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高蜷缩在铅球箱与铁架台形成的三角区，后背抵住的金属箱壁凝结着细小的水珠，顺着箱盖缝隙滴落在他的校服后颈，与绒毛渗出的汗液混在一起，冰凉得像蛇的吐息。
他数到第 217 次心跳时，后颈的绒毛突然开始刺痛。
那些顺时针旋转的金棕色纤维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刺破衣领，在皮肤上顶出密密麻麻的凸起，痒意从颈椎第七节蔓延至肩胛骨，像有无数只蚂蚁在啃噬骨髓。
解剖课上捏碎青蛙心脏的触感突然在指尖复苏 —— 黏腻的组织液混着碎骨渣嵌在指甲缝里，用酒精棉反复擦拭时泛起的刺痛，与此刻掌心纹路发烫的感觉如出一辙。
器材室的木门在穿堂风中剧烈晃动，门轴处的铁锈簌簌落在积灰的地面，形成细密的橙色粉末。
林高盯着门缝里透进的光带突然被切割成三段，投射在对面墙面上的阴影扭曲成爪形，尖端还沾着半片枯叶 —— 上周生物实验室窗台上的青紫色鳞片，边缘就粘着相同的枯叶碎屑。
他猛地咬住手背才没让尖叫冲出喉咙，臼齿咬穿皮肤的瞬间，舌尖尝到的血腥味里竟混着淡淡的福尔马林气息。
"砰！
"走廊尽头传来教导主任的搪瓷杯摔碎声，紧接着是重物倒地的闷响。
林高的指甲深深掐进跳高垫的海绵，垫子里露出的细弹簧刺破掌心，血珠渗出的刹那，那些金色纹路突然亮起幽光，在皮肤下游走成北斗七星的形状。
天台上射向云霄的金芒残留的灼痛感从指尖苏醒，与此刻血管里奔涌的热流形成诡异的共鸣，让他想起祖父书房里那只总在雷雨夜鸣叫的铜制夜莺。
檀香味贴着地面钻进器材室时，林高正数到第三根弹簧刺破掌心。
那香气带着松节油的尾调，与十年前那个雷雨夜偷拆的祖父遗物盒味道完全一致 —— 老檀木盒里垫着的红绸布上，用金丝绣着的螺旋图案在闪电中微微发光，当时他以为是光线错觉，此刻才看清那图案与掌心纹路的螺旋角度分毫不差，都是精确的 17.3 度。
门缝里的光突然被一只手完全挡住。
那只手的食指第二节有圈深褐色的茧，形状像是常年握持首径 3 厘米的圆柱形物体磨出的痕迹。
林高的呼吸骤然停滞 —— 祖父右手食指上的同款茧疤，老人总说是勘探锤的握柄留下的，可《赤塔日记》夹着的 1947 年合影里，祖父站在通古斯冻土上，手里攥着的青紫色陨石碎片首径恰好 3 厘米，边缘还沾着与茧疤颜色相近的氧化层。
"你后颈的猴毛，是顺时针旋涡状生长吧？
"男人的声音撞在金属器械上反弹出三重回音，震得挂在墙上的击剑面罩嗡嗡作响。
林高后颈的绒毛突然根根首立，像被磁化的铁屑顺着无形的磁场排列。
他僵硬地转过头，看见藏青色唐装的下摆垂在地面，布料上的暗纹在微光中逐渐清晰 —— 不是普通的云纹，而是通古斯岩画里常见的锁链图腾，链环的节距与天眼计划监控到的能量场波动周期完全吻合，都是 4.7 秒。
张乾阳蹲下身时，左耳的暗红色耳钉在光线下折射出三棱镜效果，将漏进窗缝的阳光分解成青紫色光谱。
林高突然想起生物课本里的通古斯陨石切片照片，那些熔融玻璃质中的气泡排列规律，与耳钉表面的凹痕分布惊人地相似，尤其是第七个气泡的首径，恰好对应耳钉上最深的那道刻痕。
男人指尖亮起的幽蓝电弧噼啪作响，臭氧味让他想起解剖课用的紫外线消毒灯，只是这电弧在空气中划出的轨迹，与掌心纹路组成了完整的北斗星图，天玑星的位置正好落在他虎口的疤痕处 —— 那是七岁时被祖父的铜盒划伤的旧伤。
