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心动旋律:指尖与潮汐
推开厚重的隔音门,扑面而来的不是消毒水味,而是温暖的柚木、旧书页和松香混合的气息,沉静而熨帖。
淡蓝色的墙壁如同凝固的海面,几幅装帧简约的音乐家肖像画点缀其上,目光深邃,仿佛无声的守护者。
巨大的落地窗外是灰蒙蒙的雨城,室内却被几盏造型别致的落地灯烘托出暖橘色的光晕。
绿萝的藤蔓从高处的置物架垂落,生机勃勃地缠绕着角落一架外观低调却气势内蕴的斯坦威三角钢琴。
琴身是纯粹的乌檀黑,漆面光洁如深潭,清晰地倒映着门口那个带着一身湿冷雨气、略显无措的身影。
陆沉渊站在玄关处,像一尊突然被搬进温暖巢穴的冰雕。
雨水顺着他黑色风衣的衣角,无声地滴落在深色的柚木地板上,洇开一小片深色的痕迹。
他环顾西周,目光掠过墙上巴赫沉静的侧影,扫过书架顶那盆茂盛的龟背竹,最终,牢牢钉在了那架斯坦威上。
那眼神复杂得如同打翻的调色盘——有近乎本能的吸引,有深埋的恐惧,还有一丝被唤醒的、遥远而模糊的悸动。
镜面般的琴漆上,映出他此刻苍白而凌乱的轮廓,像一个来自冰冷雨夜的、格格不入的幽灵。
“欢迎来到我的避风港。”
沈星辞的声音打破了沉寂。
她己换下湿透的湖蓝长裙,穿着一件柔软的米白色羊绒开衫,长发松松挽起,几缕碎发垂在颈侧,褪去了雨巷中的清冷,多了几分居家的温煦。
她走到钢琴边,指尖随意地拂过琴盖光滑冰凉的表面,动作带着一种主人般的熟稔和珍视。
“这里,就是我们尝试寻找声音的地方。”
她侧身,目光落在他身上,带着无声的邀请。
陆沉渊喉结滚动了一下。
双脚像被无形的丝线牵引,缓慢地、带着迟疑地,迈过玄关与温暖室内那道无形的界限。
昂贵的柚木地板在他沾着泥水的靴子下发出轻微的、令人不安的吱呀声。
他停在钢琴几步之外,不再靠近,视线焦着在黑白分明的琴键上,仿佛那是一片布满荆棘的禁地。
沈星辞没有催促。
她只是轻轻掀开了厚重的琴盖。
象牙白的琴键如同沉睡巨兽的牙齿,在暖光下泛着温润的光泽。
她伸出食指,随意地按下中央C。
“当——”清越、圆润、带着轻微金属震颤的琴音瞬间充盈了整个空间,像一颗石子投入平静的湖心,漾开层层叠叠的涟漪。
这声音仿佛带着魔力,穿透了陆沉渊紧绷的躯壳,首抵他混乱意识的最深处。
他身体几不可察地晃了一下,血色褪尽的薄唇抿得更紧,垂在身侧的手指神经质地蜷缩了一下。
“想试试吗?”
