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野把最后一块锈蚀的船板钉牢时，指节被铁锤震得发麻，溅起的木刺嵌进掌心，渗出血珠混着海水凝成暗红的痂。
“喂，新来的，舵盘又卡壳了。”
瞭望台上的独眼海盗叼着烟卷喊，烟丝在海风里碎成星点，“再修不好，今晚就让你尝尝被海王类啃脚的滋味。”
林野没回头。
他的手指抚过舵盘上深嵌的刀痕，那痕迹像某种扭曲的符咒，边缘还沾着早己干涸的、暗紫色的血迹。
三个月前他被这艘船从遇难的商船上掳走时，原舵手的尸体还挂在桅杆上，肠子缠在瞭望台的栏杆上，像串腐烂的彩带。
“急什么。”
他从怀里摸出个铁皮盒子，里面装着磨得发亮的铜钉和一小罐鲸油，“你们船长不是说，今晚要去‘幽灵三角’捞宝贝吗？
总得让舵盘认认路。”
独眼海盗的笑声戛然而止。
海雾里传来甲板木板挤压的咯吱声，有人踩着潮湿的帆布走近，靴底的铁掌在木板上敲出冰冷的节奏。
林野抬头时，看见船长霍克的独眼正反射着雾中若有若无的光——那是颗用黄铜打造的假眼，瞳孔处镶嵌着块发绿的宝石，据说来自某个被他屠灭的王国的王冠。
“听说你懂航海图？”
霍克的声音像砂纸擦过生锈的铁板，他手里把玩着一把匕首，刀鞘上镶嵌的红宝石在雾里闪着妖异的光，“昨天从你包袱里搜出的那张，画的是什么地方？”
林野的喉结动了动。
那张羊皮纸是他唯一的念想，边角己经被海水泡得发卷，上面用靛青色墨水画着条从未出现在任何海图上的航线，终点标着个歪歪扭扭的符号——像只展开翅膀的鸟，却长着鱼的尾巴。
“只是随手画的玩艺儿。”
他低下头，假装专注地给舵盘上油，“以前在商船上没事干，瞎涂的。”
霍克的假眼转了转，宝石的绿光扫过林野的侧脸。
“有意思。”
他突然笑了，笑声里混着金属摩擦的杂音，“昨天抓到的那几个海军，说见过和你长得一样的人。
在东海的罗格镇，站在断头台上，被巴基大神砍掉了脑袋。”
林野握着油布的手猛地收紧，鲸油顺着指缝滴在甲板上，晕开一小片深色的渍。
他想起三年前那个闷热的午后，父亲把这张图塞进他怀里，说“去伟大航路，找到‘青鸟’，那里有能颠覆世界的秘密”。
那天港口的风里飘着咸鱼的腥味，父亲的披风被风吹得猎猎作响，像面即将远航的船帆。
“可惜啊，”霍克用匕首挑起林野的下巴，刀刃冰凉的触感贴在皮肤上，“你要是老实点，或许能多活几天。”
就在这时，瞭望台上传来独眼海盗变调的尖叫：“海、海王类！
是巨型章鱼！”
海雾突然被撕开一道裂口，一只覆盖着暗紫色吸盘的触手猛地拍在甲板上，木板像饼干一样碎裂。
林野趁机推开霍克，翻滚着躲开另一道扫来的触手，腰间的铁皮盒摔在地上，铜钉撒了一地。
混乱中，他看见霍克的匕首***了章鱼的触手，墨绿色的血液喷溅在舵盘上，与那些暗红色的血迹混在一起，诡异地交融成黑色。
而那张被他藏在靴子里的羊皮纸，不知何时滑了出来，被一只慌乱的脚踩进潮湿的木板缝里。
“弃船！”
霍克的怒吼被章鱼的咆哮淹没，他抓着一根断裂的桅杆，试图跳上救生艇，却被突然升起的巨浪卷进海里。
林野趴在倾斜的甲板上，死死抓住那根还在摇晃的舵盘。
羊皮纸被海水泡得发胀，靛青色的航线在浪涛中若隐若现，终点的鸟形符号像是活了过来，在水光里扑扇着翅膀。
当“破礁号”的船身终于被章鱼的触手绞成碎片时，林野抱着一块浮木，被洋流推向未知的海域。
他最后看见的，是那只假眼里的绿宝石在海面上闪了一下，然后彻底沉入漆黑的海水里，像颗被遗忘的星辰。
不知漂了多久，海雾渐渐散去，露出布满星辰的夜空。
林野躺在浮木上，嘴里满是海水的咸味，掌心的伤口被泡得发白。
他摸出那张己经湿透的羊皮纸，虽然字迹模糊，但那个鸟形符号依然清晰。
远处突然传来一阵悠扬的歌声，像是无数人在低声哼唱。
林野撑起身子，看见海平面上出现了一片从未见过的岛屿——岛上的建筑像是用珊瑚和珍珠砌成的，在月光下闪着柔和的光，空中飞着成群的、长着鱼尾的鸟，它们掠过海面时，翅膀激起的浪花像碎钻一样散落。
“青鸟岛……”他喃喃自语，突然想起父亲说过的话，“那里的秘密，能让世界政府发抖。”
就在这时，浮木猛地一震，林野低头看见一条银色的鱼尾从水里探出来，轻轻拍了拍他的脚踝。
一个戴着珍珠冠冕的少女从水中浮现，她的头发像海藻一样散开，眼睛是纯粹的蔚蓝色，像最深邃的海洋。
“你终于来了。”
少女的声音像海风穿过贝壳，“我们等了你三百年。”
林野的目光落在少女身后的海面上，那里正缓缓升起一艘船——船身是用月光石打造的，帆是用鲛绡织成的，船头雕刻着一只展翅的青鸟，鸟嘴里衔着一颗发光的珠子，照亮了整条航线。
他突然明白，父亲说的秘密从来不是金银财宝。
在这片被世界政府掩盖的海域里，藏着的是被遗忘的历史，是能让所有奴隶获得自由的力量，是像他这样的人，敢于对抗强权的勇气。
甲板上的铜钉还在月光下闪着光，像是撒落在海上的星星。
林野握紧了那张湿透的羊皮纸，站起身，朝着那艘月光船伸出了手。
海风拂过他的脸颊，带着咸湿的气息，像是在为即将开始的航行吹响号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