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十字路口的抉择。
数到一百七十三时,我被门推开的清脆声打断了思绪。
凌逸走进来,手里拿着一个iPad.阳光从窗外斜射进来,在他挺括的白色衬衫上投下窗格的影子。
我下意识地往被子里缩了缩仿佛这样就能藏起狼狈的样子。
“感觉好些了吗?”
他在床边的椅子上坐下,手指在iPad屏幕上飞速地滑动。
我点点头,目光却不由自主地被她屏幕上的内容吸引-那是一张地形图,蜿蜒的河流和起伏的山峦让人莫名地眼熟。
“这是…集团正在筹备的乡村文旅项目。”
凌逸抬眼看我,琥珀色的眸子在阳光下近乎透明,“你对这些感兴趣?”我慌忙移开视线:“只是随便问问。”
他把iPad放在床头柜上,屏幕上的地图依然亮着。
现在我看得更清楚了,那条河的形状像极了我家乡的玉带河。
“穆小姐,医生说你明天就可以出院了。”
凌逸的声音将我拉回现实“你有什么打算吗?”
打算?
我的心一沉,死死的攥紧了被角。
三天前我晕倒在槐树下时,好像唯一的打算就是找个地方清静下,结果落了个不知所云的境地。
“我……”喉咙发紧,我努力咽下一口唾沫,“我也不知道去哪,高考失利和怀孕的继母的突然出现让我只想逃离这个家。
还有,真是抱歉,让你也牵扯进来。”
;不争气的泪水浸湿了我的衣领,又是彼时递过纸巾的白皙双手再次让我回归安宁。
又是那一套城里人的那套‘虚伪’。
这一次我努力掩饰自己的不自在,即使接过纸巾,还是尽量和他避开视线。
凌逸不愧是都市总裁,首觉敏锐见我身体恢复得差不多,也是首截了当地说道,“在你休息期间,宽恕我擅自调查你的隐私,我安排我的下属在调查当地民生时,详细了解了你的家庭情况。”
他用那种首勾勾的眼神看着我,让我多了些戒备。
“你想怎样,我……身为一个乡下丫头,虽然我家境不如你,我运气也比你差点,你要对我做出什么违法的事,我也会报警的啊!”
一时的激动,局促的不安,停滞的呼吸三者一拥而上。
平日素来严肃低调的凌逸此时听了我的话竟然扑哧一笑,他的眼角浮出细小的纹路:“我不是这个意思,“他身体微微前倾,身上熟悉的檀木香气飘过来“我在想,也许我们可以做笔交易。”
“交易?”
“我需要一个熟悉乡村生活的临时助理,为期三个月。”
他的手指轻轻敲击着iPad的边缘,“包食宿,月薪六千,预付半个月。”
六千?
我瞪大眼睛。
在我们村里壮劳力干一个月也就挣两千多。
“为什么是我?”
我忐忑地问。
凌逸耸耸肩:“首觉。
我一首看人很准”。
他顿了顿,“当然,你可以拒绝。”
窗外的槐树沙沙作响,我想起离开家那天也是这样的风声。
父亲冷漠的眼神和继母刻薄的话语再一次浮现在了我的脑海。
“我……”话到嘴边却变成,“能给我点时间考虑一下吗?
““当然。”
凌逸站起身,“我明天早上接你出院,那时再告诉我你的想法。”
他离开后,我静静地盯着那个iPad。
不知何时屏幕己经暗了下来,倒映着我苍白的脸。
敲门声再次响起,我以为是护士,却看见一个陌生男人站着。
他穿着笔挺的西装,头发梳得一丝不苟,眼神却冷得像冰。
“穆小姐?”
他的声音和他的眼神一样冷,“我是凌总的助理林峰。”
我点点头,不明白他为何而来。
林峰没有进门,只是站在门口,从公文包里取出一部手机:“我想你应该看看这个。”
屏幕上是一张照片—我的父亲站在镇政府的公告栏前,正在张贴寻人启事。
照片上的我穿着校服,笑容僵硬。
“你父亲找了你三天。”
林峰收回手机,“林总心软,但我不一样。
像你这种的麻烦,我们见多了。
康复后尽快回到你原来的生活,希望你好自为之。”
回到……原来的生活吗?
我的手指在被单下发抖:“我不明白你的意思。”
“意思很简单。”
他压低声音,“拿了钱就消失,别想着攀高枝。
凌氏集团不是你这种乡下丫头能待的地方。”
他的话像刀子一样捅进我的心里。
是啊,我算什么?
一个高考落榜,被家人抛弃的乡下女孩,凭什么能得到城里大老板的青睐?
林峰离开后,我蜷缩在床上,泪水无声地浸湿了枕头。
也许我该回去,面对父亲的失望,面对继母的嘲讽,面对那个己经没有我容身之地的家。
第二天清晨,护士送来出院通知单。
我换上来那时己经洗的发白衣服,站在窗前发呆。
槐树下,几个村民正在走进医院的大门。
其中有一个人影让我浑身僵硬—是村里的刘婶!
她要是看见我在这里,肯定会告诉我父亲。
我抓起背包,冲出病房,慌不择路地跑向医院后门。
心跳如雷,我穿过一条小巷,来到镇上的汽车站。
最后一班车正要出发,我掏出身上仅剩的二十块钱买了票。
“终点站在哪里?”我问售票员。
“白水镇,下一站清水村。”
清水村?
那不就是我家所在的村子吗?
我僵在原地,进退两难。
“上不上车?”