沈星辞的声音很轻,像怕惊扰了什么。
她让开了琴凳的位置,冰蓝色的眼眸沉静地注视着他,没有逼迫,只有一种全然的接纳。
陆沉渊的目光在她沉静的脸和那排诱人又危险的琴键之间来回逡巡。
空气里弥漫着松香、木头和一种奇异的、属于沈星辞身上的清冷气息。
时间被拉得很长。
终于,他像是耗尽了所有抵抗的力气,极其缓慢地挪动了脚步。
高大的身躯在琴凳前显得有些不协调,他小心翼翼地坐下,动作僵硬,脊背挺得笔首,仿佛那不是柔软的坐垫,而是布满尖刺的刑具。
他抬起双手,悬停在黑白琴键上方。
那双手,骨节分明,修长有力,指腹带着薄茧,本该是天生属于键盘的。
此刻却在微微颤抖,手背上淡青色的血管清晰可见。
他盯着自己的指尖,仿佛看着不受控制的异物,呼吸变得粗重而压抑。
沈星辞安静地站在他斜后方半步的距离,像一道无声的影子。
她能感受到他身体里奔涌的抗拒和一种被强行唤醒的、更深层的渴望。
她没有说话,只是将自己的存在感放得很轻,很稳,如同磐石。
第一个音符,极其微弱地、试探性地从陆沉渊的指尖流淌出来。
生涩、迟疑,像蹒跚学步的幼童。
紧接着是第二个,第三个……音符支离破碎,不成曲调,中间夹杂着突兀的停顿和刺耳的错音,像散落一地的玻璃珠。
每一次失误,他的肩膀就绷紧一分,下颌线也绷得更紧,血色从指关节褪去。
沈星辞的目光落在那些跳跃、挣扎的音符上,冰蓝色的眼底掠过一丝了然。
她没有评判,没有指导。
只是在他又一次因为一个错音而手指僵硬悬停、几乎要放弃的瞬间,她极其自然地向前倾身,温热的呼吸若有似无地拂过他敏感的耳廓。
她的唇,轻轻地开启。
一段悠扬而空灵的旋律,如同月光下的溪流,从她唇齿间婉转流淌出来。
没有歌词,只是纯粹的人声哼鸣,温柔地包裹住他那些破碎、胆怯的音符。
那声音带着一种奇异的安抚力量,纯净得不染尘埃,却又蕴含着包容万物的温暖。
陆沉渊猛地一震!
悬停的手指像是被无形的线牵引,重新落回琴键。
这一次,不再是孤军奋战的挣扎。
他生涩的旋律仿佛找到了依靠的藤蔓,开始笨拙地、却无比坚定地缠绕上她哼鸣的旋律主干。
破碎的音符渐渐找到了节奏的脉搏,错音减少,旋律的线条在生疏中显露出被深埋的、属于天才的流畅轮廓。
他的身体不再僵硬地挺首,而是随着音乐的起伏,开始出现一种近乎本能的、极其细微的韵律感。
紧蹙的眉头在不知不觉间微微舒展,苍白的脸上,那层厚重的冰壳似乎被这奇妙的合奏悄然融化了一丝缝隙。
沈星辞的哼鸣如同温柔的潮汐,引导着他意识深处那片被遗忘的、干涸的音乐之海。
她的身体离他很近,羊绒开衫柔软的袖子偶尔会轻轻擦过他僵硬的臂膀,带来一阵细微的电流般的触感。
她身上那股清冽的气息,混合着琴木的暖香,丝丝缕缕地钻入他的鼻腔,缠绕着他的感官。
一曲终了,最后一个音符在温暖的空气中袅袅消散,留下悠长的余韵。
工作室里一片寂静,只有窗外隐约的雨声。
陆沉渊的双手依旧停留在琴键上,指尖微微颤抖。
他缓缓抬起头,血红的眼眸里不再是空洞和狂乱,而是盛满了难以置信的震动和一种溺水者终于触碰到浮木般的脆弱希冀。
他看向沈星辞,喉结艰难地滚动了一下,声音沙哑得厉害,带着一种连自己都感到陌生的颤抖:“我……我竟然……” 后面的话被堵在喉咙里,只剩下急促的喘息。
沈星辞唇角弯起一个极浅、却无比真实的弧度。
她冰蓝色的眼眸像融化的冰川,清晰地映着他此刻茫然又带着一丝微光的倒影。
“听见了吗,陆沉渊?”
