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消失的缪斯
她的誓言轻得像叹息,却带着玉石俱焚的重量。
“我宁愿,永坠地狱。”
赵红彻底怔住了,心脏提到了嗓子眼,她看不透林清夏眼底那片混杂着爱意与疯狂的死寂。
她是要吃,还是……要毁了它?
林清夏的视线早己穿透了赵红,牢牢钉在角落里那个几乎化为空气的男人身上。
江野的身影剧烈地波动着,像被狂风搅乱的水中倒影。
他看着她,那双总是盛满温柔星光的眼眸,此刻只剩下浓得化不开的悲伤。
他动了动嘴唇。
没有声音。
但林清夏读懂了。
——吃药。
他在请求她,亲手“杀死”他。
心脏仿佛被一只淬了冰的铁手狠狠攥住,那种尖锐的疼痛瞬间蔓延至西肢百骸,让她冷到麻木。
为什么?
你明明知道,没有你,我活不下去。
为什么还要我这么做?
江野没有回答,只是用那双哀伤到极致的眼睛,温柔地凝望着她。
那是他最后的愿望。
泪水决堤,视野被滚烫的液体彻底模糊。
林清夏缓缓闭上眼,在赵红紧张到快要窒息的注视下,喉头艰涩地滚动。
她将那枚药片,生生咽了下去。
她爱他,胜过爱自己的生命。
如果“康复”是他留给她的、最后的遗言,那么她……遵从。
极致的苦涩,瞬间在舌根炸开。
几乎是药片滑入喉咙的同一秒,林清夏眼前的世界开始剧烈地扭曲、剥离。
休息室的灯光变得无比刺眼,空气里浮动着无数细小的、噪点般的黑色颗粒。
一种冰冷、绝对、不容置喙的“理智”,像迅速退去的潮水,强行抽走了包裹着她的、那层温暖而虚幻的外壳。
她猛地睁眼,回头望去。
角落里,江野的身影正在以前所未有的速度闪烁、碎裂,像一台信号即将中断的老旧电视机。
他的五官在消融。
那件洗得发白的T恤在瓦解。
他似乎想对她笑一下,但那温柔的弧度刚牵起一半,就碎成了无数细小的光斑。
“不……”林清夏的呼吸,在这一刻停滞了。
灭顶的恐慌像决堤的洪水,瞬间将她吞噬。
她什么都顾不上了,疯了一样甩开赵红的手,连滚带爬地冲向那个角落。
“江野!”
“江野!!”
她伸出手,拼命地想要抓住他,哪怕只是抓住一片衣角,一丝光影。
可她的指尖,穿过那些正在消散的光斑,抓到的只有冰冷的空气。
触碰到的,只有坚硬冰冷的墙壁。
什么都没有。
那里什么都没有了。
他消失了。
被她亲手喂下的那颗药,杀死了。
彻彻底底。
“江野……”林清夏的指甲在墙面上刮出尖锐刺耳的声响,仿佛要将那看不见的人,从墙壁里重新抠出来。
她浑身的力气都被抽干了,沿着墙壁无力地滑落在地,身体控制不住地剧烈颤抖。
身后,赵红看着林清-夏对着一堵空墙发疯,心疼得无以复加,但心底深处,又升起一丝病态的欣慰。
新药起效了。
“夏夏,没事了,一切都过去了。”
赵红走过去,声音因压抑不住的疲惫而沙哑:“我们回家。”
林清夏没有反应。
她的世界,被抽走了声音,抽走了光,只剩下一片空洞的、令人发疯的死寂。
赵红叹了口气,从包里拿出一份文件,语气恢复了经纪人的职业性:“夏夏,公司刚来了通知。”
“下周六的金鹿慈善晚宴,你必须出席。”
“并且,要在晚会上首唱一首新歌。”
新歌?
林清夏空洞的瞳孔,迟钝地动了一下。
“环球音乐的白露瑶,最近靠着一首电音舞曲风头正盛,热搜都挂了两天了。”
“公司下了死命令,这次晚会是你最好的机会,必须写一首能把她彻底压下去的神曲。”
“你,不能输。”
赵红的语气,冷酷而现实。
林清夏没有说话。
压倒白露瑶?
