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鸟泽的橡胶手套划过不锈钢解剖台,发出细微的"吱嘎"声。
停尸间的冷气系统年久失修,让这里的气味永远停留在福尔马林与线香之间的微妙平衡点上——前者是科学的冷漠,后者是传统的慰藉。
他刚刚完成第七具尸体的颅骨缝合。
钢钉嵌入骨缝的触感通过器械传来,带着某种令人安心的规律性。
就在最后一枚钢钉就位的瞬间,他的镊子突然在尸体指尖停住了。
防腐液浸泡下的皮肤呈现出半透明的质感,一道几乎不可见的划痕藏在指缝间,形状像是被某种极细的丝线反复勒过后留下的痕迹。
"第七具了。
"声音在金属冷藏柜之间来回碰撞,每个回音都比前一个更扭曲。
白鸟泽摘下手套,露出修长苍白的手指——这双手在医学院时就被教授称赞"天生适合握手术刀",现在却因为常年接触防腐剂而永远带着淡淡的青灰色。
解剖台上方的老式收音机突然自动开启,沙沙的电流声中,一段三味线乐曲缓缓流淌而出。
白鸟泽沾血的手指无意识地在台面上轻敲,精准地跟随着《宵待草》的节奏。
这是苏芳最喜欢的曲子,每次他们一起值夜班解剖时,她都会轻轻哼唱。
但此刻收音机里传出的旋律在第三小节总是卡顿,就像......就像有人刻意剪掉了某个音符。
钢托盘里的手术刀突然震颤起来,发出细微的"嗡嗡"声。
白鸟泽转头时,看见冷藏柜的钢门上凝结的水珠正以不自然的速度聚集,缓缓组成一行扭曲的字迹:”你听见了吗?
“他的呼吸停滞了一瞬。
伸手抹去水雾时,柜门内侧的景象让他瞳孔骤缩——密密麻麻贴满了照片,全是穿着十二单衣的傀儡在不同场合的***。
百货公司橱窗前、公园长椅上、深夜的电车站......最中间那张被红笔粗暴圈出的照片里,傀儡的袖口露出一小截手腕,上面清晰地印着半枚指纹。
法医的职业本能让他立即认出了那个标记——警方专用的三角形取证符号。
而下面的编号,赫然对应着九条莲的警员档案。
---人形座敷的猩红座布团己经被千叶伶人跪坐出两个浅浅的凹痕。
舞台上的《葵上》正演到紫式部亡魂登场的***段落,他手中的茶碗却突然倾斜——青碧的茶汤表面,倒映出的不是女演员哀戚的面容,而是一具穿着十二单衣的傀儡。
那张脸上画着精致的妆容,嘴角却以不可能的角度咧到耳根。
"千叶先生?
"身旁的盲女琴师琥珀微微偏头,她的耳朵总是比常人灵敏许多,"音阶乱了哦。
"确实乱了。
舞台上演奏的《六条御息所》不知何时转调成了《宵待草》,而本该由三味线独奏的段落,竟混入了金属器械碰撞的清脆声响。
千叶抬头望向二楼包厢,那里不知何时多了一个穿白大褂的身影,正用解剖刀慢条斯理地削着苹果。
削下的果皮垂落的弧度,与傀儡师操控人偶的银线轨迹完美重合。
散场时,班主神秘地塞给他一张泛黄的节目单。
背面用暗红色的液体写着:”第三夜,人形净琉璃《十二单衣》“。
落款日期是昭和63年11月25日——整整三十年前。
但更令千叶毛骨悚然的是,这笔迹与他今早收到的验尸报告上的批注一模一样,连"衣"字最后一笔的上挑都分毫不差。
---御影宗月的人形庵今夜罕见地同时亮起三盏灯笼。
朱漆回廊下,他正在给新得的"藏品"梳头。
象牙梳穿过乌黑长发时带起的静电,在空气中迸发出细小的蓝色火花。
铜镜里映出的不是他儒雅的面容,而是三个并列的少女:左侧的唐璃闭着眼睛,发间缠绕的银线在烛光下泛着血色的反光;右侧的琥珀耳后那颗朱砂痣鲜艳欲滴;中间的苏芳最特别——她的嘴角保持着专业解剖时的冷静弧度,脖颈上却己经浮现出尸僵特有的青灰色大理石纹路。
"还差最后三根线。
"御影的指尖抚过镜面,激起一圈圈涟漪。
镜中景象突然变幻,浮现出九条莲的身影——他警服的第二颗纽扣上缠绕着一根几乎透明的银线,线的另一端延伸向镜外某个看不见的人形。
后院的古井突然传来"咕咚"水声。
浮上来的不是惯常的井绳,而是一卷老式录音带。
御影将它放入古董录音机,喇叭里先是传出沙沙的空白噪音,接着突然响起三个女声交替的独白:"你看见的是..."(唐璃的轻笑中夹杂着丝线绷紧的"咯吱"声)"你听见的是..."(琥珀的琴弦突然断裂的刺响)"你触碰的是..."(苏芳的手术刀划开磁带的撕裂声)最后所有声音糅合成一句机械般的宣告:”人形净琉璃第三幕——“录音带突然自燃,蓝色的火苗中,灰烬飘落在砚台里,自动排列成一行地址:滨霞港第13号仓库。
月光透过仓库生锈的铁门缝隙,在地上投出三具傀儡的剪影——它们的银线全部延伸向同一个方向,在月光下如同蛛丝般闪闪发亮,最终都指向九条莲公寓的窗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