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反杀
林幽幽闭着眼,全身的感官却像被拉到极致的弓弦,紧绷地捕捉着外面世界模糊的喧嚣。
寿宴的余韵还没散尽,丝竹的残响、宫人压低的啜泣、还有那若有若无的檀香气,隔着厚重的棺木缝隙丝丝缕缕钻进来。
更清晰的是抬棺杠夫们沉闷的脚步声,一声声,像踩在她紧绷的心弦上,震得胸腔发麻。
成了!
这两个字带着滚烫的狂喜,在她冰冷僵硬的西肢百骸里冲撞。
她几乎都要忍不住咧开嘴大笑了,但她却死死咬牙忍住。
特工的本能像一层坚冰,覆在汹涌的情绪之上,只允许一丝隐秘的涟漪在心底扩散。
她成功了!
她从那个地狱般的开局,硬生生撕开一条血路,爬到了这口象征着“终点”的棺材里。
五天前。
也是在这样的一个浓稠的黑夜。
林幽幽,或者说,刚刚在这具名为“林答应”的身体里苏醒过来的异世之魂,被一阵凄厉到不成人声的呜咽惊醒。
那声音短促,像被掐断了脖子的鸡,紧接着是重物坠地的闷响,就在她这偏僻宫苑的院墙外。
一股浓烈的带着铁锈般的血腥味,顺着夜风毫无遮拦地灌了进来。
她像一尾无声的鱼,贴着冰冷的宫墙阴影滑了出去。
月光吝啬地洒下一点清辉,足够照亮墙根下正在发生的一幕。
一个穿着低等太监服饰的小内侍蜷缩在地上,身体诡异地抽搐着,脖颈处裂开一道深可见骨的口子,汩汩的暗红液体正汹涌地往外冒,迅速洇湿了他身下粗糙的泥土。
他的眼睛瞪得极大,死死盯着上方。
上方站着的一个人,林幽幽认得。
太后身边的第一红人,大太监李德全。
他那张保养得宜,甚至显出几分圆润富态的脸上,此刻没有一丝多余的表情,只有一种处理秽物般的漠然。
他慢条斯理地掏出一块素白的手帕,擦拭着手中那柄短匕刃上黏稠的血迹。
月光落在冰冷的刃口,反射出一点令人心悸的寒光。
擦干净了,李德全随手将那染血的帕子丢在小太监尚未停止抽搐的身体上,像丢弃一块抹布。
他这才抬起眼,目光精准地投向林幽幽藏身的阴影角落。
那双细长的眼睛里,没有惊愕,只有一丝意料之中的阴冷和……玩味。
“哟!”
他的声音不高,带着太监特有的尖利,在死寂的夜里刮得人耳膜生疼。
“这不是林答应么?
这么晚了,你也出来……赏月?”
他踩着地上那滩迅速扩大的粘稠的血泊,一步步朝林幽幽走过来。
血腥味浓得令人作呕。
他在林幽幽面前站定,距离近得都能看清楚他脸上松弛的皱纹了。
那柄刚刚饮过血的匕首,被他随意地递了过来,锋刃朝外,柄端对着林幽幽。
“娘娘既然看见了……”李德全扯出一个皮笑肉不笑的弧度,眼底却淬着毒。
“总不好让老奴一个人忙活!
来,搭把手,替老奴……处理干净?”
林幽幽的视线掠过那柄滴血的凶器,又落回李德全那张看似恭敬实则写满“你死定了”的脸上。
寒意顺着她的脊椎一路爬上后颈,像一条冰冷的蛇。
她知道,这不是试探,这是宣判。
看见今晚这一幕,无论她接不接这把刀,结局只有一个——被“处理”得干干净净,成为这深宫角落里又一具无人问津的枯骨。
恐惧?
或许有一点。
但更多的是一种被点燃的,属于“林幽幽”的野性凶光。
凭什么?
她才刚来!
上辈子刀尖舔血,这辈子开局就要喂狗吗?
就在李德全嘴角那抹阴冷的弧度即将定型,以为猎物会惊恐尖叫或者瘫软在地的刹那,异变陡生!
眼前那个素来怯懦,毫不起眼的林答应,身形骤然动了!
她的速度快得只留下一道模糊的残影。
李德全甚至都没有看清楚她是如何动作的,就只觉手腕一阵剧痛,仿佛被铁钳狠狠砸中,五指瞬间麻痹无力。
那柄他视作催命符的短匕,不知怎地就脱了手。
冰冷的金属触感,带着死亡的气息,精准地贴上了他颈侧跳动的脉搏。
不是刀背,是锋刃!
那力道拿捏得极其刁钻,冰寒刺骨,压得他喉管生疼,却偏偏只划破一层油皮。
李德全浑身的血液瞬间冻住,圆脸上的血色“唰”地褪得干干净净,只剩下一种活见鬼的骇然。
他僵在原地,一动也不敢动,喉咙里发出“嗬嗬荷”的抽气声,眼珠子几乎要瞪出眼眶外。
怎么可能?
这还是那个懦弱如鹌鹑的林答应吗?
“李公公……”林幽幽的声音响了起来,贴得极近,气息喷在他耳廓上,却冷得像西伯利亚的寒风,带着一种他从未听过的令人骨髓发凉的平静。
“看来,您今晚的‘差事’,办得不太利索啊?”
她的声音压得极低,每个字都像淬了冰的针,扎进李德全的耳膜里。
“五千两!”
李德全的喉结剧烈地滚动了一下,因恐惧而剧烈收缩的瞳孔里,倒映着林幽幽那双深不见底毫无波澜的眼睛。
“什…什么?”
他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这两个字,声音抖得不成样子。
他怀疑自己听错了,或者这女人己经疯了。
“五千两!
黄金!”
林幽幽重复,语气平淡得像在讨论今天的天气,只有那压在他颈动脉上的刀锋又往里递了半分,细微的刺痛感让他浑身汗毛倒竖。
“买我的沉默,买你项上人头安稳的封口费,懂?”
她微微歪头,眼神像在打量一件待价而沽的货物,又带着一种洞悉一切的了然。
“或者,公公觉得,太后她老人家,会更乐意听我讲个‘月下忠仆,为主分忧’的小故事?
……给!”
李德全几乎是嘶吼出声,声音因极度恐惧和屈辱而扭曲变形。
“我给!
林娘娘……刀……刀小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