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尸被重新放在冰冷的青石板上,盖着白布。
新来的仵作姓李,手还有些抖。
“剖开胸腔,仔细看肺。”
周雪怡站在一旁,声音不高,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压。
她脸色平静,只有紧抿的唇线泄露着一丝紧张。
李仵作咬咬牙,拿起小刀。
锋刃划开皮肉的声音在寂静的殓房里格外清晰。
肺部被小心地取出、翻开。
周雪怡凑近,仔细查看。
“如何?”
她问。
李仵作抹了把额头的汗,声音发颤:“回……回姑娘,溺……溺液不多!
主要集中在……支气管末端……不像是……整个肺腔被水灌满的样子……”周雪怡心中一定:“这就对了!
入水时呼吸道并未完全阻塞,挣扎时间短,甚至可能根本没吸多少水。
溺亡之说,根本站不住脚!”
她猛地转身,对守在门口的王屯长道,“王屯长,立刻带人回荷塘边,尤其是假山附近、柳树底下,给我一寸一寸地搜!
凶手仓促间抽走的芦苇呼吸管,一定还在附近!
那上面,必有线索!”
衙役们领命飞奔而去。
殓房里只剩下周雪怡和李仵作。
周雪怡的目光再次落回尸体,落在死者紧握的拳头上。
她轻轻掰开那冰冷僵硬的手指,取出了里面的东西——正是昨夜发现的另外半截芦苇杆!
她将断口凑到灯下,指尖在芦苇杆内壁细细捻动。
一种滑腻、带着特殊腥气的淡青色污渍沾在指腹上。
“李仵作,你闻闻,这是什么气味?”
李仵作凑近嗅了嗅,脸色又是一变:“这……像是……烂鱼肚子里的那股子腥气?
鱼鳔!
对,是处理过的鱼鳔味儿!”
鱼鳔?
周雪怡脑中电光一闪!
昨夜张飞为“安抚”她这个“受惊”的发现者,设了便宴,席上正有一道鱼鳔羹汤!
巴郡临江,鱼鳔不算稀罕物,但……她立刻想到死者指甲缝里那些几乎看不见的细微纤维,小心地用银簪挑出,用一小块素绢包好。
就在这时,外面传来急促的脚步声。
王屯长喘着粗气冲进来,手里举着一根完整的芦苇杆,杆子外裹着一层半透明、滑腻腻、己经快要化尽的胶状物,里面似乎还残留着一点白色的粉末!
“找到了!
周姑娘!
在假山后头的柳树根下!
用石头压着!”
周雪怡疾步上前,接过那芦苇杆。
杆子上的胶状物散发着熟悉的鱼腥味,正是鱼鳔!
她仔细对比断口,与死者手中那半截严丝合缝!
再看鱼鳔包裹处,里面残留的白色粉末……她沾了一点在舌尖,一股刺骨的冰凉瞬间炸开!
“硝石粉!”
她脱口而出。
冰冷的线索瞬间在她脑中拼凑成图:凶手先用处理过的鱼鳔包裹硝石粉,制成延时融化的冰针,刺入死者脖颈!
鱼鳔遇体温慢慢融化,冰针刺入,留下致命淤痕,随后冰针融化无踪!
同时,将削尖的芦苇杆塞入被害者口中作为呼吸管,将她按入水中伪造自溺!
待鱼鳔融化、冰针刺入、被害人无力挣扎时,凶手再抽走芦苇呼吸管,致其窒息!
最后,拖着尸体穿过青苔地,丢在假山旁,制造落水假象!
“好精妙,好毒辣的手段!”
周雪怡声音冰冷,“凶手不仅心思缜密,更对硝石制冰、鱼鳔特性了如指掌!
而且……”她目光如刀,扫过王屯长和李仵作,“他必然知晓昨夜张将军府上宴席,有鱼鳔羹汤!
这是想把水搅浑,甚至……把脏水泼到张将军头上!”
话音未落,门口响起炸雷般的怒吼:“哪个狗胆包天的腌臜泼才!
敢算计到老子头上!”
张飞身披重甲,满脸怒容,大踏步冲了进来,显然在门外己听了个大概。
他豹眼圆睁,蒲扇般的大手拍得旁边木架嗡嗡作响:“查!
给老子往死里查!
从昨夜的鱼鳔羹汤查起!
老子倒要看看,是哪个嫌命长的在背后捣鬼!
周丫头,这事儿,你得帮老子弄个水落石出!”
看着张飞暴怒又隐含信任的眼神,周雪怡心中那根紧绷的弦稍松。
至少,在这危机西伏的巴郡,她暂时有了一个强大的盟友。
然而,那鱼鳔羹汤的来源,那消失的呼吸管指向的隐秘,都预示着这场风波,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