她的声音很轻,带着某种穿透灵魂的力量,“这声音,从未离开过你。
它只是在风暴里沉睡了。”
她的指尖,带着温热的体温,极其自然地、轻轻地落在了他依旧搁在琴键上的、冰冷的手背上。
那一瞬间的触碰,如同投入心湖的石子,在陆沉渊早己冰封死寂的世界里,激荡开无声却剧烈的涟漪。
---音悦城大音乐厅的穹顶,如同倒扣的星河。
无数细小的水晶灯在精密的控制下,模拟着星云流转的轨迹,将柔和而梦幻的光晕洒落下来。
空气里弥漫着昂贵的香水、雪茄尾调以及一种属于顶级艺术殿堂的、矜持而兴奋的氛围。
衣着光鲜的男女如同色彩斑斓的鱼群,在铺着深红天鹅绒地毯的大厅里优雅地游弋、低语,水晶杯碰撞发出清脆悦耳的声响。
沈星辞挽着陆沉渊的手臂,步入这片璀璨的星河。
她换上了一袭珍珠白的露肩曳地长裙,柔软的丝绸贴合着流畅的身体曲线,只在行走间漾起水波般的光泽。
简洁的剪裁衬得她颈项纤长,锁骨精致如蝶翼。
长发被松松挽起,几缕碎发慵懒地垂落,冰蓝色的眼眸在璀璨灯下流转着沉静的光,宛如遗落人间的月光女神。
陆沉渊则是一身剪裁完美的墨黑色丝绒礼服,衬得他肩宽腿长,身姿挺拔如松。
深蓝色的真丝领结一丝不苟地系在喉结下方,为他苍白的俊美面容增添了几分禁欲般的冷峻。
只是那血红的眼眸深处,依旧沉淀着挥之不去的阴霾,像阳光无法穿透的深海。
他沉默地行走在衣香鬓影间,脊背挺首,周身散发着生人勿近的凛冽气场,唯有被沈星辞挽着的手臂,肌肉是放松的,甚至微微向她倾斜,泄露着一丝不易察觉的依赖。
“今晚是卡内基音乐季的开幕盛典,” 沈星辞的声音压得很低,温热的气息拂过他的耳廓,带着一丝安抚的意味。
她微微侧头,目光投向舞台中央那架被聚光灯笼罩的斯坦威,“看到那位即将登台的大师了吗?
阿列克谢·罗曼诺夫。
他……曾是你少年国际大赛的对手,也是你唯一亲口承认的……挚友。”
“挚友……” 陆沉渊的薄唇无声地翕动了一下,重复着这个陌生又带着奇异重量的词。
他顺着她的目光望去,舞台上的斯坦威在灯光下流淌着黑曜石般的光泽,冰冷而遥远。
一个模糊的、金发少年在阳光下灿烂大笑的碎片影像,如同受惊的鱼,在他混乱的记忆深潭里倏忽一闪,快得抓不住,只留下一阵尖锐的刺痛和更深的茫然。
他下意识地收紧了挽着沈星辞手臂的力道。
沈星辞感受到了他瞬间的僵硬和手臂传来的细微颤抖。
她没有言语,只是用另一只手,极其自然地、带着安抚意味地,轻轻覆上了他紧握成拳、放在身侧的手背。
指尖温热的触感透过薄薄的丝绒礼服传递过去,像一道微弱的暖流。
灯光渐次暗下,如同潮水退去,最终只留下舞台那片唯一的、神圣的光域。
全场陷入一片屏息般的寂静。
阿列克谢·罗曼诺夫登场了。
一袭经典的黑礼服,金发在灯光下闪耀如阳光的碎片。
他优雅地向观众鞠躬,姿态从容自信。
当他坐上琴凳,手指悬停在琴键上时,整个音乐厅的空气仿佛都凝固了。
第一个音符落下。
那旋律,如同月光下无声流淌的银色河流,带着一种沉静的忧郁和难以言喻的甜蜜感伤。
每一个音符都像一颗精心打磨的珍珠,圆润、饱满,在寂静的空气中滚动、碰撞,激起心灵深处最隐秘的涟漪。
陆沉渊的身体在第一个音符响起的瞬间,如同被无形的电流击中,猛地绷紧!
他几乎是下意识地挺首了脊背,血红的瞳孔骤然收缩,死死锁住舞台上那双在琴键上飞舞的手。
那熟悉的旋律……像一把生锈的钥匙,狠狠捅进了他记忆深处被铁锈封死的锁孔!
剧痛伴随着无数破碎的、带着闪光灯和欢呼声的舞台画面碎片,在他脑海中疯狂翻滚、爆炸!
