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青砖黛瓦初相逢国子监街的槐花落得正热闹，

傅明琛站在戟门廊下看实习生们手忙脚乱支三脚架，深灰色羊绒大衣肩头缀着几瓣雪白。

手机在口袋里震第三回时，他终于听见檐角铁马叮咚声里混进一声清凌凌的"小心"。

转身就见着个穿奶白色羽绒服的姑娘正托着摇摇欲坠的全站仪，

马尾辫随动作扫过冻红的耳尖。仪器箱上贴着中央美院的标志，傅明琛挑眉，

文物局今年竟舍得让美院的学生来参与古建测绘。"同学，"他伸手稳住基座，

"徕卡TS16要这么摔了，你们教授怕是得把崇圣祠的屋脊兽都拆去抵债。

"小姑娘惊得后退半步，鹿皮短靴卡进青砖缝里。傅明琛下意识去扶，

却见她已经灵巧地单脚跳着站稳，鼻尖皱起个不好意思的弧度："那个...我是想说，

您挡着我们的控制点了。"傅明琛顺着她指尖望去，

自己脚下果然踩着个用粉笔画的十字标记。这些年头次被当成障碍物，倒新鲜得很。

他退开半步，看姑娘蹲下身调整仪器，羽绒服帽子上毛茸茸的滚边蹭着冻红的腮帮。

"美院现在教用卫星测绘？""教授说既要临摹斗拱彩画，也要学现代技术。

"她说话时呵出白气，睫毛上凝着细碎冰晶，"就像修复古籍既要懂丹青，

也要会酸碱度检测。"这话让傅明琛多看了她两眼。姑娘从工具包摸出激光笔，

茜色光点顺着额枋游走："您看，这七架梁的卷杀弧线...哎？"光束突然停在某处，

她踮脚凑近梁架，

"这里的墨线好像..."傅明琛不用看就知道问题所在："光绪年修缮时工匠偷懒，

把明代的天宫楼阁彩画直接刷了青绿旋子。怎么，你们教授没讲崇圣祠的彩绘是四不像？

""但《营造法式》里说..."姑娘说到一半突然顿住，转头时眼睛亮得惊人，

"您就是傅老师？修复过法海寺壁画的傅老师？"傅明琛不置可否，

低头瞥见她胸牌上"林小满"三个字，莫名想起家里老爷子收藏的明代满池娇纹青花盏。

正要说话，研究所的助理匆匆跑来："傅处，您父亲来电话，

说...""跟他说我在给美院的同学当人体坐标。"傅明琛顺手接过林小满怀里的测绘仪，

金属外壳还带着姑娘怀里的温度，"劳驾，帮忙记下数据？西北角柱础的沉降值该更新了。

"林小满手忙脚乱翻记录本，发梢扫过他手腕。傅明琛望着琉璃瓦上流转的天光，

突然觉得老爷子非要他来看测绘现场，倒也不全是烦人的***。

第二章·青铜锈色映灯花故宫西三所的灯光总亮到夜深，林小满捏着镊子的手已经僵了，

青铜樽上的饕餮纹却在傅明琛手里活过来。他握着超声波清洗笔，

金属尖端游走时带起细密的蓝色泡沫，像在给沉睡千年的神兽梳毛。

"商周青铜器最忌强酸冲洗。"傅明琛把放大镜推给林小满，"你看这层贴骨锈，

是不是有星芒状结晶？"林小满凑得太近，

鼻尖险些蹭到冰凉的青铜器："像...像冻住的银河？"轻笑声从工作台对面传来，

傅明琛摘了橡胶手套，露出腕间盘出包浆的老蜜蜡："这是二氧化锡晶体，

说明当年铸造时用了特殊配比的草木灰。去把3号试剂拿来——小心别碰倒汝窑笔洗。

"这话说晚了半秒。林小满转身时马尾辫扫过博古架，天青釉瓷器晃动的瞬间，

傅明琛已经托住她后腰。松木冷香混着青铜锈味漫过来，

她听见头顶落下带笑的叹息："林同学，这要是摔了，咱们得给景德镇打二十年白工。

"手机***适时打破暧昧的寂静。林小满摸出震动的手机，

傅明琛不经意瞥见屏幕上"疗养院"三个字，姑娘指尖的水渍在钢化膜上晕开一朵莲花。

"我去接个电话！"她像受惊的兔子窜出门，

羽绒服擦过门框上挂着的端午艾草——那还是傅明琛母亲上次来捎的。

助理小周端着茶盘探头进来："傅处，文化局送来加急文件..."话音戛然而止，

他看见素来从容的傅老师正对着那尊青铜樽出神，超声波笔尖在纹饰间画着无意义的圆圈。

腊八粥的甜香飘进工作室时，林小满正趴在案头描摹青铜纹样。突然降临的温暖让她一激灵，

抬头撞进傅明琛镜片后的目光。青瓷碗里莹白的米粥浮着殷红枸杞，

