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莹把听诊器塞进白大褂口袋,推开儿科病房的门时,指尖还残留着上一位病患的体温。
三号床的帘子半掩着,阳光从百叶窗的缝隙漏进来,在浅蓝色被单上划出一道道金线。
"林医生。
"护士小周递来病历本,"患儿张念安,四岁,急性肺炎。
"钢笔在纸页上沙沙作响,林莹的视线掠过家长签名栏,突然被钉在原地。
那个遒劲的"张"字最后一笔拖得很长,像是要把纸张划破。
她想起十年前的教学楼天台,少年用粉笔在水泥地上写诗,最后一捺也是这样不管不顾地甩出去。
"张恒?"帘子刷地拉开。
男人转身的瞬间,林莹听见自己腕表秒针的颤动。
他黑色西装上沾着星点奶渍,领带松垮地挂在脖子上,怀里抱着个正在啃磨牙棒的小女孩。
那孩子眉眼像极了他,只是鼻尖有颗淡褐色的痣——和林莹藏在耳后的那颗一模一样。
"好久不见。
"张恒的声音比记忆里沉了许多。
小女孩突然咳嗽起来,他手忙脚乱地去拍背,磨牙棒掉在地上滚到林莹脚边。
林莹弯腰去捡,后颈忽然刺痛——那是剖腹产留下的旧伤。
上周刚拆线的疤痕在消毒水气味里隐隐发痒,她想起丈夫陈浩得知是女儿时的冷笑。
产房里助产士说"恭喜"的声音还带着回响,陈浩已经摔门而去。
"爸爸..."小女孩软糯的呼唤让林莹回过神。
张恒正用湿巾擦拭女儿嘴角,无名指上的婚戒在阳光下泛着冷光。
林莹下意识转动自己指间的钻戒,冰凉的戒圈硌着指节——这是陈浩在周年纪念日随手扔给她的,连尺寸都不对。
走廊突然传来骚动。
林莹刚要转身,手腕被温热的手掌握住。
张恒的拇指无意识地摩挲着她腕内侧淡青的血管,那是大学时他最爱亲吻的地方。
"你这里..."他的声音卡在喉咙里。
林莹顺着他的视线看去,袖口滑落处露出半截淤紫。
昨夜陈浩喝醉后掐着她的脖子质问为什么生不出儿子,今早她用遮瑕膏盖了半小时。
警报声骤然响起。
林莹抽回手时打翻了病历夹,纸张雪片般散落。
急救床轮子碾过地板的轰鸣里,她听见张恒在身后喊:"你的钢笔——"那支万宝龙钢笔滚到床底。
笔帽上刻着的"Y&H"在阴影里泛着微光,是毕业时张恒用第一个月实习工资买的。
林莹冲进走廊时,听见钢笔被踩碎的脆响。
雨夜残章暴雨把城市浇成模糊的水彩画。
林莹站在地下车库的积水里,手机屏幕在掌心发烫。
陈浩第十七个未接来电的红色标记,像手术台上止不住的血。
"上车。
"黑色奔驰缓缓停在她面前。
张恒摇下车窗时,雨丝斜斜地扫进来,在他睫毛上凝成细碎的水晶。
副驾上散落着乐高积木和童话书,后视镜挂着个褪色的平安符——是当年他们在灵隐寺求的,林莹那个早被陈浩扔进碎纸机。
雨水顺着发梢滴进领口,林莹想起产房那天的暴雨。
她抓着床单疼得咬破嘴唇时,陈浩正在情妇床上。
助产士举着血淋淋的婴儿说"是个漂亮的公主",而她只看见手术灯在泪水中晕成惨白的光斑。
"你女儿..."林莹攥着安全带,皮革的凉意渗进指缝。
"念安退烧了。
"张恒的指节在方向盘上泛白,"她妈妈去巴黎看秀,保姆请假。
"后座突然传来奶声奶气的梦呓:"爸爸...要林阿姨..."林莹的指甲掐进掌心。
车驶过跨江大桥时,霓虹灯在雨幕里扭曲成彩色泪痕。
她看见后视镜里张恒的喉结在滚动,像吞下无数未说的话。
突然的急刹让两人重重前倾。
张恒的手护在她额前,温热的呼吸扫过她结痂的唇角。
车前灯照亮雨中蜷缩的身影——是个浑身湿透的孕妇,裙摆渗着血水。
"宫外孕破裂。
"林莹冲进雨幕时,白大褂下摆溅满泥点。
抓住她的手腕:"救...救孩子..."那力道让她想起陈浩昨夜掐着她脖子时的窒息感。
手术室的红灯亮起时,张恒的白衬衫染着血,像雪地里开出的红梅。
他握着孕妇的手机,通讯录最近通话全是"老公",但拨过去只有忙音。
林莹摘下手套,腕间的淤紫在无影灯下触目惊心。
"他打你?"张恒的声音像绷到极致的弦。
林莹转身去洗手,水流冲淡血迹,却在瓷砖上蜿蜒出更深的红。
镜子里,张恒的影子慢慢靠近,消毒水味混着他身上淡淡的雪松香——和大学时用的同款香水。
警报器突然尖啸。
林莹奔向急救床时,听见身后钢笔碎片落地的轻响。
那是张恒从儿科病房床底捡回的,此刻正躺在他西装内袋,锋利的断面硌着心跳。
血色病历急诊科的白炽灯管嗡嗡作响。
林莹靠在更衣室铁柜上,手术服后背洇着深色汗渍。
她颤抖着拧开药瓶,三粒氟西汀在掌心滚成惨白的小月亮。
镜中倒映出腰侧新添的淤青——昨夜陈浩用皮带扣抽的,他说要在她身上烙下"耻辱的印记"。