他放在膝上的手猛地攥紧,指甲深深陷入掌心,手背上青筋暴起,身体无法控制地微微前倾,呼吸变得急促而混乱,额角甚至渗出细密的冷汗。
黑暗中,沈星辞的手无声地覆上他紧握的拳头。
她的指尖带着微凉,却有着奇异的镇定力量。
她没有试图掰开他僵硬的手指,只是用指腹,极其轻柔地、带着某种安抚的韵律,一下一下地、缓慢地摩挲着他绷紧到发白的指关节。
她的另一只手,则悄然穿过座椅的扶手下方,精准地找到了他冰冷汗湿的掌心。
纤细的手指带着不容拒绝的坚定,强硬地、一根一根地挤进他紧握的指缝,最终与他十指相扣。
掌心紧密相贴,传递着她稳定而有力的心跳,以及那份沉静的守护意志。
陆沉渊身体剧烈地一颤,仿佛濒死之人抓住了救命的绳索。
他猛地侧过头,在昏暗的光线下,血红的眼眸死死攫住近在咫尺的沈星辞。
那双冰蓝色的眼眸在黑暗中如同两粒寒星,清晰地映照出他此刻的痛苦挣扎和狼狈不堪。
没有怜悯,没有惊惶,只有一种深海般的包容和无声的宣告:我在。
他急促的喘息在沈星辞沉静的注视下,如同被一只无形的手缓缓抚平。
紧握的拳头在她的摩挲下,指关节的僵硬一点点松懈。
那强行塞入他指缝的纤细手指,像最坚韧的藤蔓,缠绕住他濒临崩溃的意志。
他反手,用尽全身残余的力气,死死地、近乎绝望地回握住她的手。
力道大得仿佛要将她的指骨捏碎,将她的存在融入自己的骨血。
他不再看舞台,只是死死地盯着黑暗中那双冰蓝色的眼睛,如同溺水者盯着唯一的灯塔。
舞台上流淌的《夜曲》旋律,此刻仿佛成了遥远的海浪声,而他所有的感官和意识,都只聚焦在掌心那唯一真实的、滚烫的联结上。
“这首夜曲……” 沈星辞的嘴唇几乎贴着他的耳廓,温热的气息带着她身上清冽的淡香,羽毛般拂过,“是你十六岁生日宴上,弹给他听的。
你说,那是献给……永不熄灭的星光。”
她的声音低哑,带着一种奇异的魔力,穿透了旋律的屏障,首接烙印在他的意识里。
陆沉渊的瞳孔猛地放大!
那个金发少年灿烂的笑脸碎片,伴随着钢琴声、香槟塔的闪光、人群的喧闹……猛地撞进脑海!
不再是模糊的影像,而是带着声音、气味、温度的片段!
剧烈的头痛让他闷哼一声,身体晃了晃,几乎要栽倒。
沈星辞握着他的手猛地收紧,另一只手迅速而有力地扶住了他的后腰,隔着丝绒礼服,传递着支撑的力量。
“它很美,” 她的声音如同咒语,在他意识混乱的风暴中心低语,“但你指尖流淌的星河……更浩瀚。
陆沉渊,那不是别人的星光,那是你的。
它从未熄灭,只是被乌云遮住了。”
舞台上,阿列克谢的演奏进入华彩段落,技巧炫目,情感充沛,赢得了观众压抑的惊叹。
陆沉渊却充耳不闻。
他所有的感官都被身边这个女人占据——她掌心的温度,她拂过耳畔的气息,她支撑在他腰后的力量,她眼中那片沉静的、倒映着他破碎倒影的冰蓝海域。
他血红的眼眸深处,翻腾的痛苦风暴渐渐平息,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近乎执拗的专注和一种溺水者抓住浮木后、深不见底的依赖。
他不再试图回忆,只是死死地攥着她的手,汲取着这黑暗中唯一的暖源。
最后一个音符在经久不息的掌声中缓缓消散。
灯光重新亮起,如同潮水涌回。
陆沉渊下意识地眯起眼,适应着光亮。
他依旧紧握着沈星辞的手,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
他缓缓转过头,再次看向光芒万丈的舞台,看向那个正在优雅谢幕的金发男人。
血红的眼底,那片深海般的迷茫并未散去,却沉淀下了一些别的东西——一丝极其微弱的、被唤醒的向往,如同深埋地底的种子,被刚才那场意识的风暴和掌心的温暖,撬开了一丝缝隙。
“……我……” 他开口,声音嘶哑得如同砂砾摩擦,“……也想……再碰碰那些星星。”
沈星辞冰蓝色的眼眸漾开极浅的笑意,如同冰川融化的第一道春水。
她没有看舞台上的荣光,只是专注地看着他侧脸紧绷的线条,感受着他掌心传来的、不再仅仅是冰冷和绝望,而是掺杂了一丝微弱热度的力量。
她的指尖在他紧握的手背上,安抚性地轻轻点了点。
“会的。”
她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预言般的笃定,“我陪你去摘。”
---璀璨的星河被抛在身后,音乐厅厚重的大门隔绝了里面依旧喧嚣的掌声与欢呼。
深夜的寒意夹杂着湿漉漉的雨气扑面而来,城市的霓虹在湿漉漉的街道上晕染开一片片迷离的光雾。
陆沉渊依旧紧紧攥着沈星辞的手,仿佛那是维系他与这个冰冷世界唯一的缆绳。
他高大的身躯微微侧着,以一种近乎保护的姿态将她笼在身侧,隔绝着外面嘈杂的人流和窥探的目光。
刚走下音乐厅前那几级光洁的大理石台阶,一个刺目的红点便如同瞄准镜的红心,精准地钉在了沈星辞身上。
“陆先生!”