底下沉着她最爱的糖渍藕片。"傅老师...这是？""食堂王师傅的爱心投喂。

"傅明琛面不改色地撒谎，其实保温桶还在他办公桌下冒着热气，

"听说有人为了补测绘数据，把崇圣祠门槛都要踏平了。

"林小满舀着粥傻笑："我找到光绪年的修缮记录了！原来当年彩绘匠人叫钱顺，

他在日记里写..."声音突然低落，"写因为女儿得了肺痨，才接了这单急活。

"灯影在傅明琛的镜框上流转，他忽然伸手拂去姑娘发间的木屑："所以你看，

文物不会说话，却装着千百年的悲欢离合。"指尖触到温软的耳垂，"就像这青铜器，

剔净锈色才能看***正的星河。"加湿器吐出白雾，墙上的工作守则微微卷边。

林小满发现傅明琛的大衣挂在她的羽绒服旁边，像古画里并蒂的深浅水墨。

---第三章·缂丝光阴藏经纬故宫文物检测室的紫外线灯嗡嗡作响，

林小满举着偏光显微镜的手已经酸了，忽然感觉颈后贴上温热。傅明琛握着她的手调整焦距，

袖口滑落的沉香手串轻叩操作台。"注意晶间腐蚀的蛛网状纹路。"他的气息拂过她耳畔，

"北宋缂丝用的金线，是用汞齐法镀的...""所以氧化黑斑会呈现彩虹晕彩！

"林小满兴奋转头，鼻尖堪堪擦过傅明琛的下颌。

显微镜里的金色纹样突然摇晃起来——是他在笑。助理小周抱着一摞档案撞开门："傅处！

慈宁宫的明代龙袍..."声音戛然而止。

他看见永远从容的傅老师正用镊子尖戳着姑娘的草莓发圈："林同学，

你头花上的水晶掉进超声波清洗机了。"林小满"啊"地去捞，

傅明琛却变戏法似的摊开掌心，

剔透的水晶在LED灯下折出虹光："宋代匠人用头发丝穿玉珠，你这倒好，

拿文物级设备当许愿池。"窗外飘起今冬第一场雪时，两人正给唐代铜镜做X射线荧光分析。

林小满忽然指着光谱仪惊呼："锡含量波动曲线像不像敦煌飞天？"傅明琛低头记录数据，

唇角扬起微不可察的弧度："嗯，比上周说的商周鼎足像小黄鸭靠谱些。

"警报器突然尖叫着炸响。林小满冲回工作台时被电缆绊住，却被傅明琛揽着腰转了半圈。

他单手撑住倾倒的试剂架，深蓝衬衫溅上点点去离子水："小心，

硝酸银可比你上回打翻的茶汤难收拾。

""上次是您突然递给我钧窑残片..."林小满嘟囔着去捡滚落的玛瑙研钵，

发现傅明琛正用她画的显微结构图当杯垫。泛黄的宣纸上，

北宋金线的腐蚀纹样旁不知何时多了只圆头圆脑的简笔画小满。子夜钟声荡过神武门，

傅明琛把睡着的姑娘安置在值班室的藤椅上。月光漏过窗棂，

他轻轻摘下她发间沾着的孔雀石碎屑，

却听见梦呓般的呢喃："傅老师...元青花的钴料..."修复台上的手机突然亮起，

屏保是林小满***的傅明琛侧影——他正握着热释光仪讲解胎土断代，

窗外一枝早樱斜斜探进画面。锁屏通知栏静静躺着傅父的短信："周末李部长千金回国宴，

你母亲血压又高了。"---第四章·屏风暗香浮旧事保利拍卖会的射灯晃得人眼晕，

林小满攥着邀请函亦步亦趋跟在傅明琛身后。他今天难得穿了正装，

银灰色西装袖口露出半截沉香木珠，晃过她眼前时散着清苦的檀香。"傅老师，

那个霁蓝釉梅瓶..."她踮脚附耳轻语，"气泡分布像被风吹散的蒲公英。

傅明琛借着调整领带的动作低头："元代真品的气泡应该像..."话音被娇俏的女声截断。

李部长的千金踩着十厘米高跟摇曳而来，香槟差点泼在林小满的浅绿旗袍上。"明琛哥，

我爸说你在找明代缂丝..."李小姐尾音拖得像拉丝的琥珀糖，

林小满突然发现展柜里的青花压手杯纹样真像傅明琛的腕骨。警报就是这时炸响的。

拍卖师捧着的那幅《文姬归汉图》突然卷轴开裂，

林小满眼见傅明琛瞳孔骤缩——那是他母亲最擅修复的绢本类型。

"红外线检测显示颜料层有气泡。"傅明琛指尖划过开裂处，突然转头，"小满，

我西装内袋里的激光笔。"林小满手刚探进他胸口，

李小姐的冷笑飘过来："傅老师带学生带得挺贴身啊。

"突然噤声——林小满腕间的草莓发圈正卡在激光笔开关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