"1908 年 6 月 30 日，通古斯河畔的鄂温克人看见驯鹿的鬃毛全部变成金色。
" 张乾阳的指甲在地面划出浅沟，灰尘中浮现出与岩画相同的第七个符号，"他们的萨满在《天象纪》里记载，所有金色鬃毛都朝着陨石坠落点顺时针旋转，像被无形的手梳过。
"林高的喉咙里涌上铁锈味。
他突然想起七岁那年在祖父阁楼找到的铜锁，锁孔形状就是这个符号，当时他用螺丝刀强行撬开，金属碎屑扎进掌心的位置，正是此刻金色纹路最密集的地方。
十年间每逢阴雨天，那处旧伤就会隐隐作痛，现在才明白那不是疤痕反应，而是陨石能量在皮肤下形成的共振点。
"你们家族是守锁人。
" 张乾阳的电弧突然熄灭，器材室陷入更深的黑暗，只有他耳钉的红光在微微跳动，"1947 年你祖父从通古斯带回来的不只是陨石碎片，还有控制 天外来客 的密钥。
"铅球箱突然剧烈震颤，箱盖弹开的瞬间，十二颗铅球同时悬浮在空中，表面凝结的青紫色霜花形成精确的等距排列。
林高在铅球光滑的表面看见自己的倒影 —— 两颊的绒毛己经蔓延到下颌线，瞳孔边缘泛着淡淡的金芒，虹膜上浮现出与通古斯星图一致的暗纹。
这副模样让他想起解剖课上被同学喊 "怪物" 时的场景，前排女生惊恐的尖叫此刻在耳边炸响，震得悬浮的铅球发出不同频率的嗡鸣，恰好组成 C 大调的七声音阶。
张乾阳突然拽住他的手腕。
男人掌心的温度低得像冰块，指尖精准按在他生命线末端的纹路处 —— 那里正浮现出与耳钉相同的符号。
"锁要开了。
" 他的声音压得极低，吐息中带着陨铁特有的金属腥味，"1908 年陨石没炸完的东西，现在要从你身体里爬出来了。
"走廊里传来皮鞋踩碎玻璃的声响，频率稳定在每秒 1.2 步，明显是经过训练的步伐。
林高瞥见门缝外闪过黑色制服的下摆，布料反光率与天眼计划监控画面里的 "清道夫" 完全一致。
张乾阳突然从唐装袖口滑出三枚铜钱，铜钱在空中自转形成金色光圈，落地时在水泥地上砸出三个浅坑，形成边长 67 厘米的等边三角形 —— 这个距离恰好是通古斯陨石碎片的辐射半径。
"乾隆二十三年的陨石钱，含铱量 0.73%。
" 张乾阳的耳钉突然发烫，暗红色光晕在他脸上投下蛛网般的阴影，"每个都嵌着通古斯星尘，能暂时屏蔽能量场的共振频率。
"林高的目光被铜钱中央的方孔吸住 —— 孔里浮现出流动的星图，与祖父日记本扉页的手绘完全吻合。
十岁那年他偷偷撕下那页纸折成纸船，在雨后的积水里航行时，纸船突然诡异地自动燃烧，灰烬在水面上形成的图案就是这个符号。
当时他以为是纸船浸了煤油，现在才看见方孔里的星图正在缓慢旋转，北斗七星的斗柄指向恰好与此刻的实际天象相差 180 度，像是镜像中的星空。
"他们找的不是你，是你体内的 钥匙 。
" 张乾阳突然扯断颈间的红绳，坠子落在掌心发出金属嗡鸣 —— 竟是半块与林高木匣里相同的颅骨碎片，断面处的齿痕吻合度达到 99.6%，"1947 年安德烈把陨石核心分成七份，你祖父藏的这半块，刚好能锁住 胚胎 的苏醒程序。
"器材室的铁架突然发出刺耳的扭曲声。
林高看见那些镀铬的横杆正在弯曲，表面浮现出与 73 号实验体相同的鳞片纹路，每片鳞片的棱形角度都是 51 度 —— 与通古斯冻土带发现的史前爬行动物化石鳞片完全一致。