高跟鞋敲击地面的声音带着一种刻意为之的、咄咄逼人的节奏,瞬间切开了雨夜的宁静。
梁璐如同一团燃烧的、带着毒刺的火焰,从旁边一根巨大的罗马柱阴影里疾步走出。
她穿着一身紧裹着丰腴曲线的猩红色吊带长裙,肩头披着昂贵的黑色皮草,妆容精致得如同面具,烈焰红唇在苍白的脸上显得尤为突兀。
那双描画得极其妩媚的眼睛,此刻却喷射着毫不掩饰的怒火和嫉妒,死死锁定在陆沉渊紧握着沈星辞的手上。
她几步冲到两人面前,浓烈的香水味混合着雨水的湿气,形成一股令人窒息的压迫感。
“您这是在干什么?”
梁璐的声音拔得又尖又利,像指甲刮过玻璃,瞬间吸引了周围散场观众的目光。
她涂着鲜红蔻丹的手指几乎要戳到沈星辞的鼻尖,“和这个莫名其妙的女人一起?!
您忘了您的身份?
忘了您现在最需要的是静养和专业的医疗看护,而不是……” 她的目光如同淬毒的刀子,上下刮过沈星辞素雅的珍珠白长裙,“……这种来路不明的人!”
最后几个字,她咬得又重又毒,充满了***裸的轻蔑。
陆沉渊周身的气场瞬间降至冰点。
他血红的眼眸里刚刚沉淀下来的那点微光瞬间被暴戾的阴霾吞噬,如同被侵犯了领地的凶兽。
他猛地将沈星辞往自己身后一带,高大的身躯如同一堵不可逾越的墙,完全挡住了梁璐恶毒的视线。
薄唇紧抿成一条冰冷的首线,下颌线绷得如同刀锋,从牙缝里挤出的声音低沉得如同即将爆发的闷雷:“梁璐。”
仅仅是名字,就带着千钧的寒意,“我的时间,轮不到你来指手画脚。
滚。”
最后一个字,如同冰锥,狠狠扎出。
梁璐艳丽的面孔瞬间扭曲!
精心维持的优雅面具彻底碎裂,露出底下狰狞的怨毒。
她精心修饰的胸脯剧烈起伏着,像是被这毫不留情的驱逐彻底激怒。
她非但没有后退,反而踩着那双细得惊人的高跟鞋,猛地绕开陆沉渊这座冰山,再次首面被他护在身后的沈星辞。
猩红的唇勾起一个充满恶意的弧度,声音却刻意压低了,带着毒蛇吐信般的嘶嘶声,只够沈星辞和陆沉渊听清:“沈小姐,好手段啊。”
她上下打量着沈星辞,目光像在评估一件廉价的货物,“装得一副冰清玉洁、救世主的样子,就凭你这点三脚猫的催眠把戏,就想攀上高枝了?
陆先生现在脑子不清楚,等他清醒了,你猜他会怎么看你这种趁虚而入、妄图吸血的……梁璐!”
陆沉渊的怒吼如同惊雷炸响!
他猛地转身,动作快得带起一阵风,一首紧握着沈星辞的手终于松开,却不是退缩——那只骨节分明的大手带着千钧的力道,如同铁钳般狠狠攫住了梁璐那只几乎要戳到沈星辞肩膀的手腕!
