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八年后
越来越响亮的哭喊无法忽视，宋音音忍着将要爆发的起床气猛地睁开眼。
杂乱的茅草屋顶渐渐清晰。
这是哪？
她不是在自己房间睡觉，等待第二天下乡吗？
一张哭花的小脸惊恐着退出视线外，随即响起霹雳哐当的响声，伴随着痛呼声到了嘴边又克制住的呜咽声。
宋音音捂着眩晕发胀的脑袋缓慢地坐起来，房间全貌在视线里展开。
掉渣的土坯墙壁用发黄的报纸糊着，空荡又发暗的房间摆着一张断腿用砖垫起的书桌，书桌旁边是同样破破烂烂的大木箱。
而她躺的床一动就嘎吱作响，身上盖的是打着无数补丁的破旧老花被。
门后角落里响起细弱的声音。
“妈妈……”宋音音瞪眼睛扭头。
“什么妈妈？！”
瘦弱的身影正艰难地从墙角爬起来，在宋音音扭头的瞬间，那道身影明显地打个哆嗦，像是很怕。
等她走出昏暗的角落宋音音终于看清，那是个非常瘦弱的小女孩。
约莫两、三岁的样子，扎着两个歪歪扭扭的小辫子，小脸哭得脏兮兮的还挂着泪珠，黑黝黝的杏眸闪烁着惧怕，想靠近又不敢，站在那里不停地抠着衣角。
脏兮兮的小脸很眼熟。
不知道为什么，宋音音心底阵阵揪痛，她的声音都在发颤。
“你是谁？”
小女孩眼底闪过茫然，见妈妈看到自己没像以前那般嫌弃她壮着胆子靠近，瘦瘦的胳膊搭在床沿，歪着脑袋好奇又疑惑。
“我是小溪呀，妈妈不认识我了吗？”
“村医婆婆说妈妈高烧会烧傻，妈妈是烧傻了吗？”
她叽里咕噜地说着。
宋音音一口气没喘过来，险些晕过去。
“妈妈？”
“我是你妈妈？！”
宋音音声音逐字升高，震惊地打量着她，终于想起来为什么眼熟。
小女孩长得好像小时候的自己。
只见小女孩点点头，“你是我妈妈。”
好开心。
她喜欢烧傻的妈妈。
这样的妈妈不会偷偷哭，也不会无视自己嫌弃自己。
宋音音绝望之际看到书桌的日历，撑着发软的身体她一步步靠近书桌，看清日历的瞬间整个人失去力气跌坐在方凳上。
1976年9月18日。
下乡那年应该是1968年。
只是睡了一觉，她从下乡前夜来到八年后。
娃都这么大了！
无助在心底蔓延，望着破旧贫苦的房间还有营养不良的娃，宋音音两眼一热哭出声。
她才十七岁。
自己都是个孩子。
怎么养娃啊？
宋音音越想哭得越厉害。
亲近母亲是孩子的天性，看到宋音音哭小女孩踮着脚想帮她擦泪。
“妈妈，你不舒服吗？”
宋音音一把抹掉眼泪，现在不是哭的时候。
虽然不清楚究竟发生了什么，但事实是她好像真的来到了八年后，这八年发生了什么她没有丝毫记忆，得先搞清楚这几年都发生了什么。
“你叫什么？”
小女孩眼底的光散去，垂着脑袋道：“我叫小溪，奶奶说是外面臭水沟的那个小溪。”
宋音音下意识皱眉，她了解自己，如果女儿真的叫小溪她不会容忍别人恶意曲解这个名字。
注意到书桌两侧各有一个抽屉。
外侧抽屉里面装着乱七八糟的物件。
里面的抽屉上着锁，宋音音找到钥匙打开锁，发现里面放着几捆卷起来的大团结，还有两封未开封的信。
小女孩伸着头看。
“是爸爸寄回来的钱和信，妈妈锁在抽屉里谁都不让碰。”
像是想到什么，她有点害怕地缩缩脖子。
宋音音看看钱，又低头看看两人穿着。
打着补丁，洗到发白。
为什么有钱不用要过得这么苦？
宋音音先数了数钱，五捆一共两千块。
把钱放好又拿出两封信，寄信地址都是蒙市阿尔山下的部队。
寄信人陈韫言。
完全想不起这个人的样子。
宋音音打开信，第一封信只有几句话。
“吾妻音音。
听归队的战友说你生下女儿名叫陈希，若是得空拍照，能否寄张过来？”
信件日期是1973年。
字迹潦草，写信人当时似乎在手抖。
宋音音眉头皱得更紧，紧接着撕开第二封信。
“音音。
听队友说小希会走路了，若是得空麻烦寄张相片。”
这封是1974年，也就是前年。
便宜老公的称呼从“吾妻”到首接喊名。
之前的她为什么不看信？
只寄了两封信，她和便宜老公感情不合吗？
有钱为什么不花？
无数个问题挤进宋音音大脑，让她怎么都想不通。
“妈妈，爸爸信里都说了什么？”
宋音音把信收起来，抽屉重新关好上锁，同那双怯生生的眼眸对视认真道：“希希，你的名字不是奶奶说的那个小溪，是希望的希，是大音希声的希。”
希希听不懂什么是大音希声。
但她能听懂希望。
脏兮兮的小手扒住宋音音的腿，“那我是妈妈和爸爸的希望吗？”
宋音音顿住。
不知道啊！
鬼知道这八年都发生了什么。
眼看着希希的眼光逐渐黯淡，她坚定道：“你是我们的希望。”
于此刻缺失八年记忆的她来说，在这个全然陌生的地方希希是她的希望。
至于陈韫言，他两封信都在索要希希的照片，应该是喜欢希希的。
希希笑得眉眼弯弯。
宋音音看着希希小脏手在自己裤子上留下手印，忍不住头皮发麻。
“咱们去洗洗手和脸。”
其他的事情慢慢说，眼下她是真忍不了脏兮兮的希希一首蹭她。
贫瘠的母爱险些消失。
希希点头。
宋音音的手刚搭在门上，外面突然传来一声巨响，紧随其后的是一道令人厌恶的声音。
“睡睡睡！
都是地里刨食的庄稼人也不知道哪来的娇气病，整天躲在屋里不是睡就是哭，家里的福气都被你哭散了……”希希反应强烈，浑身发抖地躲在宋音音身后，声音带着哭腔。
“是奶奶。”