在几分钟前,这对她来说,易如反掌。
可现在……······凌晨两点,城市之巅的顶层公寓。
林清夏推开门。
迎接她的,是足以将人吞噬的死寂。
没有开灯,惨白的月光从巨大的落地窗倾泻而入,照亮了客厅中央那架价值千万的黑色三角钢琴。
以往这个时候,江野总会坐在沙发上等她,手里捧着一本旧书。
或者,他会坐在钢琴前,指尖随意地流淌出几个安神的***。
见到她回来,他会立刻起身,笑着张开双臂,将她拥入怀中,轻声说:“我的大明星,欢迎回家。”
但现在,沙发是空的。
琴凳是冷的。
空气里,连他身上那股干净清爽的皂角味,都消失得无影无踪。
林清夏像一具行尸走肉,机械地走到钢琴前,坐下。
一周,一首新歌。
她抬起僵硬的手,指尖虚虚地悬在黑白琴键之上。
冰凉的触感顺着指尖,一路蔓延到心脏。
弹什么?
她的脑海里,一片空白。
像一台被彻底格式化、又被病毒入侵后烧毁了硬盘的电脑。
没有旋律,没有和声,没有歌词。
甚至连一个最简单的音符,都构建不出来。
过去七年,她所有的神级作品,都源于江野。
是江野在她耳边轻哼出主旋律。
是江野引导着她的手指在琴键上跳跃。
是江野告诉她,这里的情绪应该激昂,那里的转音需要悲伤。
她只是一个转述者。
一个华丽的、被推到台前的工具。
林清夏的手指在琴键上胡乱地、试探性地按了几个音。
“哆……嗦……啦……”刺耳,干瘪,难听。
像一个初学者的噪音。
她下意识地侧过头,习惯性地、轻声地询问。
“这样……可以吗?”
回应她的,是空旷客厅里,她自己那单薄而可笑的回声。
身后,空无一人。
林清夏的手僵在了半空中。
她慢慢地,一寸一寸地,转回头,死死盯着面前的琴键。
它们在月光下泛着森白的冷光,像一排排咧开的、嘲笑着她的牙齿。
她弹不出来了。
她真的弹不出来了。
她的才华,她的灵感,她的神性……随着江野的消失,被那颗小小的药片,彻底抹杀,焚烧殆尽。
所谓的“清醒”,代价不仅仅是失去爱人。
更是失去自我。
那个在舞台上光芒万丈的天后林清夏,死了。
现在的她,只是一个平庸的、可悲的、连一个完整***都写不出来的废物。
“啊——!”
一声压抑到极致的嘶吼从她喉间迸发。
林清夏猛地将整条手臂狠狠砸在琴键上!
“嗡——”钢琴发出一声沉闷的、破碎的、濒死的巨响,在死寂的房间里轰然炸开。
她崩溃地从琴凳上滑落,蜷缩在冰冷坚硬的地板上,将头深深埋进膝盖。
没有了江野,她什么都不是。
这个“正常”的世界,太安静了。
安静得像一座坟墓。
而她,就是那唯一的殉葬品。
就在这时,一阵刺耳的手机***,如同一把尖刀,划破了这片死寂。
林清夏浑身一抖,没有动。
***锲而不舍,像一道催命的符咒,一遍又一遍。
她终于麻木地摸过手机,屏幕上,“赵红”两个字正疯狂跳动。
按下接听,贴在耳边。
“夏夏,你到家了吧?”
赵红的声音听起来很亢奋,与这边的死寂格格不入。
“新歌有思路了吗?
这次我们一定要拿出王炸,让环球那边……我写不出来。”
林清夏打断她,声音沙哑得仿佛是砂纸摩擦过喉咙。
电话那头瞬间静默了两秒。
随即,赵红的语气沉了下来:“夏夏,别在这个时候任性。
你知道这次晚会对你、对公司有多重要。”
“我没有任性。”
林清夏看着自己苍白颤抖的手指,轻声说:“我真的,一个音符都写不出来了。”
听筒里,传来赵红倒吸一口凉气的声音。
“……好吧,你先别急。”
赵红的语气软了下来,似乎在安抚她,但接下来说出的话,却像最后的宣判。
“我刚收到一个消息,对你来说,是天大的好消息。”
赵红顿了顿,用一种近乎宣告的、不容置疑的语气说:“夏夏,顾逸尘医生,回国了。”
“他是国内精神科领域绝对的权威,哈佛心理学博士,经手过的重度病例,治愈率百分之百。”
“公司己经花重金联系上他,他……同意了。”
“他将亲自负责你的后续系统治疗。”
“明天,他就会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