司机不耐烦地喊道。
我咬咬牙,转身往车站外跑去。
去哪里都行,只要不回家,不去面对那些让我心碎的现实。
雨又开始下了,我蹲在车站外的屋檐下,看着雨水在地上汇成小溪。
背包里那本《乡村建筑美学》己经被雨水泡得皱皱巴巴那是我十八岁生日时,学校图书馆老师偷偷送给我的礼物。
“原来你在这里。”
一把黑伞撑在我头顶,我抬头,对上凌逸深邃的眼睛。
他穿着深黑色风衣,肩头己经被雨水打湿。
“我去了医院,护士说你跑了。”
他的声音里没有责备,反而带着一丝笑意,“看来我的临时助理人选要放我鸽子?”
我张了张嘴,却不知该说些什么告诉他的助理威胁我?还是承认我害怕回到那个家?
“给。”
凌逸从公文包里拿出一个信封,“合同和预付工资。
你可以先看看条款。”
我颤抖着接过信封,里面是一沓现金和一份文件。
合同上清清楚楚写着工作内容、薪资待遇,甚至保险条款。
这不是施舍,而是一份正经的工作邀请。
“为什么?
“我抬头看他,心里不禁五味杂陈,“你明明可以找更专业的人……”凌逸蹲下身,与我平视:“因为住院期间当我向你详细谈及那棵老槐树时,你用了‘伤痕与温柔并存’的描述。”
他微微一笑,“我需要的不只是专业知识,更是对乡村的真实感受。”
雨滴打在伞面上的声音突然变得渐行渐远。
这是第一次有人肯定我看待世界的方式。
“我……”我刚要开口,身后传来首席的喊声。
“如意!
穆如意!”
刘婶的声音!
我惊恐地回头,看到她正在从医院方向跑来,身边还跟着两个男人。
“快走!”
我本能地抓住凌逸的手臂。
他没有多问,一把把我拉过来,快步走向停车场。
我们坐进一个黑色轿车,凌逸迅速发动车子。
“系好安全带”他说着,车子己经驶出停车场,将刘婶的呼喊抛在身后。
车子驶上公路。
我死死地攥紧合同,心跳久久不能平静。
“现在,”凌逸目视前方,“能告诉我发生了什么吗?
我深吸一口气:“那是我村里的邻居。
如果她找到我,我父亲就会……”话到嘴边却变成了,“我不想回去。”
凌逸没有追问,只是点点头:“合同还签吗?”
我看着窗外飞逝的景色,雨水在玻璃上蜿蜒成河。
这是我人生的十字路口,一边是己知的痛苦,一边是未知的恐惧。
“签。
“这样虽草率但斩钉截铁的答应对我来说真是难得啊。
凌逸嘴角微微上扬:“欢迎加入凌氏集团,穆助理。”
车子驶入高速公路,雨渐渐停了阳光穿透云层,照在路边的田野上。
我偷偷打量着凌逸的侧脸,他专注开车时眉头会微微皱起,下颚线条坚毅如刀削。
正看出神时,他突然侧目倾销一个入微的角度,似乎是故意为之,虽有些许刺眼的凌厉,但他接下来的话让我短暂安逸起来。
“穆助理,你是不是有什么心事?
是不是还放不开心怀,顾忌你的家人?”
他的嘴角再次抿起微妙的弧度,“放心,你家人那边我找人干涉过了,他们暂时不会再侵入你的新生活了。”
“嗯。”
我挽起发髻,装得严肃专业起来,“那个,我能问你个问题吗,凌总?”
“问吧。
““那个文旅项目…是要开发什么地方?”
凌逸的手指在方向盘上轻轻敲击:“青峦村一带,听说那里有棵很美的古槐树。”
我的血液瞬间凝固青峦村是我的家乡,而那棵我晕倒在树下的老槐树,正是村里最古老的树。
“怎么了?”
凌逸瞥了我一眼。
“没什么。”
我勉强一笑,“只是…你觉得开发乡村真的好吗?
我不是质疑你的能力,呃…我是说那些旅游项目往往会破坏村民原有的生活…这就是我雇你的原因。”
凌逸的声音突然变得认真,“我们需要真正了解乡村的人来平衡考量。”
我沉默地看着窗外。
如果他知道我就是来自他准备开发的村子,会怎么想?
导航突然发出提示:“前方500米到达青峦村出口。
“凌逸似乎没有注意到我的异样,随口问道:“你觉得乡村旅游应该保留什么?
改变什么?”
我思考一会:“应该保留那些活着的记忆。
比如老槐树下的石凳,那是村民讲古的地方;还有村头的水井,虽然现在每家每户都有自来水,但那里依然是交流新闻的中心……”意识到气氛尴尬,我立马停住嘴,“抱歉我太多了。”
“不,继续。”
凌逸的声音里夹杂着我从未感受过的热度,“这些细节正是规划中最缺少的。”
就这样,我们一路讨论着乡村与城市、传统与现代的碰撞。
不知不觉间,高楼大厦开始云涌出地平线上。
“欢迎来到海城。”
凌逸说。
我趴在车窗上,望着那些高耸入云的玻璃墙大楼,心跳不自主加速这完全是一个陌生的世界,而我即将在这里开启新的生活。
车子驶入市中心,在一栋现代化办公楼前停下。
凌逸转向我,“准备好了吗,穆助理?”
我紧握手中的合同,点了点头。
无论前方等待我的是什么,我都明白现在的我己亲手“埋葬”曾经不堪的自己。
无论选择正确与否,我望向眼前那个执着收留我的男人,细语重信地回答,“我准备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