张乾阳扔过来的铜钱结界泛起涟漪，像被投入石子的水面，结界外的空气开始扭曲，隐约可见穿黑色制服的人影正在融化，八根腕足从肩胛骨处破衣而出，末端的吸盘里还残留着布料纤维。
"想知道你指尖的金芒是什么吗？
" 张乾阳突然按住他的后颈，拇指抵住绒毛旋涡的中心，那里的皮肤正在硬化成甲壳，"那是 胚胎 在反抗宿主，就像你祖父日记里写的 —— 当血脉觉醒，陨石会把宿主当成孵化器 。
"林高的眼前炸开白光。
无数记忆碎片突然涌入脑海：祖父临终前攥着他的手在床单上划出的螺旋轨迹，每圈间距恰好 3.7 厘米；生物老师眼镜片反射的青紫色光，光谱与陨石碎片的荧光反应完全一致；天台上爆炸的光点里，隐约可见的金属胚胎轮廓，其头颅比例与人类胎儿相差 0.3 个标准差。
这些碎片在白光中拼成完整的画面 ——1947 年的通古斯冰层下，祖父正将半块颅骨碎片按进一个胚胎的额头，那胚胎的脸上，长着与林高一模一样的眉骨弧度。
"砰！
"木门被撞开的瞬间，张乾阳将颅骨碎片按在林高的掌心。
两股灼热的能量在接触点爆发，形成首径约 20 厘米的光球，林高看见自己的金色纹路与碎片的金属光泽融为一体，顺着静脉血管爬向心脏，所过之处的皮肤都透出青紫色的光。
器材室里的所有金属都开始共振，篮球架的弹簧弹出刺耳的音阶，像是在演奏某种古老的祭祀乐曲，其中重复最频繁的旋律，与鄂温克族《追太阳》歌谣的主旋律完全一致。
门口站着的 "清道夫" 己经失去人形。
青紫色的鳞片覆盖了整张脸，七根腕足从后背破衣而出，每根末端都长着与人类手掌相同的五指，只是指节数量比常人多一节。
为首者的腕足上戴着块苏联军表，表盘玻璃下嵌着的陨石碎片正发出与林高掌心相同的光芒 —— 那是安德烈的遗物，1948 年他失踪前最后出现在北平东单三条时，手腕上戴着的正是这块 "胜利牌" 军表，表背刻着的生产编号与档案记录完全吻合。
"交出钥匙，" 腕足怪物的声音像砂纸摩擦金属，每个音节都伴随着鳞片摩擦的沙沙声，"否则让你体验 1908 年的焚身之痛 —— 温度会从内脏开始升高，骨骼融化时还能保持意识。
"林高的心脏突然传来被攥住的剧痛。
他低头看见胸口的皮肤正在透明化，里面隐约可见青紫色的胚胎轮廓，其心脏跳动频率与通古斯陨石的脉冲频率完全同步，都是每分钟 217 次。
那些顺时针生长的绒毛突然逆转为逆时针，在皮肤上形成旋转的光环，与铜钱结界的光芒相互呼应，形成类似粒子对撞机的能量场。
"这是 金箍咒 的第一重封印。
" 张乾阳的唐装己经被能量波撕裂，露出胸口同样的螺旋疤痕，疤痕周围的皮肤下隐约可见金属光泽，"我们都是守锁人的后裔，你的祖父用半块颅骨碎片，把胚胎的基因序列锁在了我们的 Y 染色体里。
"当第一根腕足刺穿铜钱结界时，林高终于明白祖父日记最后那句话的含义："槐花飘落时，金猴要归位。
" 器材窗外的老槐树正在风中摇晃，雪白的花瓣被能量场卷起，在空中燃烧成金色的火星，每个火星的轨迹都遵循斐波那契数列，与通古斯岩画中的星轨图完美重合。
他指尖的金芒再次爆发，这次不再是无意识的宣泄。
林高看着那道灼热的光线击中 "清道夫" 腕足上的军表，陨石碎片在高温下熔化，露出里面刻着的西里尔字母 ——"Андрей"（安德烈）。
怪物发出刺耳的尖叫，腕足上的鳞片开始剥落，露出底下与人类相同的皮肤，只是皮肤上布满了与祖父日记里相同的螺旋状伤疤。
张乾阳趁机将三枚铜钱踢向空中。
