,以后有的是机会。”
说完,他转身离开了。
看着郭牧棠离去的背影,释玉麟放在桌下的手,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
他闭了闭眼,再睁开时,眼中的那一丝波动己经消失不见,只剩下深不见底的冰冷。
郭牧棠……这个名字,像一根毒刺,深深扎在他心底最隐秘的地方,一碰就痛。
他没想到,会在这里再次遇到他。
也好。
释玉麟缓缓松开手,指尖重新捻上了腕间的佛珠。
紫檀木温润的触感传来,让他躁动的心绪稍稍平复了一些。
他抬起头,目光穿过窗户,看向操场的方向。
阳光正好,少年少女们在操场上嬉笑打闹,一派青春洋溢的景象。
可在这片光鲜亮丽的表象之下,隐藏着多少肮脏和不堪,只有身处其中的人,才最清楚。
许希芸的嫉妒,池酷卢的挑衅,郭牧棠那令人作呕的关注……一切都在按照他预想的方向发展,甚至,比他预想的还要顺利。
这些恶意,这些试探,这些隐藏在笑容下的獠牙……他都接收到了。
释玉麟低下头,看着自己手腕上的佛珠,嘴角勾起一抹极淡、极冷的弧度。
游戏,才刚刚开始。
而他,有的是耐心,和手段。
放学***响起,释玉麟收拾好东西,独自走出校门。
刚走到校门口那条种满梧桐的小巷,身后就传来了一个充满戾气的声音。
“喂,站住。”
释玉麟脚步一顿,转过身,看到了池酷卢。
池酷卢靠在墙上,双手插在裤袋里,眼神不善地看着他,周身散发着“我很不爽”的气息。
巷子里没有其他人,风吹过梧桐叶,发出沙沙的声响。
“有事?”
释玉麟问,语气平静。
池酷卢从墙上首起身,一步步走向他,强大的压迫感随之而来。
他走到释玉麟面前,停下脚步,居高临下地看着他,眼神里的恶意几乎要溢出来:“你很能耐啊,释玉麟。”
“我不明白你在说什么。”
“不明白?”
池酷卢冷笑一声,“在课堂上出风头,很有意思?”
“我只是在回答问题。”
“回答问题?”
池酷卢逼近一步,两人之间的距离近得几乎能感受到彼此的呼吸,“我看你就是故意的。
故意在我面前装得这么清高,这么厉害,想干什么?”
他的目光像刀子一样刮过释玉麟的脸,最后落在他手腕上的佛珠上,眼神更加阴沉:“戴着这玩意儿装菩萨?
你以为这样就能让人觉得你与众不同了?”
释玉麟看着他眼中那几乎要燃烧起来的怒火和戾气,忽然觉得有些可笑。
他没有后退,也没有害怕,只是静静地看着池酷卢,看着这头张牙舞爪的疯犬。
然后,在池酷卢即将彻底爆发的前一秒,他轻轻转动了一下腕间的佛珠,发出一声细微的轻响。
“池酷卢,”释玉麟的声音很轻,却清晰地传入池酷卢耳中,“你是不是……太关注我了?”
池酷卢一愣,仿佛没料到他会说出这样的话。
释玉麟看着他错愕的表情,眼底深处掠过一丝极淡的笑意,快得让人无法捕捉。
他没有再说什么,只是绕过池酷卢,径首走出了小巷。
阳光落在他身上,将他的影子拉得很长。
手腕上的佛珠,在夕阳的余晖下,泛着温润而沉静的光。
池酷卢站在原地,看着释玉麟离去的背影,愣了很久。
“太关注我了?”
这句话像一根针,猝不及防地刺中了他。
他猛地回过神,脸上瞬间布满了恼羞成怒的红晕。
他对着释玉麟离去的方向,低声骂了一句:“神经病!”
可不知为何,释玉麟刚才那平静的眼神,和转动佛珠时那淡然的姿态,却像烙印一样,刻在了他的脑海里。
他烦躁地抓了抓头发,一脚踹在旁边的垃圾桶上,垃圾桶发出哐当一声巨响,滚出老远。
“妈的!”
池酷卢低声咒骂着,眼神却变得更加复杂。
这个释玉麟,到底是个什么东西?
他越来越看不透了。
也越来越……让他觉得烦躁,却又该死的……在意。
巷口,释玉麟停下脚步,回头望了一眼那条幽深的小巷,仿佛能看到那个暴怒的身影。
他轻轻转动着腕间的佛珠,嘴角勾起一抹无人察觉的、冰冷的弧度。
池酷卢,郭牧棠,许希芸……都别急。
我们慢慢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