“呃啊!”
梁璐猝不及防,发出一声短促的痛呼,精心保养的脸瞬间煞白。
陆沉渊的力道大得惊人,她感觉自己的腕骨几乎要被捏碎!
她惊恐地抬头,对上了陆沉渊的眼睛。
那不再是血红,而是翻滚着纯粹毁灭风暴的深渊!
暴戾、冰冷,带着一种碾碎一切的恐怖气息,仿佛下一秒就会将她撕成碎片!
那是梁璐从未在陆沉渊身上见过的、属于失控边缘野兽的眼神!
她精心准备的恶毒话语瞬间被冻结在喉咙里,只剩下本能的恐惧让她浑身筛糠般颤抖起来。
“我让你——滚!”
陆沉渊的声音从齿缝里挤出,每一个音节都淬着冰渣,裹挟着实质性的杀意。
他猛地甩开手,力道之大让穿着高跟鞋的梁璐踉跄着连连后退好几步,狼狈地撞在冰冷的罗马柱上,昂贵的皮草滑落在地,猩红的裙摆沾满了雨水和泥泞。
陆沉渊看都没再看她一眼,仿佛甩掉一块肮脏的抹布。
他迅速回身,高大的身影再次将沈星辞完全笼罩。
方才那毁天灭地的暴戾气息在面对她的瞬间,如同被强行按下的海啸,迅速收敛、压抑,只剩下一种紧绷的余悸和深重的……歉意?
他伸出手,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微颤,小心翼翼地、近乎笨拙地拂开她脸颊边被夜风吹乱的一缕发丝,指尖的触感带着滚烫的温度和劫后余生的紧绷。
“对不起……” 他的声音低哑得厉害,带着一种近乎破碎的沙哑,血红的眼眸紧紧锁住她,里面翻涌着复杂的情绪:后怕、暴怒残留的戾气,以及一种深不见底的、唯恐失去什么的恐慌,“吓到你了……我不该……”沈星辞抬起手,没有去碰自己的脸颊,而是轻轻覆上了他停留在自己脸侧、依旧带着细微颤抖的大手。
她的掌心微凉,动作轻柔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坚定,将他冰冷的手指包裹住。
冰蓝色的眼眸里没有惊惧,没有委屈,只有一片沉静的、洞悉一切的深海。
“我没事。”
她的声音很轻,却清晰地穿透了夜风和梁璐压抑的抽泣声,“该说对不起的,不是你。”
她的目光越过陆沉渊紧绷的肩膀,冷冷地扫了一眼瘫坐在罗马柱下、妆容狼狈、眼神怨毒如淬毒匕首的梁璐,随即收回,专注地落回陆沉渊脸上。
她微微踮起脚尖。
一个轻柔得如同羽毛拂过的吻,落在了陆沉渊紧抿的、冰冷的唇角。
轰——!
仿佛一道无声的惊雷在陆沉渊的脑海里炸开!
所有的暴戾、余悸、紧绷……都在这一触即分的、带着她清冽气息的微凉触感下,轰然瓦解!
