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播完报，眼睛深处还在隐隐作痛，像是有无数细小的砂砾在里面滚动。
她戴上眼镜，试图让模糊的世界清晰一点，但效果微弱。
明天预报的暴雨来势汹汹，气象台决定下午临时加一场面向公众的城市防灾减灾研讨会，请来了相关领域的专家。
程霂作为主要负责气象部分的记者，要去现场做报道。
她开车去会场，一路上，看指示牌都得眯着眼，路边的树木和行人都带着重影。
这感觉糟透了，尤其对她这样高度依赖视觉的人来说。
她心里清楚，预知暴雨付出的代价越来越沉重了。
会场设在一个多功能厅里，己经来了不少人。
程霂找了个靠前的位置坐下，打开笔记本，准备记录。
主持人和专家陆续就位，但她发现，即便是坐在第一排，看台上的人影也有些飘忽，得非常集中精神才能勉强分辨表情。
研讨会开始了，专家们轮流发言，讲解暴雨的成因、预警机制以及个人防护措施。
程霂努力跟上节奏，但快速翻动的PPT让她有些吃力。
屏幕上的文字时而清晰，时而像水波一样晃动。
她知道，这是眼睛疲劳和视力下降的双重影响。
就在一位专家讲到关键的气象模型数据时，程霂眼前突然一阵猛烈的模糊，像是被人猛地拉下了焦距。
整个世界瞬间变成了一团色块，别说PPT，连面前的笔记本和笔都看不清了。
她心里咯噔一下，这种突如其来的失焦感比以往都要严重，而且来得毫无征兆。
她下意识地停下记录，手指在笔记本边缘摸索，试图找到自己的笔。
她的心跳得有点快，额头又开始冒汗了。
她强迫自己镇定，努力眨眼，试图恢复视力，但眼前的模糊纹丝不动，甚至有加剧的趋势。
那种无力感像藤蔓一样缠绕上来，几乎让她无法呼吸。
就在她慌乱地摸索时，旁边座位的一个人似乎察觉到了她的异样。
程霂感觉到一个安静的注视。
她转过头，尽管眼前一片模糊，她还是模模糊糊地看到一个轮廓。
那个人影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然后，一只手伸了过来。
那只手没有碰到她，只是无声地在她的笔记本和笔之间指引了一下方向。
程霂愣了一下，顺着那个模糊的指示摸过去，果然准确地找到了掉在椅子边上的笔。
她心里松了口气，抬起头想向对方道谢。
也就是在这一瞬间，她的手指无意识地碰到了对方伸过来的那只手的指尖。
只是一次非常短暂、轻微的触碰，几乎可以忽略不计。
但就在这零点几秒的接触中——“咔哒！”
程霂的大脑里像是响起了某种机械复位、镜头瞬间对焦的声音。
眼前那团混沌的色块骤然收拢，模糊的界限瞬间变得锐利！
她惊愕地瞪大了眼睛。
看、看见了！
看清了！
不是模模糊糊的轮廓，不是带着重影的景象，而是清晰、真切的画面！
面前的笔记本纹理、笔尖的金属光泽、甚至笔记本纸页上她自己写下的、刚才还看不清的字迹——所有的一切都变得异常清晰，仿佛她从来没有视力问题一样。
这种清晰度甚至超越了她戴眼镜时的状态，是一种带着高清滤镜般的真实感。
她的视线猛地拉远，看到了台上的PPT，上面的文字和图表每一个像素都清晰可见，连最细小的标注都一览无余。
这种感觉太奇妙了，就像生活了很久的近视患者突然戴上了最合适的眼镜，世界都亮了起来。
而这一切，就发生在她的手指触碰到身边那个人指尖的一刹那。
程霂的呼吸滞住了。
她呆呆地看着眼前恢复清晰的世界，又立刻将视线转向身边的人。
这个人……她这才完全看清了他的样子。
他坐在她旁边，穿着一件简单的白衬衫，正侧着头，用一种极其专注而又温和的眼神看着台上发言的专家。
他的手里拿着一个平板电脑，上面似乎是发言内容的摘要。
这是一个很年轻的男人，五官很清秀，脸上没有任何多余的表情，显得非常安静。
他的眉眼很平和，眼神却异常明亮，仿佛能洞察一切。
程霂注意到，他并没有看向她，但她刚才分明感觉到他在注视自己，并且指引她找到了笔。
他就是她刚才偶然触碰到指尖的人。
她想起小李今天提到的名字——周寂白。
那个聋哑的手语翻译。
是他吗？
她仔细观察，发现他并没有听筒或助听器，而且看台上发言人时，眼神是跟着发言人的手势和口型走的。
他的手指，刚才她触碰到的那只手，非常修长漂亮，此刻正安静地放在平板电脑上，没有任何动作。
他真的听不见吗？
一个听不见的人，怎么会注意到她的求助？
又是怎么用眼神“看”到她的困境？
更离奇的是，为什么只是触碰了一下他的指尖，她的视力会突然间变得如此清晰？
而且，这种清晰感正在像潮水一样退去，眼前的景象又开始逐渐变得模糊……“哗啦……”眼前的世界再次蒙上了一层毛玻璃。
那种瞬间的高清体验像一个美丽的幻影，来去匆匆，只留下了惊愕和困惑。
程霂的心里掀起了滔天巨浪。
那绝对不是她的错觉！
她刚才真的清楚地看到了世界！
而那发生在她碰触到他手指的那一刻！
她转头，看向身边的男人。
他依然安静地坐着，神情专注地看着台上，仿佛刚才什么都没发生过。
他的侧脸线条柔和，周身散发着一种难以言喻的宁静气质，和这嘈杂的会场格格不入。
他没有看向她，但程霂却觉得，他的存在本身就带着一种强大的、无声的引力。
她刚才的视力瞬间恢复，和他有关系吗？
这个安静的男人，他身上到底有什么秘密？
程霂的目光定格在他修长的手指上，心里涌起一股强烈的、难以抑制的好奇。
她知道，她必须找到答案。
而这个答案，或许就藏在这个名叫周寂白、生活在无声世界里的男人身上。
研讨会还在继续，程霂却再也无法集中精神记录了。
她的脑子里只有刚才那短暂的清晰瞬间，以及身边那个神秘的男人。
她预知暴雨的能力带来了黑暗，而他的触碰，却带来了片刻的光明。
这仅仅是巧合吗？
她不知道，但她知道，她的生活，从这一刻起，可能要彻底改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