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风雪遗珠，揽月有暖
天启城早己银装素裹，鹅毛大雪扯絮般落下，淹没了朱门绣户的喧嚣，也掩盖了陋巷深弄的悲苦。
皇城深处，昭明宫灯火通明，丝竹管弦隐约可闻，一派盛世欢歌。
然而，就在这歌舞升平的背面，一场精心策划的阴谋，正将一个襁褓中的生命推向命运的深渊。
一辆不起眼的青帷小车，在几名气息沉凝的黑衣人护卫下，悄无声息地驶离了皇城西侧最偏僻的角门，车轮碾过厚厚的积雪，只留下几道迅速被风雪抹平的辙痕。
车内，一个包裹在明黄色锦缎中的婴儿，小脸冻得青紫，气息微弱，浑然不知自己尊贵的身份——他是当朝昭明女帝萧璃与己故驸马、她此生挚爱苏珩唯一的儿子，大胤皇朝本应最尊贵的皇子。
“动作快！
按计划，送到南边，越远越好，处理干净！”
领头的黑衣人声音沙哑，透着冷酷，“记住，这孩子绝不能活！”
“是！”
另一人应声，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犹豫。
马车在风雪中疾驰，目标本是城外乱葬岗。
然而，行至城南“揽月楼”后巷附近时，拉车的马匹突然受惊嘶鸣，马车剧烈颠簸。
混乱中，那抱着婴儿的黑衣人手一滑，襁褓竟从车帘缝隙中滚落，跌入巷角堆积的雪窝里，发出一声微弱的啼哭，旋即被风雪吞噬。
“糟了！”
失手的黑衣人心头一紧，正欲下车寻找，却被领头人一把按住。
“风雪这么大，一个刚出生的奶娃，活不过半个时辰！
别节外生枝，误了大事！
走！”
领头人眼中厉色一闪，狠狠抽了马匹一鞭。
马车毫不停留，迅速消失在茫茫风雪中。
巷角雪窝里，那小小的襁褓渐渐被新雪覆盖，微弱的哭声越来越低，生命之火仿佛随时会熄灭。
明黄色的锦缎在昏暗中，黯淡得如同秋日最后的枯叶。
揽月楼，并非天启城最顶尖的花楼，却因其独特的氛围在城南小有名气。
这里的姑娘们，或许不是倾国倾城，但大多身世坎坷，彼此间有种抱团取暖的温情。
今夜小年，楼里也挂上了红灯笼，虽无贵客盈门，却也自有一番热闹。
花魁云裳刚送走一位熟客，揉着有些酸痛的腰肢回到自己位于三楼最清净的雅间“听雪阁”。
推开窗，想透透气，夹杂着雪片的寒风猛地灌入，让她打了个寒噤。
正准备关上，一阵极其微弱、断断续续的，类似小猫哀鸣的声音，透过风雪，钻进了她的耳朵。
“嗯？”
云裳秀眉微蹙，凝神细听。
声音似乎来自后巷。
她本不是多管闲事之人，在这风月场中，自保尚且不易。
但那声音实在太过孱弱可怜，勾起了她心底深处的一丝柔软。
犹豫片刻，她披上一件厚实的狐裘，提了一盏小巧的琉璃风灯，悄悄从后门溜了出去。
风雪扑面，几乎让人睁不开眼。
云裳深一脚浅一脚地循着声音，终于在巷角最深的雪窝里，看到了那几乎被完全掩埋的明黄襁褓。
“天啊！”
她惊呼一声，连忙扑过去，徒手扒开积雪。
襁褓入手冰冷刺骨，里面的婴儿小脸青紫，气息微弱得几乎感觉不到。
云裳的心瞬间揪紧了。
她毫不犹豫地解开狐裘，将那冰冷的小身体紧紧裹进自己温热的怀里，用自己的体温去温暖他。
她一边笨拙地轻轻拍着，一边快步往楼里跑，声音带着自己都未察觉的颤抖和焦急：“不怕不怕，乖啊…撑住…姐姐带你回家…”回到温暖的“听雪阁”，云裳手忙脚乱。
她打来热水，用柔软的棉布沾湿，小心翼翼地擦拭婴儿冻僵的小脸和手脚。
又找出自己珍藏的、一首舍不得喝的羊奶，用温水化开，一点点、极其耐心地喂进那微张的小嘴里。
或许是温暖的怀抱，或许是那一点点羊奶的滋养，怀中小小的生命竟顽强地挺了过来，呼吸渐渐平稳，青紫褪去，露出了原本白皙细腻的皮肤。
他睁开眼，那是一双极其清澈明亮的眸子，懵懂地望着眼前这个美得惊人的陌生姐姐，不哭不闹，反而伸出小手，无意识地抓住了云裳垂落的一缕青丝。
那一瞬间，云裳的心仿佛被什么东西狠狠撞了一下。
她看着这个在风雪中被遗弃的小生命，想到了自己同样飘零的身世，一股强烈的保护欲油然而生。
“捡都捡回来了，总不能丢出去冻死。”
她低语，眼中闪过一丝坚定，“以后，你就跟着我吧。
嗯…叫你什么好呢？”
她目光落在书案上的一方砚台上，那是她唯一值钱、寄托着识字梦想的东西，“砚台…砚石…坚韧温润…就叫你‘苏砚’吧！
希望你能像砚石一样，虽经雕琢，不失本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