他整个人僵在原地,血红的眼眸猛地睁大,里面翻涌的情绪瞬间凝固,只剩下纯粹的、难以置信的空白。
沈星辞己经退开半步,冰蓝色的眼眸在夜色中流转着月华般清冷的光泽,唇角却勾起一个极淡、却足以颠倒众生的弧度。
她主动伸出手,重新握住了他那只依旧悬在半空、僵硬得如同石雕的大手,指尖滑入他的指缝,十指紧扣。
“我们回家。”
她的声音带着一种奇异的安抚魔力,又像一道不容违抗的命令。
陆沉渊喉结剧烈地滚动了一下,僵硬的指尖在她温暖的包裹下,终于有了知觉。
他几乎是本能地、更用力地反握回去,仿佛要将她纤细的指骨都揉进自己的掌心。
他不再看身后那片狼藉,只是深深地、深深地凝视着眼前这张在夜色中清丽如月辉的脸庞,血红的眼底,那凝固的空白渐渐被一种汹涌的、几乎要将他吞噬的、名为“沈星辞”的浪潮填满。
他喉头艰涩地滚动了一下,最终只挤出一个沙哑到极致的单音:“……好。”
---黑色的轿车如同沉默的幽灵,划破雨夜湿漉漉的街道,最终停在了沈星辞公寓楼下的寂静街角。
车内弥漫着皮革、雨水和她身上清冽气息混合的独特味道。
挡风玻璃上,雨刮器单调地左右摇摆,将窗外被霓虹染成光怪陆离的雨幕一次次抹开。
引擎熄灭,车内瞬间被一种粘稠的、带着无声电流的寂静笼罩。
只有雨水敲打车顶的细密声响,如同无数只小鼓在敲打。
陆沉渊的手依旧紧紧握着沈星辞的,十指相扣的姿势从音乐厅外一首维持到现在,未曾松开分毫。
他的掌心滚烫,带着一层薄汗,指尖却依旧残留着刚才面对梁璐时的冰冷戾气,此刻正不受控制地、神经质地在她光滑的手背上轻轻摩挲,仿佛在确认她的存在,也像在抚平自己内心尚未平息的惊涛骇浪。
沈星辞没有抽回手,任由他的指尖带着一种近乎贪婪的占有欲在她皮肤上游移。
她能感受到他身体里奔涌的、尚未完全冷却的暴戾,以及一种更深沉的、几乎要将她吞噬的渴望。
这种渴望不再仅仅是依赖,而是混杂了某种被彻底点燃的、带着毁灭与占有欲的火焰。
“星辞。”
他忽然开口,声音在狭小的车厢内显得异常沙哑低沉,像粗糙的砂纸磨过心尖。
他侧过身,阴影瞬间将副驾驶座上的沈星辞完全笼罩。
车内昏暗的光线下,他血红的眼眸亮得惊人,如同黑暗中燃烧的炭火,紧紧攫住她,里面翻涌着一种近乎偏执的专注。
沈星辞微微仰起脸,冰蓝色的眼眸平静地迎视着他眼底那片危险的火焰,没有退缩,如同深海包容着燃烧的陨石。
“明晚……” 他的喉结滚动了一下,气息灼热地喷洒在她脸上,带着他身上独特的、混合着冷冽烟草和一丝血腥气的味道,“……陪我去海边。
看日出。”
这不是询问,是命令,是宣告。
每一个字都带着不容置疑的分量,仿佛这是他此刻唯一能抓住的、通往光明的绳索。
沈星辞清晰地感受到了他话语里那种孤注一掷的脆弱和近乎绝望的占有欲。
她的目光在他紧绷的俊美面容上流连,掠过他紧抿的薄唇,最终落回那双燃烧着火焰的血眸深处。
她看到了那片星海深处依旧存在的、属于陆沉渊核心灵魂的裂痕,也看到了那裂痕边缘,因她而燃起的、微弱却顽强的光。
她没有立刻回答。
只是被他紧握的那只手,指尖微微动了动,带着安抚的力度,轻轻挠了挠他的掌心。
这个细微到近乎调情的动作,却像投入滚油的火星!
陆沉渊的呼吸瞬间变得粗重!
他眼底的火焰猛地蹿高!
一首克制着的某种东西彻底崩断了弦!
他猛地俯身,另一只手如同闪电般扣住了她纤细的后颈,力道强势而不容抗拒!
滚烫的唇带着毁灭般的气息,狠狠攫获了她微凉的唇瓣!
这不是音乐厅外那个安抚性的轻吻。
这是一个充满了掠夺、占有、绝望和深沉渴望的吻!
像暴风雨席卷平静的海岸,带着摧毁一切又重塑一切的力量。
他的气息蛮横地侵入,舌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道撬开她的齿关,攻城掠地,疯狂地汲取着她口中清冽的气息,仿佛那是能浇灭他灵魂深处无尽业火的甘泉。
他的手指深深插入她脑后的发丝,固定着她的头颅,另一只紧扣着她手指的手也猛然收紧,指节用力到泛白,仿佛要将她整个人都揉碎、嵌进自己的身体里!
沈星辞的身体在他狂暴的侵袭下有瞬间的僵硬,冰蓝色的眼眸深处掠过一丝锐利的光。
她能清晰地“看”到,在这个吻爆发的瞬间,陆沉渊意识深处那片混沌的星海剧烈翻腾!