手机在储物柜里震动。
妇产科主任的短信跳出来:"林医生,上周你接诊的23岁家暴孕妇,今早被发现溺毙在浴缸里。
警方初步判定***。
"消毒水突然变得粘稠。
林莹踉跄着扶住水池,喉间泛起血腥味。
恍惚间看见自己躺在产床上的模样,监控仪的心电图变成笔直的诅咒。
那年她根本没有怀孕,张母送来的堕胎同意书上却签着她的名字,墨迹在雨中化开像未成形的胚胎。
"林医生?"护士叩门声惊散幻觉,"有位患者家属找您。
"走廊尽头,张恒的银灰色西装染着黎明前的雾霭。
他手里攥着个牛皮纸袋,指节因过度用力泛出青白。
林莹注意到他左脸有道新鲜抓痕,暗红的血珠凝结在耳际——那位置,恰似当年梧桐树下她玩笑时咬的牙印。
"今早整理母亲遗物。
"张恒的声音像绷紧的琴弦,"在保险箱夹层找到这个。
"泛黄的手术单飘落在问诊台上,日期是2013年9月18日。
患者姓名栏的"林莹"二字被雨水泡得发胀,手术类型写着"无痛人流"。
林莹的听诊器砸在地上。
那年暴雨夜,张母将这张伪造的单据拍在她脸上时,梧桐叶正扑簌簌地砸在雨伞上。
老妇人猩红的指甲戳着她锁骨:"你这样的女孩我见多了,二十万够不够买你离开阿恒?""那天我..."林莹的指尖触到手术单边缘,陈年墨迹突然活过来般蠕动。
她想起后来在药店验孕棒显示的单杠,想起张恒空荡荡的宿舍,想起自己吞下安眠药时冰凉的浴缸壁。
张恒突然抓住她手腕,袖口滑落露出更多淤伤。
他的瞳孔在颤栗:"当年你说孩子打掉了,其实根本..."话音被破门声斩断。
三个便衣警察亮出证件,为首的那个举起照片:"陈浩涉嫌职务侵占被批捕,这是搜查令。
"照片里是陈浩搂着穿吊带裙的年轻女孩,背景竟是张恒家的泳池。
林莹认出女孩腕上的卡地亚手镯——两个月前她在丈夫西装口袋发现过同款发票。
**同一时刻·翡翠公馆A栋**苏玥赤脚踩在波斯地毯上,香槟顺着锁骨流进真丝睡裙。
导演的手游移在她腰间,监视器还在回放刚才的***戏。
"宝贝,你丈夫不是今晚的航班回国?""他啊..."苏玥将红酒淋在对方肩上,"这会儿应该在律所销毁证据呢。
"她笑着打开保险柜,忽然僵住——原本存放着张恒受贿假账的U盘不翼而飞,取而代之的是张泛黄的照片。
照片里二十岁的张恒抱着吉他坐在天台,身旁女孩的白裙被风吹成帆。
苏玥的指甲掐进相纸,忽然发现女孩耳后的褐痣与自己如出一辙。
监视器突然亮起,循环播放起她与不同男人的偷情录像。
**暴雨将至**林莹望着警车顶灯在雨中晕开红蓝光斑。
张恒的外套还披在她肩上,残留的雪松香混着血腥气。
警笛声远去的刹那,她听见身后传来钢笔尖刮擦纸张的声响。
张恒正在病历本背面飞快书写,笔尖几乎划破纸页。
那是他们年少时发明的密语,用《恶之花》的诗句做密码本。
最后一行法文写着:"今夜我会偷走所有星星,塞进你漏风的胸腔。
"突然响起的手机***撕裂雨幕。
儿科护士带着哭腔喊:"张先生!念安被不明人士带走了!监控显示...显示是您夫人!"错位齿轮DNA检测报告在解剖台上投下青灰色的影。
林莹用手术刀裁开密封条时,刀刃在食指拉出一道血线。
最后一行结论栏的墨迹被血珠晕开,累积亲权指数CPI为974325.8513......"走廊传来杂沓的脚步声。
张恒的白衬衫领口敞着,锁骨处结着新鲜血痂。
他身后跟着两位刑警,金属手铐撞在皮带扣上叮当作响。
"张先生涉嫌作伪证,需要..."年轻警员的话被老刑警的眼神截断。
解剖室顶灯突然闪烁,林莹看见张恒喉结在滚动——那是他极度痛苦时的习惯动作,和十年前在火车站追她时一模一样。
"念安的头发样本。
"张恒的声音像生锈的齿轮,从西装内袋摸出密封袋时,带出半张烧焦的照片。
林莹瞥见照片里灵隐寺的台阶,自己穿着碎花裙的背影正在火光中蜷缩。
检测仪发出冰冷的滴答声。
林莹的遮瑕膏被冷汗冲散,脖颈淤痕在无影灯下宛如紫色藤蔓。
她想起昨夜陈浩在拘留所打来的电话:"你以为张恒是什么好东西?当年并购案他经手的资金...""林医生!"护士撞开门举着CT片,"车祸孕妇醒了,说要见您!"重症监护室的呼吸机规律作响。
病床上的女人整张脸缠满纱布,颤抖的指尖在平板电脑上划出血痕:林医生救救我女儿。
林莹突然发现她无名指有道环形疤痕——和七年前那桩新娘焚尸案死者特征吻合。
"苏女士昨晚送来时戴着这个。
"护士递上物证袋。
铂金项链的吊坠是双蛇缠绕的十字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