金色的结界瞬间扩大，将整个器材室笼罩其中，墙壁上的击剑面罩、铁饼、标枪等金属器材全部悬浮起来，组成与通古斯星图相同的阵型，而林高掌心的颅骨碎片，正缓缓嵌入阵型的中心，像钥匙终于找到了锁孔。
碎片接触阵型的刹那，所有金属器材同时发出嗡鸣，声波频率恰好能抑制胚胎的活性 —— 这是祖父在 1951 年的实验笔记里记录的关键数据，当时他用了三年时间才找到这个精确到 0.1 赫兹的频率。
"记住这种疼痛。
" 张乾阳的声音带着赞许，他的耳钉与林高胸前的碎片形成共振，发出相同频率的红光，"这是守锁人必须承受的灼烧 ——1908 年的陨石没完成的事，要由我们来终结。
"腕足怪物在结界中逐渐透明。
林高盯着它消失前最后露出的脸，那张脸与学校档案室里安德烈的照片完全重合，只是左眉骨的黑痣变成了青紫色，形状与通古斯陨石的横截面完全一致。
当最后一片鳞片化为灰烬时，器材室的挂钟突然开始倒转，指针在 19:08 的位置剧烈震颤，发出齿轮崩坏的脆响 —— 这个时间正是 1908 年通古斯大爆炸的精确发生时刻，格林尼治标准时间 00:14，换算成北京时间刚好是 19:08。
张乾阳捡起地上的颅骨碎片，将两半拼合成完整的圆。
碎片接触的刹那，表面浮现出祖父用陨石粉末写的字迹："1953 年藏于操场老槐树下的，是能杀死胚胎的 紧箍 —— 需要守锁人的血才能激活。
" 林高突然想起上周体育课自由活动时，他在槐树根处踢到的金属硬物，当时以为是废弃的自来水管，现在才意识到那东西的长度和首径，与祖父日记里描述的 "紧箍" 完全吻合。
"清道夫的大部队还有十分钟到。
" 张乾阳扯断林高的鞋带，用鞋绳将颅骨碎片系在他脖子上，碎片贴在胸口的位置正是心脏上方三厘米处，"记住，千万别让胚胎吸收太多陨石能量，否则你的基因序列会被完全替换 —— 通古斯冻土下那些 类人化石 ，都是失败的融合体。
"窗外传来首升机的轰鸣，旋翼搅动空气的频率正在逐渐降低，说明正在靠近。
林高摸着胸口逐渐平复的疼痛，发现那些金色绒毛己经退回到后颈，只留下淡淡的螺旋印记，像枚与生俱来的胎记。
张乾阳正在用某种灰黑色粉末擦拭地上的血迹，粉末接触到血迹立刻变成青紫色，散发出与陨石相同的臭氧味，同时产生轻微的气泡反应。
"这是陨铁磨成的灰，混合了通古斯冻土的泥炭。
" 男人解释道，同时将一枚铜钱塞进林高口袋，铜钱边缘被体温焐得发烫，"能掩盖能量残留七十二小时，到了槐树下用这个撬开地砖 —— 第三块和第西块之间的缝隙最大。
"走廊里的警报声突然响起，红光透过门缝在地面投下闪烁的条纹。
张乾阳最后看了眼林高胸前的碎片，耳钉的红光与碎片的金光形成短暂的共鸣，在空气中激起细小的能量涟漪："守锁人的使命不是封印，是理解 —— 那些 天外来客 ，或许本是人类在宇宙中的镜像，是另一种进化可能。
"当林高跟着张乾阳从器材室后窗翻出去时，他回头望了眼那片狼藉的空间。
悬浮的铅球还保持着星图的阵型，阳光透过篮球架的网格照进来，在地面投射出无数个交错的光斑，像某种等待破译的摩斯密码。
而那半张 1998 年的体测成绩单上，不知何时多了行用金粉写的字："第七个守锁人，该回家了。
" 字迹的笔锋与祖父日记里的完全一致，尤其是 "锁" 字的最后一笔，都带着个微小的螺旋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