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里的黑土豆牌香烟一根接一根的抽着,就从没断过火。
没一刻钟的功夫,那屋里就烟雾缭绕,成了仙界喽!
父亲眉头紧锁,长吁短叹,懊悔啊!
除了叹息声,就只剩桌上座闹钟哒-哒-哒……的摇摆声。
大脑里回想起去年入冬前和达达(山东某地方言对父亲的称呼)说话的场景。
那天,气温骤降!
农闲在家,达达时常捧着大书坐在炉火旁边,看的那是津津有味。
福麟进屋的响动,他都没听见。
福麟端着茶杯放到达达面前。
然后轻唤了一声“达啊!”。
“噢……三儿(家里孩子多,一共九个,一个夭折,长成人的西男西女,福麟在男孩子这边排行老三)回来了,外面冷吧,快坐下来暖和暖和。”
并向外屋地瞅了一眼,见儿媳妇贵蘭不在,就轻声对福麟说:“趁着还年轻,好生养,多要个娃吧!
你看你二哥家都三个男娃娃了,你才一个啊?
老话怎么讲?
叫‘打虎亲兄弟,上阵父子兵’,对吧?
你看,现在就大壮一个,有些孤单了些?”
“怎么会孤单呢?
不是还有玉梅嘛?
一儿一女,儿女双全,这不挺好吗?”
父亲不以为然的回复着。
“女娃子好是好,可长大了终归要嫁人啊?
嫁出去的姑娘泼出去的水,那就是人家的喽!
养儿才能防老,等你们也老了,大壮一个照顾起来负担多重啊?
多个娃娃多份分担,到时你们也可以多享一份福嘛。”
达达的老派传统思想好像也有些道理呦。
“达,我听广播上说,国家现在提倡计划生育。
要少生优生,幸福一生!
要致富,少生孩子多种树。
优生优育,助力国家发展。
有的地方还提倡生娃,只生一个好,国家来养老?”
福麟想着广播上传来的宣传口号说着。
达达不以为然的说“你们姊妹八个,到你们这辈儿,一家也就两三个,这要是只生一个,你瞧着吧!
不出三西十年,这国家人口指定出问题。”
达达深邃的眼眸像要洞穿未来的世界,他轻轻抬起头,看向窗外。
沉默良久,达达默默转过身来,继续说道:“文革这都过去几年了?
现在才有了这太太平平的日子,这些年粮食也丰产,咱们不在饿肚子了,还不赶紧添丁进口。
再说现在政策刚出来,管的不会那么严,过几年真要严了不是想要也没辙了吗?
所以说啊!
趁现在这个空档儿,赶紧抓紧再生一个,才是硬道理啊!”
“嗯,达,我在考虑一下吧!
这也得看看贵蘭的意思吗?”
福麟辩解道。
“你就是个闷葫芦,这还犹豫什么。
我看贵蘭比你明事理!
那你们就好好合计合计吧,唉……!”
爷爷叹气道。
夜里,福麟将白天达的提议和媳妇说了。
“先不说什么政策不政策的,这得顺其自然吧!
有了就生,没有我们也不要苛求嘛!”
贵蘭如是说。
福麟想想也是“还是媳妇说滴对。”
从五西运动到文化大革命,中华大地上的人们,经历一遍又一遍的新思想的冲击。
现在早己没有老一辈根深蒂固的生育观念。
顺其自然倒是不错的选择。
其实两口子对有一儿一女己经很满足了,并没有达达那种多多生养的念头。
福麟虽然是个闷葫芦,但他很孝顺,从来不愿违背达达的意愿。
记得六零年家乡闹饥荒,由于人多地少,政策失误,自然灾害造成了农田大面积减产。
眼看家里就要断粮了,全家商量后,于是达达挑着扁担,带着不满八岁的福麟,汇入了闯东北的队伍。
这一路上达达吃了多少苦,遭了多少罪,才让年幼的福麟没有饿死,因而福麟比其他几个哥哥姐姐、弟弟妹妹们更感激达达,也相对的更孝顺些。
那时社会风气没有现在的内卷,人们的观念就是:多个孩子就是多双碗筷的事。
生娃的意愿强,顾虑少。
而且,东北这边一入冬,天就黑的早些,加之那年月人们休闲娱乐活动也少,外面天寒地冻,天一黑,冷风刮得嗖嗖的。
哪里也没有烧的暖暖和和的火炕上舒服。
孝顺的福麟想起了达达的吩咐,就上了心。
皇天不负有心人,没过多久贵蘭就有了反应。
现在都七个多月了,你说这政策早不来晚不来,偏偏这时候来。
这不叫人坐蜡嘛?
天渐黑,外屋地的门有了响动。
五岁的大壮嘴里嚷嚷着什么在前面跑着,贵蘭一手拿着菜篮子,一手牵着玉梅,挺着大肚子跟在后面。
大壮拉开屋里的门,见里面黑灯瞎火,就要搬小板凳,踩着去够墙上的灯绳。
可刚站上板凳就被呛的不行,拉开灯绳就往外跑,边跑边喊“妈,家里着火啦!”
贵蘭,一听心惊,放下菜篮子,让玉梅站在门外,就紧往屋里走。
这时在屋里沉闷的福麟也被大儿子喊叫声惊醒。
下了炕,趿拉着鞋就往外走,正好与进门的贵蘭碰了个脸对脸。
“大壮说屋里着火啦”贵蘭急切的问。
“没,没有,我抽的烟”福麟挠挠头不好意思的说道。
贵蘭松了口气,却立马又皱起了眉,屋子里烟味太重了。
“福麟,你今天咋回事?
平时可不这样抽烟。”
贵蘭问道。
福麟看了看媳妇,又瞅了瞅门外好奇张望的孩子们,叹了口气,把贵蘭拉进屋里小声说:“今天林主任让我去办公室时说,计划生育政策下来了……”福麟就把在林主任那发生的事情学给了贵蘭听。
贵蘭瞪大了眼睛,手不自觉地抚上肚子。
“这可咋办?
这个孩子本来就是可要可不要吗?
但现都这个月份啦!
拿掉不太现实啊?”
贵蘭忧心忡忡的自言自语道。
“既然,有了,肯定要留下的,我就是心疼我的‘红旗标兵’称号没有了。”
福麟又躺倒在炕上,悲切地叹道。
贵蘭轻蔑看了福麟一眼“瞧你那德行,你那意思说你的娃,还不如你那破荣誉称号重要,是吧?
我刚才也就是试探你一下,你要真劝我把孩子拿掉话,咱们的日子也就算过到头了,我立马就跟你离婚。
这个娃我自己养。”
贵蘭伤心欲哭的嚷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