铜铃刚响过三声,沈医师就从里屋走出来,手里拿着他昨天抓的药包,药包上还系着林墨熟悉的红绳。
"药渣倒了吗?
"老者不等他开口就问,语气平淡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倒...倒了。
"林墨有些慌乱,下意识地握紧了口袋里的拜师信。
"怎么倒的?
"沈医师追问,目光落在他沾着泥土的鞋面上。
"就...就倒进垃圾桶了。
"林墨的声音越来越小,感觉脸颊在发烫。
沈医师叹了口气,转身走进后院。
林墨赶紧跟上,看见老者蹲在一个青花瓷盆前,里面正是他昨天倒掉的药渣——原来沈医师竟然把药渣捡回来了!
"中医讲究看药渣,知疗效。
"沈医师用树枝拨开药渣,动作轻柔得像在对待一件珍宝,"你看这当归断面还有白心,说明煎煮时间不够;甘草切片太厚,有效成分没煎出来;杏仁没有捣碎,苦杏仁苷难以析出。
"他抬头看着林墨,"一剂药,从处方到煎煮,处处是学问。
"林墨的脸瞬间红到耳根。
他原以为抓药只是简单的体力活,煎药更是人人都会的小事,没想到连倒药渣都有学问。
他想起自己在城里时,总是把中药当成普通的药片来吃,从来没想过这么多讲究。
"拜师信我不看。
"沈医师站起身,拍了拍手上的泥土,"想当中医,先学会望闻问切这西个字。
今天你就站在柜台前,看看来往的病人,说说他们得了什么病。
"一上午过去了,林墨别说诊断病情,连病人的舌苔都看不清。
每当有病人进来,他就紧张得手心冒汗,生怕沈医师突然提问。
中午时分,一个抱着孩子的妇人匆匆走进来,孩子脸色通红,不停地哭闹,额头上敷着一块湿毛巾。
"沈医师,您快看看我家妞妞,烧了一晚上了!
"妇人急得眼圈发红,声音带着哭腔。
沈医师让妇人把孩子放在诊床上,伸出两根手指搭在孩子手腕上。
林墨凑过去,看见孩子嘴唇干裂,小脸红得像熟透的苹果,呼吸急促,鼻翼微微扇动。
"不用慌,是风热犯肺。
"沈医师从药柜里取出几味药,动作从容不迫,"金银花、连翘、牛蒡子...都是普通药材,回去煎服,三剂就好。
"他一边写处方一边安慰妇人,"孩子是纯阳之体,感冒发烧很正常,别太担心。
"妇人千恩万谢地走了。
林墨忍不住问:"师父,您怎么知道不是肺炎?
"在他的印象里,小孩子发烧很容易烧成肺炎。
"肺炎会鼻翼扇动,呼吸急促,咳嗽剧烈。
"沈医师指着墙上的人体经络图,图上用不同颜色标注着十二经络的走向,"这孩子虽然发烧,但呼吸还算平稳,只是嗓子红肿,是外感风热的典型症状。
你再看她的舌苔——"他拿出一面小镜子,"舌尖红,苔薄黄,这是风热在表的征象。
"林墨凑近看,果然看见孩子的舌尖红红的,舌苔像一层薄薄的黄色粉末。
他突然话锋一转,"昨天让你闻的当归,记住什么味道了吗?
"林墨一愣,努力回忆着那股特殊的香气:"有点甜,还有点...土腥味?
""还算有点悟性。
"沈医师嘴角难得露出一丝笑意,像春风拂过冰封的湖面,"明天早点来,教你认药。
"林墨站在原地,看着沈医师忙碌的背影,突然觉得德仁堂的门槛虽然高,但并非不可逾越。
他摸了摸口袋里的拜师信,也许明天,他能离这个门槛更近一步。
夕阳透过窗棂照进来,在地上投下长长的影子,仿佛在预示着一个新的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