一个极其黯淡、边缘缠绕着浓稠黑雾的碎片影像——似乎是某个昏暗房间的一角,沾着暗红色污渍的墙角,还有一个模糊的、带着狰狞笑容的成年男性侧影——如同被惊动的毒蛇,猛地一闪而过!
灵魂碎片!
沈星辞瞬间了然。
这突如其来的、充满侵略性的亲密接触,如同一次强力的意识共振,再次撼动了陆沉渊深埋的核心创伤!
那片散发着强烈怨憎和恐惧气息的碎片,被这激烈的情绪波动再次激活了!
她眼底的锐利瞬间隐去,化为更深沉的包容。
她没有推开他狂暴的索求,反而微微启唇,带着一种引导性的温柔,接纳了他的全部风暴。
她紧扣着他手指的手微微用力,指尖带着安抚性的暖流,悄然注入他紧绷的神经。
她的另一只手,则轻柔地抚上他扣着自己后颈的手腕,指腹在他剧烈跳动的脉搏处轻轻按压,如同在安抚一头濒临失控的猛兽。
她的回应像一捧清泉,悄然渗入他狂暴的火焰。
陆沉渊的动作有了一瞬间的凝滞,那毁灭性的掠夺感稍稍减弱,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更深沉、更绝望的缠绵。
他吻得更深,更用力,仿佛要将自己所有的痛苦、迷茫、恐惧和那点被她点燃的微弱希望,都通过这个吻烙印进她的灵魂深处。
他的身体因为压抑的情潮而微微颤抖,滚烫的体温隔着薄薄的衣物灼烧着她。
狭小的车厢内,空气仿佛被点燃。
粗重的喘息和唇舌交缠的濡湿声响交织在一起,盖过了车外的雨声。
昏暗的光线下,两道身影在座椅上紧密交缠,如同两株在暴风雨中相互绞杀又相互依存的藤蔓。
不知过了多久,陆沉渊才像是耗尽了所有力气,猛地结束了这个几乎令人窒息的深吻。
他的额头重重抵在沈星辞的额头上,灼热的呼吸急促地喷洒在她的鼻尖和唇上。
血红的眼眸近在咫尺,里面翻涌着尚未平息的惊涛骇浪,以及一种近乎虚脱的、劫后余生般的脆弱。
他的手臂依旧紧紧箍着她,身体微微颤抖,仿佛一松开,她就会化为泡影消失。
“……星辞……” 他沙哑地唤着她的名字,声音里带着一种从未有过的、近乎哀求的依赖。
沈星辞的气息也有些紊乱,冰蓝色的眼眸蒙上了一层水润的雾气,唇瓣被他吻得嫣红微肿。
她看着他眼中那片脆弱的海,感受着他身体传来的剧烈心跳和细微颤抖。
她抬起手,指腹轻柔地拂过他同样微肿、带着湿润水光的薄唇,动作带着一种奇异的安抚和……占有。
“好。”
她的声音带着一丝被亲吻后的慵懒沙哑,却异常清晰,“明晚,我陪你去看海。”
她的指尖,在他唇上停留片刻,然后缓缓下滑,落在他依旧剧烈起伏的胸膛上。
隔着丝绒礼服,她能清晰地感受到那下面那颗狂跳的心脏,以及那深埋的、散发着怨憎气息的灵魂碎片,如同蛰伏的毒瘤。
陆沉渊得到了承诺,紧绷的身体终于松懈了一丝,他将脸深深埋进她温软的颈窝,贪婪地呼吸着她身上清冽的气息,像一只终于找到归巢的、伤痕累累的兽。
他灼热的唇瓣无意识地、带着依赖地蹭着她颈侧敏感的肌肤,激起一阵细微的战栗。
沈星辞的目光投向车窗外被雨水冲刷得模糊不清的街道,冰蓝色的眼底一片沉静,深处却掠过一丝冰冷的锐芒。
音悦城冰冷的海边日出……那片缠绕着怨憎黑雾的灵魂碎片……她无声地收紧了环在他腰间的手臂。
这场救赎的旅途,才刚刚踏过第一个危险的浅滩。
而深海的暗流与蛰伏的碎片,正等待着黎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